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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酉时三刻,王氏产下一女,行七。

      显国公府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下人们今日都安静得出奇,心思大的已经去找关系往二房攀了。

      西院二房里,卢氏的笑容是怎么压都压不住,拉着陈婷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都满意,老爷今日升了工部五品侍郎都是亲家在背后扶持。

      而大房又生女,宫里那位金贵的嫡长女生女伤身,再无生育缘分,老天爷都偏帮着二房。

      “好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书林去读书,你在屋里左右无事,便来我这可好?我这事多,早想要个可心的人来帮我了。”

      陈婷的容色不过寻常,今日着一条海棠红缠枝并蒂莲莲纹立领红绫裙,将眉间的春色衬得更浓,倒也有两份娇俏来。

      她知婆母这话是叫她也跟着管家了,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

      “昨日归宁,家中姐妹都羡慕我有母亲这般可亲的婆母,儿媳年轻,有两把子蛮力,母亲若不嫌弃儿媳愚笨,只管打发儿媳给您跑腿。”

      卢氏拉着她坐下,道:“远的不说,后日洗三便不能小办了去,七姐儿可是咱们府里金贵的嫡出小姐。”

      卢氏被王氏以长嫂的身份压了二十年,直到今日才算是扬眉吐气了,老爷仕途有望,儿子在国子监念书,儿媳出身高贵,待来日儿子袭爵,自己就是这府里的老祖宗,这洗三酒要办,风风光光的办,让外人看看她卢氏的荣光。

      陈婷心中亦是如此想。

      *

      寝房内早已收拾妥当,香炉里燃的藏春香却盖不住萦绕在屋内的血腥味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屋内众人今日发生了何事。

      汗湿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王氏的脸上,她静静躺着,双目空洞,像被抽走了生魂般,呆呆的望着帐顶,心如死灰。

      她不明白老天为何要这般作弄自己。

      想起接连失子的那几年,白日里,她要做端庄的国公府当家主母,夜里背着人时又肝肠寸断。

      旁人都劝她,还年轻,还能生,她也凭着这股信念在活,在她迫切需要一个孩子抚平心伤的时候,颜儿来了,自己用半条命生下来她。

      虽然她是个女孩儿,也是她下半生的寄托,她倾尽全力教她。

      如她所愿,颜儿处处出挑,乃是京都贵女中的典范,是她的骄傲,也因太过于让她骄傲,被锁进那四方深宫牢笼,再也出不来。

      她早已经绝望,以为下半生都要活在愧疚中,不能给爱重自己的丈夫生一个嫡子来继承家业,不能给颜儿一个同胞手足做依靠。

      老天又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在当祖母的年纪有了身孕。

      却又是个女儿。

      也就罢了,大女儿在宫里本就艰难,现下无法再生育,无子傍身,此生如何还有希望?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般待她们母女二人?

      王氏不甘的合上眼。

      刘妈妈试探道:“太太,先用些粥再继续歇息可好?”

      适时,隔壁厢房传来的婴儿啼哭声犹为刺耳,王氏烦躁的睁开眼,冷冷道:“刘妈妈,掐死她,不要再让我听到她的声音。”

      刘妈妈大惊,“太太,那……那是您亲生的……”

      “掐死她!快去!”

      王氏骤然狂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自己坐起来,红着眼睛红着眼睛将榻的物什全部扔出来,吓得屋内众人纷纷跪下。

      刘妈妈更是进退两难。

      王氏盯着她,道:“好,我使唤不动你们了,那我自己去。

      刘妈妈和几个安立即跪着哭着抱住她的腿,“太太,您的身子要紧啊。”

      “我数到三,若还不放开我,今晚就叫牙婆子来都捆出去卖了。”

      “在闹什么?还不扶你们太太回去躺着?”

      朱重德沉着一张脸进来,武将身上的肃杀威压尽数放出,换做平日,刘妈妈几人恨不得缩地三尺,现在却像看到佛祖菩萨一般。

      “老爷,您劝劝太太吧!”

      屋内动静大,屋外候着的都听见了,也跟着跪下,念娣抖若筛糠。

      自从知道太太生了个女儿后,一颗心始终悬着,在此刻终于死了。

      她好后悔。

      却不知道自己能后悔什么。

      进太太院子里当差,是她一心一意努力争来的,是证明她有本事,她不后悔。

      说出蓝袍道士和石榴之间的缘分,是个事实,临近人家都知道,她不敢撒谎蒙骗太太,她没法后悔。

      太太现在连亲生的女儿都想掐死……

      那五妹妹和自己呢?

      念娣又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迎娣,更害怕了。

      *

      正屋这么一闹,没一会儿整个东院都知道太太不待见七姑娘了。

      石榴和阿大住的屋原是小厨房的小库房改做的,置放两张床后更显逼仄狭小,石榴双手抱膝窝在墙角,整个人浸在黑暗中。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虽然早在心里做了千千万万遍准备,但没想到王氏这么疯狂,连亲生女儿都要掐死,自己怕不是要被剁成肉酱。

      人最怕是给了希望又失望。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

      王氏是这样,自己也是。

      自己原本就是死了又生,更知道活着有多好,现在若叫她再去死一回,当真舍不得……

      冷静,逼迫自己冷静。

      一定会有办法的。

      石榴就这么呆坐着,一直到半夜都没睡。

      有人进来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等她反应过来,那冰凉的剑尖已经抵在她的喉口,犹如黑夜中盘缠在她身上吐着危险的信子。

      “谁?”

      凌镜记得此处是间废弃的小库房,故而才往这处来,却没想到深更半夜的竟有人在此,霎时间只以为是万骷楼的人。

      吹燃火折子一看,却是个手无寸铁的面生丫头,看穿衣打扮应是显国公府里的丫鬟。

      凌镜不欲再杀人,而其腹后部传来的灼烧痛感叫嚣着要上药处理,他迅速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处,人便靠着墙晕过去了。

      可怜石榴被突如其来的火光亮瞎了眼,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了。

      打晕、锁门、上药、离开,一气呵成,前后不到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小库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

      石榴第二天一大早是被冷醒的,都还没到当值时辰。

      若不是有脖子上的伤痕,都要以为昨天自个儿是做了梦。

      只记得那人戴了个黑红色的面具,连上面的花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晕过去了,难道是什么江洋大盗?

      石榴上上下下把自己检查了个遍,除了脖子处的伤痕和稍微酸涩外并无其他不适。

      随即又联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遮掩连忙跑到外面去看,整个东院都还在沉睡中,连廊下值夜的婆子们也摇晃着脑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血雨腥风。

      她朝廊下的婆子走过去,轻声道:“吴妈妈,吴妈妈。”

      吴妈妈正在半睡半醒中,恍惚间见着一个女孩,脖子上挂着血,还以为梦到了女鬼,骇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鬼啊!!!”

      旁边的婆子睡得正香,被她这么一嗓子给吓醒了,反手就把绣花脱下,摇晃着身子要打鬼,“哪里哪里?鬼在哪里?”

      石榴也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两人,比了个嘘,“妈妈,我是小厨房石榴,你看看,我是活的。”

      两人这时也清醒过来了,吴妈妈捂着胸口瘫软在地,抖些手指着她道:“吓死我了,你个死丫头,没声没息的还搞成这副死样子专门来吓人,吓得老娘差点就去西天拜见佛祖了。”

      旁边的婆子套上鞋子,亦是一脸奇怪的望着她,“就是,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做什么鬼?”

      石榴也来不及解释,忙问道:“妈妈们,昨夜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或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两人拧着眉上下看了她几眼,最后一致盯着她的脖子,齐声道:“你最奇怪,好端端的想不开在脖子上划到口子作甚?”

      “噢,呵……那个……昨夜睡觉时不小心划到了搁置在床头的簪子。”

      石榴又与她们周旋了几句,确定一切如常后,摸着脖子上凝固的血迹一边郁闷的往屋里去,一边将昨天那个人的八十代祖宗骂了个遍。

      报刺客?进贼?都不对,就她一人见过,府里没出什么事,东院更是一切如常,说出来没人信。

      她脖子上的伤格外引人注目,念娣还以为她想不开,劝了好久。

      石榴虽纳闷,但无从问起,只得暂将这事搁置脑后暂且不提。

      *

      卯时初,晨钟一响,太乾殿的宫人们便井然有序的忙起来。

      “冯全,凌镜可以来了?”

      建彰帝由宫女和小黄门伺候着,冯全在一旁摆早膳,闻言立即回道:“回皇上,凌大人一早便候着了。”

      “传。”

      凌镜进殿后,冯全早已领着宫人退了个干净。

      “回皇上,显国公朱家长房妇王氏于丙寅年癸辛月丁巳日丁酉时产下一女,眉间带红痣。”

      “当真!?”

      “千真万确。”

      建彰帝又自己默念了几遍,“丙寅年癸辛月丁巳日丁酉时……”

      真的与梦中那蓝袍道人所说的一模一样!

      未卜先知,实乃高人!

      “明日有一女,产于丙寅年癸辛月丁巳日丁酉时,眉间带红,乃是文殊菩萨座下女仙子所转世,此女命格贵重,可保大齐皇室三百年辉煌……”

      那其所说的其他事……

      建彰帝神色骤变,呼吸变得粗重又短促,手指微微颤抖,喉结似被一双大手扼住一般,许久才艰难的发声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是皇帝,这是他的天下,齐家的天下,绝不允他人觊觎!

      而建彰帝所谓的高人此时正在一处山洞中疗养,一身蓝袍的未了正在骂地上那杆襄着神秘宝珠的手杖。

      “还神物呢,入个梦差点把老夫的命入没了!”

      骂骂咧咧了两句,又将其拾起,也不知道师傅从哪捡到的珠子,将他带回了三百年前,只说大齐国运出了变数,叫他找出变数之人,令其回归正轨,顺应自然。

      他苦寻多年,只青山观上的远山老头算变数,但他又参与世事,影响不到大齐的国运。

      但他不能泄露太多天机,也不能擅自去改变历史的轨迹,建彰帝这个梦史书上是有记载的,只不过是在他为皇太孙选妃时才会梦到,不算改动。

      未了找不到变数之人,只能将那些重要的人物先护起来,以免途中生什么意外。

      例如后来带着幼帝垂帘听政、打下大梁的天敬太后朱释姝,撑起大齐半边天的能臣宰辅石大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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