《晨尘》厌素大道士

1、第 1 章

　　我时常会花一些时间来思考困扰我良久的事情，不过，也很难想出答案。
　　站在主观角度上，我认为我很幸运，在一个算得上小康的家庭和美地生活着，更难得的是家庭中精神的富足，使我不至于过早地忧虑人生的琐事，因此，却也少了一些生存法则所不可少的世态，多了一份面对世俗的懦弱。
　　越长大，约发觉我的平淡和凉薄。
　　在父母眼中，我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在老师眼中，我是勤奋努力的好学生；在更多或重要或无关紧要的人眼中，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世俗好像没有值得我欢喜的人和事，亦没有以我为欢喜或甘于平凡的人
　　除了应付生活中的熟人，我很害怕走亲访友，这意味着我不得不披上那件完美的外衣。
　　不懂得如何与人亲近，索性不与人亲近，一个人，自得其乐。如此，生活便也平淡对了我。

　　但有一个人始终是例外，她常在电话那头询问我的点滴，每次见到我的喜悦都能溢满整个世界。
　　我一个人在家时她会不远跋涉来为我做饭，即使可能会腰腿酸痛。会把妈妈扯坏的风筝补好，给我一点依靠，给我一点偏爱。
　　没有任何原因，她对我的疼爱却有十足的份量。

　　那时小小的我唯一的心愿不过是能与她永远一起生活。
　　天不遂人愿。
　　分开的三年，我日日难捱。从一开始的痛苦挣扎，到最后，竟也适应了这样平淡空虚的生活。即使重逢时，却不免生出一丝胆怯。离别时有多不舍，而今就有多畏缩。
　　生活啊生活，你真是让我捉摸不透却又无可奈何。

　　又重逢，她似乎衰老了许多，我也褪去了稚嫩的青涩，随时光一起冲淡的不仅回忆，似乎还有感情。
　　她仍是笑着，皱纹却又深了几分。

　　“我的娃娃长大了，不知道心里还在不在念外婆哦。”
　　哪会不想呢，我想夏天你拿着蒲扇给我扇风，我想你接我放学时变魔法般拿出一串糖葫芦，我想你骄傲地对着邻居说“这是我的乖孙”。我想，三年如一日，我无时无刻不怀念着。
　　我好想好想你。
　　甜蜜的回忆一幕幕袭来，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又见外婆，终是忍不住情绪，苦涩的泪水如洪水般落下，似乎永远也流不完。

　　外婆一把揽住我，粗糙的手轻拍我的背，像小时哄我那般。
　　“傻孩子，哭啥啊。”

　　可外婆的眼里似乎也充满了水汽，浑浊的眼里噙着热泪。
　　“外婆，我想……我好想你。”我哽咽，却又执拗地说:“外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好不好？”
　　“我们不分开。”

　　后来，只记得外婆一路给我揩着泪，一边送我回到了家。

　　这次再分别时，我没再哭了，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外婆离开，睫毛上的泪水还没干，湿湿的。
　　我好难受，眼中满是不甘与哀怨，企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外婆不忍而留下。外婆最终没有看我的眼睛，我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眼底最后一抹白色中。
　　大概是经历过一次分离，这次我没哭，可外婆，却忍不住泪了。

　　还有一年，我盘算着，高考过后便解放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外婆，去看看阿橘长大没有。这个念头支撑着我，熬过了一次次崩溃。

　　我一直以为，在我淡如白纸的人生中，不会有人能触动我的心，不会有人视我如珍宝，逐渐麻木的我似乎再也感受不到失去的痛，可为何，为何我总会伤感，为何我会憎恨那些圆满，为何我的心总是一阵一阵地疼。

　　外婆逐渐成为我的心病，只一想，便会茫然且无措，突然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临近高考，我不敢再想外婆，可夜晚我睡不着，脑子里就全是外婆了。
　　高考结束第二天，我马不停蹄地赶往外婆家。
　　还没来得及欣赏那个盛夏有多美，就迎来晴天霹雳，外婆，早在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我脑子一下宕机，满脸不可置信，积蓄多月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我哭得声嘶力竭，我哭得天昏地暗，直至哭昏过去。

　　醒来后，是清晨，阳光还是很明媚，我盯着天花板，嘴里呐呐着:“外婆，你不爱我了吗？为什么要丢下我……”
　　泪已哭干了吧，只剩下心，还是很疼。

　　外婆好小气，只留给我一个小匣子。
　　外婆好自私，抛下我就走了……

　　六年后，我已经参加工作，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一个人生活，也挺不赖的。
　　我以为走出了伤痛，可仍是被外婆的突如其来的遗尘所击倒。
　　那是一封信，母亲交给我时，信纸已经泛黄。像六年前那天一样，我感到无措。

　　“乖乖别哭，外婆走了，不能给你擦泪了。外婆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而今早无憾事，只放心不下你。外婆不知道该不该看你，怕你把外婆忘了。你好好的，外婆一直在你身边，外婆会看着你一直幸福下去。”

　　终于泪如决堤，嗒嗒的，打在信纸上，打在心里。

　　半年后，我检查出中度抑郁。

　　又将盛夏，已经轮转几个春秋，我却仍像小时候那般执着与天真。
　　我总觉得，外婆还在等我。

　　4月16日，天很晴，很蓝。在世时，外婆抛弃了我两次，不过我已经长大了，这次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要去找外婆的，外婆还在等我。
　　24楼坠下，只一瞬，却永恒。
　　外婆啊，看来我只得当你跟班了。

　　“外婆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我看似重重壁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