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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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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里突然来了外人,狗吠声把大队社员呼啦啦地引了过来。
村民们刚要靠近,大队书记杨福根大步走过去:“凑什么热闹?都回去。”
“福根书记?前几天调查岳宁,这是来抓她的吗?”有人问。
杨福根看见县里的同志在招手,没来得及回答,就转身到领导那里。
村民们不能过去,只能离开八丈远讨论,有人起了头,后面的人思路跟上:“岳宁一个小姑娘,她干什么了,要抓她?”
“大狗,这你就不懂了,关键不是她做了什么,关键是她是个什么?她不像咱们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别忘了,她妈跑哪儿去了?她这种就是抓进去吃官司,关上几年,也应该的。”田枣花歪嘴一笑,“来这里十几年了,都没有融入到贫下中农中来。思想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田枣花,岳宁怎么就没融入到贫下中农中来了?她放羊放得不好,还是她田间活计做得慢了?就因为人家姑娘不肯嫁给你的傻儿子,就变成没融入贫下中农了?”陆春梅反驳。
“陆春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受了岳志荣的贿,才一直帮着岳宁。”田枣花大声说。
当初岳家父女下放,岳宁才五岁,那时候陆春梅的婆婆已经七十多了,就不出工了,在家看孩子,岳志荣要出去干活,就把岳宁托付给陆春梅的婆婆。岳宁比陆春梅的女儿秀秀大两岁,两个孩子玩在一起。
粤城寄粮票布票过来,岳志荣买了吃的,总会分给陆春梅的几个孩子,买布总是多买几尺,让陆春梅帮忙做衣裳,一件给岳宁,一件给他们家小五。
陆春梅也是个实在人,岳志荣走了,粤城也不再寄东西过来,她还是力所能及地照顾岳宁。
加上陆春梅年轻时候跟许会计处过对象,许母认为陆家兄弟姊妹多,田家就一个姑娘,一定要许大奎娶田枣花,这陆春梅后来又嫁进小杨家沟,嫁的男人没许大奎能干。
田枣花又喜欢搬弄是非,整天说三道四。之前陆春梅听田枣花说岳宁克夫,帮岳宁说了几句话,这个田枣花说不过她,攻击起了陆春梅来,自夸男人是大队会计,说陆春梅是无福之人不进有福之家。这等陈年往事被搬出来,陆春梅哪里能忍这口气?当场就对骂起来,问田枣花哪儿来的福气?是生了个傻子的福气吗?这下点爆了田枣花,两人在田地里打作一团。这个仇就结得更深了。
受贿是多大的帽子?陆春梅火了,扯着田枣花:“走啊!跟我到县里的同志面前,说清楚,我怎么受贿了?我要告诉县里的同志,你宣扬封建迷信,你诬陷岳宁……”
这个时候许会计拉住田枣花,看向陆春梅:“春梅,你别闹了!”
他不管自家婆娘,说她闹?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陆春梅松开田枣花,往领导那里奔去:“领导同志,岳宁是个好姑娘,她勤奋肯干,别听田枣花瞎说。”
许大奎见陆春梅发了疯,高声叫陆春梅的男人:“忠义,你快去拉住你婆娘,别把事情闹大。”
陆春梅的男人跑过去一把拖住自家女人,捂住她的嘴:“给我回家去。”
县里的领导正在跟杨福根指示,两人往这里看来,县里的领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老天爷啊!这是个什么场合啊?
京城来人陪同港城大老板的孙子和朋友,来这里寻亲。那个大老板现在在沪城谈买沪城造船厂的船呢!上头让好好接待。领导说安排好了县里的招待所,想让港商先住一晚,明天过来,谁想这个老爷子一刻也不能等,非要立马过来。领导们只能呼啦啦地陪着过来。
小杨家沟离县城开车四个小时,离乡里也开车也得两个钟头,况且这都天黑了,山路难走,他们这辆北旅的面包车时不时要趴窝,要是在半道上坏了,可咋办?
现在到了地方,他在跟大队书记安排食宿,这么个小山村,又是这个时候了,拿什么出来招待啊?还有这么多人被褥铺盖,他都一个头两个大,两个女人吵架还吵上了?这让上面的领导怎么看?
“你先去让他们别吵了。”
领导发话,杨福根一路小跑过来,到陆春梅夫妻面前:“把你婆娘拉回家去。”
陆春梅的男人跟杨福根是同族兄弟:“三哥,我知道。”
自家男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只拉她走,陆春梅挣扎着一口咬住男人的手,男人疼地撒手,她拼命往前跑,刚才她可看见了,那个戴眼镜的在跟福根书记说话,福根书记俯首帖耳,那肯定是个大官。
她跑到那个戴眼镜的同志面前,来不及喘气说:“同志,岳宁在这里改造很好的,小姑娘很本分,你们别听人瞎说,田枣花逼着岳宁嫁给她傻儿子不成,恨岳宁,造她的谣。”
“谁造谣了?”田枣花也挣脱了男人冲了过来,“你不要诬赖好人,那天来调查我半个屁都没放。”
“谁信啊?你个嘴巴里长痔疮的,成天就知道喷粪……”陆春梅在火头上糙话往外蹦。
两个女人扯着大嗓门吵架,戴眼镜的同志在县里算个领导,可这不是还有北京来的同志?
这位同志劝:“大嫂,你……”
听见外头吵闹,岳宁知道田枣花又来劲儿了,春梅婶担心她,她小跑出去,看见闹闹哄哄的一团,她喊:“春梅婶,我没事。”
陆春梅见到岳宁,快步走过来:“真没事?”
“没事,是领导带着我亲爷爷找我来了。”岳宁跟陆春梅说这转头看向家门。
岳宝华走出门,他在港城这么多年,又经营着宝华楼,他这个身家跟乔家这种巨富自然不能比,但总归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站在那里自有股气势。
陆春梅见过最大的领导就是公社书记,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比他们公社书记还有派头?她问:“这是你亲爷爷?”
“亲爷爷,没人抓我。”岳宁拉着她的手,“一点事都没有。”
陆春梅仔细看那老头,发现跟岳宁长得还挺像,她笑了起来,白了田枣花一眼,得意地说:“谁说上头来抓你岳宁的?”
见爷爷出来了,岳宁不知道爷爷在港城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今天这个架势看起来很大。她以前从不跟田枣花计较,也没能力计较,最多就是闹上一闹,让她闭嘴,但是今天田枣花自己撞上来,就别怪她了。
岳宁也走向田枣花,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枣花婶,做人留一线不行吗?我不肯嫁给你家傻二,是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吗?值得你这样处处为难我?”
这话在场的人,包括陪着岳宝华过来的同志都听得清清楚楚。
田枣花刚刚反应过来,她家老二,衣服扣子上下扣错,憨憨地走过来:“妈……”
刚才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两条眉毛之间能放下一条河的傻子想娶港商的孙女?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侮辱了癞蛤蟆。
许大奎跑过来,拽着田枣花和儿子说:“走走走,跟我回去!”
岳宝华呆愣着看那个傻子被他爸拖走,他转头往里再看,第一眼看见孙女又黑又瘦,穿得破破烂烂已经让他震惊,进屋见穷徒四壁,更是让他心酸,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事,孙女曾经被逼着嫁给傻子?孩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从北京陪同过来领导同志发现才来一会会儿已经闹出这么多事,村子里人多嘴杂,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找了当地的同志商量,商量下来,每个生产大队都有生产大队办公室,还能关上门,不跟这些婆婆妈妈凑一起。
他过来跟岳宝华说:“岳老先生,见到您孙女了,可以放心了。今天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您孙女这里地方逼仄,不如去大队办公室,坐下喝口水,叙叙这些年的离别之情?”
福根书记也得了指示到岳宁身边:“宁宁,请你爷爷一起去大队办公室。”
岳宁知道福根书记的难处,村民见得少,喜欢围观,现在上头还有领导,再闹出点事来,不是让福根书记为难?
他们父女刚来到西北的时候,爸爸吃了不少苦,后来福根书记从部队退伍,回来做了大队书记,他立过功,思想过硬,他说出来的话社员都爱听,福根书记一直强调劳动改造,是为了改造,不是为了折腾人,只要改造彻底,彻底融入广大劳动人民中,那才是劳动改造的意义。他还给爸爸改思想报告,爸爸的日子好过很多。
岳宁也说:“爷爷,我们一起去大队办公室吧?”
岳宝华回过神,他为了早点见到孙女,让大家陪着赶路,实在不妥,他说:“好。”
总不能把罗家母子拉下,岳宁回头:“伯母、国强哥一起去。”
母子俩跟上,岳宁关了窗,把家门给拉上,她说:“爷爷,我跟忠义叔说一声,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羊圈。”
一般不会有事,偶尔会有野兽过来抓羊,听见狗吠看一眼就行。
“羊圈的事,你别管了,我去找人。”福根书记说道。
“哦。”岳宁点头。
岳宝华站在边上等孙女,岳宁过来,祖孙俩一起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