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皮卡一皮卡

64、宴席

　　送完殡仪馆，照例是要请亲朋好友吃一顿饭的，李慧兰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邀请了周浩俊一起去。陈乐也不知道说什么，周浩俊去了就得随礼，他妈妈的算盘打得响啊，他都听出来了。
　　陈乐开的车，本来周浩俊在的话不可能让陈乐开车的，但毕竟陈乐家里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尽管如此，周浩俊也不想让别人坐陈乐的副驾，就说自己晕车想坐前面，李慧兰欣然答应。
　　陈乐下车之后跟周浩俊低声道：“你…他们不懂事，你别介意。”陈刚的死象征着他们家最后一块遮羞布没了，从此以后，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他不想让周浩俊看到自己的难堪。
　　“没事，你忙，不用管我，”周浩俊拍了拍陈乐的肩膀，他问，“是不是瘦了？”怪他疏漏了，也怪他不能早点赶回来。
　　陈乐现在很想抱一下周浩俊，但他不敢，就没说话。陈乐进去招待亲朋好友，周浩俊带了现金，在门口随礼，李慧兰在旁边看着，周浩俊也不能太小气，钱包里的钱一扫而空还用转账补了大头。金额远高于平均水平，高到李慧兰直接让周浩俊坐在了最里面那桌。
　　陈乐其实挺内向的，不是很喜欢社交，现在被一群亲戚包围，让他去社交还是挺耗费精力的。而且陈乐——单身，大学老师，在京市发展，亲戚朋友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似的，说着说着就直接变成了相亲宴。
　　刚开始离门近的亲朋好友都是不太熟的那类，大家看李慧兰和陈彩在，只是递照片，陈乐就一个个加微信，都是亲戚，总不能面子都不给吧？
　　越靠近里面，越是一些常常走动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撺掇陈乐敬酒，陈乐开始还以茶代酒，后来他弟陈彩在旁边说：“你这不行啊，大伯白酒都喝上了，你还喝茶。”
　　陈乐倒了一点白酒，尝了一口，差点儿呛出眼泪。他酒量不好，而且平时也不怎么喝酒。他大伯见状说：“你这人模狗样的，再懂点人情世故，早不就教授了吗？早点在京市有个自己的家。你看看你弟弟虽然学习没你好，但跟老白家女儿早有自己的房子了。”
　　陈乐懒得解释，人模狗样这个词倒是有几分文化修养，可惜用错了。他只是说：“您说的对，小辈不懂，所以还是副教授。”他今年刚升的副教授，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努力的了，他懒得费口舌解释。而且他弟弟的房子…有一半是他贡献的，另一半是他父母的。
　　大伯端着酒杯，开始和陈乐说那些有的没的，陈乐已经烦了，谁家升教授是看谁能拍马屁啊？他没说什么，就自以为是上了，大伯先拉着他从站着到坐下，从教授讨论到国家大事。
　　陈乐听着口渴，喝了好几口茶，最后大伯匀了他一半酒：“大侄子，你好好干，回来介绍我家闺女去你们那当个那个什么…博士后，对，搞个博士后当当。”
　　陈乐捏着杯，不知道该不该喝。熟悉的声音在背后说道：“我替他干了，您随意。”
　　陈乐看着周浩俊跟喝水一样喝光了白酒，他道：“你……”
　　大伯看了看周浩俊，然后看向陈乐：“小乐，他谁啊？”
　　陈乐看了看周浩俊，不知道怎么说。周浩俊说道：“他领导，就刚您说的，主抓博士后的。”
　　陈乐愣了一下：“是的是的，大伯，这是我们的周教授。”
　　大伯逮住周浩俊开始絮叨，陈乐这才发现很多人已经离席了。周浩俊拍了拍陈乐，意思是没事儿，扭头跟他说：“我陪咱大伯聊，你去门口送送。”
　　人送的差不多了，陈乐才看见周浩俊扶着他大伯出来。他接过来，把人送上出租车，回到饭店之后看到李慧兰和陈彩在收银台围住周浩俊，他走过去，语气里有点不耐烦：“什么意思？”怎么样他都可以，围着周浩俊是几个意思？
　　周浩俊没说话，看了看陈乐，陈乐刚刚的语气有点不好，所以他猜陈乐和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李慧兰说道：“小乐呀，我看好几桌菜都没动，能不能打包？”
　　陈彩则更加直接，他理直气壮地问：“这得你买单啊。”陈彩语气一贯得强硬，“这顿饭也属于这事儿，而且每个月的五千元赡养费，你之前说好了的。”
　　“说好了。”陈乐转头跟服务员说道，“麻烦结帐。”
　　服务员看向周浩俊，面露难色：“这位先生已经结了。”
　　周浩俊慢条斯理地自己剥了块糖吃，静静地看着陈乐。陈乐有点无奈，要不他妈和他弟围得那么紧，合着这是他们家财主。
　　陈乐看向他：“钱回来我转你。我先送我妈回去，你…”
　　“我等你，别急。”周浩俊喝多了有点晕，其实慢慢喝不算多，刚开始那半杯喝得有点急，但他现在还算清醒，说话也还算有条理，也没舌头打结。
　　陈乐听李慧兰的话打包了几个没动的菜，把没开的酒和饮料也都给李慧兰带走了，陈彩也跟着一起回家了。饭店就在他们家附近，也不算远。
　　陈乐回饭店的时候，看到周浩俊就坐在大伯那桌，就那么坐着，看向门口。陈乐快步走过去，他真的很想抱抱周浩俊。他走进了才看到，出去送人的时候那瓶酒还有大半瓶，现在一滴不剩，他都能猜得到，周浩俊最少喝了小半斤。
　　服务员在整个大厅收拾，声音此起彼伏的。周浩俊就那么看着他，眉眼温柔的，无声做了个口型，陈乐认得的，是“没事”。周浩俊站起来，有点晃悠，扶了下桌子。陈乐原地虚空扶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距离周浩俊还有一定距离，他笑了笑，笑自己才像喝多的那个。
　　陈乐走过去，没料到周浩俊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抱住了他：“乐乐，辛苦了，真的辛苦了。”他轻轻拍了拍陈乐的后背，很轻柔，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陈乐揽住周浩俊的肩，他想念这个拥抱很久了，没有想到周浩俊就这么抱上来了。他低声道：“干嘛，还有人呢。”而且什么叫他辛苦了？他家里的事情，周浩俊替他解围，怎么还跟他说辛苦了呢？
　　周浩俊笑了笑，陈老师这是在撒娇吗？他已经憋了很久了，忍到现在才抱已经很不容易了。周浩俊在陈乐耳边问：“回我酒店吗？”呼吸喷在陈乐的耳边，凉凉的，酥酥的，陈乐感觉自己的耳朵突然就烧了起来。他解释道：“不做什么，只睡觉。”
　　“嗯。”陈乐语气带了一点情绪，“那个家回不回一样的。”
　　陈乐打了车，陪周浩俊坐在后排，周浩俊头靠在窗户那里，那里吹凉风，能让他清醒点。陈乐突然问：“你就算说是我男朋友，我其实……”
　　“今天不合适的。”周浩俊解释道，而且当时假装领导才能给陈乐解围，他倒没想这么多。他看了看陈乐，好像不是生气了，这才放下心来。
　　陈乐看周浩俊头靠在窗户那边，问道：“不舒服吗？”
　　“没，”周浩俊摇了摇头，“有点困。”
　　陈乐往周浩俊那边坐了坐：“你靠会儿吧。”
　　周浩俊靠在陈乐的肩膀上，闭了闭眼睛，陈乐伸手扶了扶周浩俊，周浩俊拉住陈乐的手，也没牵住，就只是摩挲。陈乐道：“你不陪他也没关系。”
　　“难道看你喝？”周浩俊问道。
　　陈乐心想，好像是这样的，但为什么感觉不太对呢？他没太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解释了另一个事情：“我不是不想跟我妈说，是因为我怕她缠着你，尤其她知道你有钱。”
　　“那你还说不怕亲戚知道。”周浩俊没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甚至都没往心里去，但陈老师自己提出来就有些自相矛盾了，虽然他人是有点醉的，但是基本逻辑还是有的。
　　“我…没想那么多嘛。”
　　周浩俊根本不纠结这件事，他笑了笑：“全世界都知道你男朋友有钱，就陈老师不知道。”
　　陈乐偏头看向周浩俊，他很认真地说：“但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好。”
　　周浩俊没忍住笑了笑，不得不承认他很高兴，特别高兴，一扫他听陈乐大伯胡扯的不悦，也一扫看那帮亲朋好友拼命加陈乐微信的郁闷，他牵住陈乐的手。陈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故意扭头看向窗外，但涨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心情。
　　周浩俊没再逗陈乐，他跟司机说道：“师傅，前面那个酒店就是。”
　　司机用带着地方特色的普通话说道：“我们就这么一家五星级，我认识得很。”
　　陈乐下车之后，站在门口扶了一下周浩俊。周浩俊自己感觉自己还是能走直线的，但是陈乐都伸手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他装作没站稳的样子，靠在陈乐身上。
　　陈乐有点无奈，扶着他：“房卡给我，你沙发上等着我，我去把我的信息录上。”
　　周浩俊“嗯”了一声，把口袋掏出来房卡，递给他，然后又攥紧不让陈乐拿走：“不要，没办法离开你。”
　　陈乐也拿周浩俊没什么办法，就揽着周浩俊办了入住。等电梯的时候，陈乐感觉肩膀一沉，周浩俊从正面抱了过来，头靠在他肩膀处，他刚想说电梯快来了，就看见周浩俊不太舒服地按了按太阳穴。
　　陈乐一下就语塞了，见状问道：“很难受吗？”
　　“亲我一下就好了。”
　　“叮咚”一声，陈乐推了他一下：“电梯来了。”周浩俊松开陈乐，等出电梯的人走了之后，被陈乐牵着上了电梯。
　　陈乐看周浩俊靠着电梯，左手被他牵着，右手扶着栏杆。电梯虽然慢，但也有点失重，陈乐看周浩俊闭一会儿睁一会儿的眼睛就知道是真晕。快到了，电梯减速了，陈乐还是凑近亲了一下周浩俊的脸。周浩俊睁开眼看着陈乐，轻声笑了一下，他知道陈乐不会拒绝的。
　　电梯门开了，外面没有人，周浩俊从后面抱住陈乐，陈乐刚想说在走廊呢，周浩俊知道陈乐想说什么，他抱着陈乐的腰：“晕，走不动。”陈乐有点无奈，任由周浩俊去了。

　　周浩俊：晕晕，要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