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秩序的篇章 ...
-
能将兽吞没的狂风暴雪很快覆盖了这片大陆的每一处角落。
任意一处皑皑白雪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尸骨。堆叠的兽类尸体将洼地填成平原、平原变为山丘，最后覆上层层落雪。
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在漫天飘雪之中，他时而清醒时而困顿。也许是太过痛苦，他放任自己吸食元灵的本能，将意识埋在身体深处，偶尔才会醒来。而大部分时候，他几乎化身为死神，无情收割着遇到的一切生灵。
之前借助卡莱尔力量凝聚形成的元灵之心，在接连吸收两名领主后又有了质的提升。加上吸食各种各样生灵的元灵之气，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力量更强、情感也更加淡漠，连他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变成什么已经不重要。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将这个毫无秩序、血腥暴力的世界一点点毁掉。
这样一切是不是都可以结束了？
他本来已下定了决心，直到他浑浑噩噩中被再次拉回现实。
而他面前，是一个长着半透明白色翅膀的半兽……或者说是半虫。对方瘦瘦小小一只，腹部尾部有着银白色的花纹。
冰封的头脑渐渐运转，他认出来这是属于流纹云祥蝶的一类，属于虫族。
可真正令他在意的，是这虫族明明害怕得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执着地挡在一棵小树的前面、寸步不让。那树和他的本体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它是绿色的，还未染上鲜红。
熟悉的场景似曾相识，却终究是镜花水月，仅仅是有些相似。
这种情感固然可贵，可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两个生命显得又是那么脆弱，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这一刻他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滴答……！
身体却是诚实的，
雪地中落下了不知为何而流的泪珠，融化了地面的积雪，向着周围扩散，更多雪消融变成水洼。
……
男人盯着这个场景许久，雪花在眼睑上结成一层冰霜。
他放下了那只准备凝结寒冰的手，转过身去。
一股硕大的倦意涌上心头，波涛倾覆般压向他。压得死死的，喘不过气来。
他累了…也不想再耗着了。
男人将手伸入自己的胸膛，他身体的每一处早已比神兵利刃还坚固，也唯有他自己能够破开自己的防御。
血肉模糊中，亲手掏出了自己的元灵之心。
皮肉深处的撕裂让他气息刹那紊乱，但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被挖心的不是他自己。而后颇为随意地将这汇聚巨大能量的至宝抛向了那一虫一树。
或许，也不是所有的生灵都无药可救。
就算他不出手，冰冷的风暴之下这两个弱小的生命也支撑不了多久。给了他们活下去的这一点期望，剩下的就看命运了。
他离开了那里，拖着残破的身体。
这世上他已无处可去，前无来路、后无归途。
就像回到最初的谷地一样，没有任何依托，浑浑噩噩、孤孤单单。
元灵是此方世界中生命的源泉，失去元灵之心，哪怕是他也会死亡，只是中间要多费些时间而已。
他抱紧怀中的包裹，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结局。
能清晰感知自己身体中生命力急速流逝并不好受，但是活着就意味着要不断、继续承受更多更多的痛苦。
太难过了。
当活着成为一种煎熬时，死亡反倒是解脱。
这个世界亦如同他预想般被毁掉，推倒后重新来过。
等这场风雪停歇后，也许这个世界会长出新的生机，也许生灵之间不会再争相倾轧，又或者更多生灵能安稳度过一生。
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世界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念着，那样，卡莱尔也不会死，他们还可以携手在草坪上晒太阳，在溪流间打水花……
事到如今，万事终归虚无，他仅存的只有在心底的那份妄想。
他一心求死，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原本他是这么认为的。
……
四域八荒几近崩毁，巨大变动惊醒了沉睡中的神明。
它曾经耗尽一半力量创造万种生灵，每一种数量都以百万计，而再苏醒时不仅全部消失，连世界都接近溃败，整个神都呆住了。
【无】：……窝草！！
神最终在一片凄厉风雪中找到了将它辛苦创造世界霍霍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按理说融合了万种元灵，实力至少达到半神之境。可它看见的却是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树，胸口破开大洞，怀中紧紧抱着拼都拼不起，血肉模糊的碎块。
【无】：……？？？
融合了万种生灵的元灵结晶说扔就扔了，它也是第一次见马上要成神的生灵自己寻死自杀的。
好迷幻。
虚无的神明没有实体，所以穿上了曾经制作的外套，来到这个快要死的半神面前。
整只雪白雪白，短短的四肢拼在圆滚滚的身体上。原本是可爱亲和的外表，但其眼睛处扎进的冰刺和拉链式的嘴唇硬生生破坏了这份可爱，带起说不出的诡异。
它凑近只觉得奇怪，明明是他选择毁了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方看上去却是那么悲伤？
【喂，弄坏我的东西，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本以为对方多少会回应，没想到那个家伙就像一座冰雕，静静坐低着头，对周围一切充耳不闻。
它脸颊微微鼓起【你不好奇？比如我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怎么出现的？】
然而回答的只有呼呼冷风。
没有谁敢无视神明，然而这静默的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你不是还没死呢，倒是说句话？这么不给面子，哪怕说一个字也行啊！】它急了，圆润的身体使劲跺脚。
就听那薄唇一张一合：“滚。”
【……】
【我叫无，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你们信奉的神明。】毛茸茸的爪拍拍胸脯，【毕竟，这里可是我创造的花园】
神明。
他听了进去，眼睫微动，却也仅止于此。
除了那一虫一树，他将世间四域八荒都杀了个遍。他很认真，不会有漏网之鱼。或许它说的是真的，可那又如何？
他曾祈求过、盼望过，最终又得到什么结果？他不信神明，也不在乎。到了这一步，他什么都不在乎。
雪白又诡异的神明一晃一晃地绕着他转圈，【为什么，你明明赢了其他所有生灵，为什么会想死？】
它很费解，胜利者最不容易放弃，因为他们通常想接着赢，想接着成为下一个争斗的赢家。
见那跪坐着的将死之树仍是不回答，它尴尬地揉搓自己的毛发。
【你这么厉害，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滚开。”
……
后来它还是成功了，虽然与预想有些偏差。
在原初世界彻底崩溃前，作为虚空神殿之主的它与他达成某种交易，将其送进了杀戮的无限轮回宇宙。
在这之后，数万年、数百万年……宇宙中陆陆续续自然诞生一些世界，但存在的时间很短，都是以混乱开始，无休止争斗厮杀，最后归于虚无。
神明穿着皮套，独自坐在神座上，微微有些泄气。
它是虚无，在这唯一法则的影响下，在宇宙中诞生的世界都不会存在太久。
神殿空空荡荡，不过此时的它不会再无聊了。
虚无之中需要一些变数来改变这种状态，它一直在寻找，寻找能制止各个世界快速消亡的办法，而它所看中的神，也没有令它失望。
而不知哪一天起，位于万千宇宙之上的领域中，又高筑起另一座神殿。
这意味着，新的至高法则诞生了！万古不变的虚无，终于有了其他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当【无】兴致冲冲套上自己做的毛茸茸诡异外套，铆足劲推开黑色冰冷的神殿大门时，一道身影正劈开空间从中踏出。
男人眼中血红的光还未散去，冰蓝色的长发带着潮湿，像是从什么很血气浓重的地方中出来。
它迈着小短腿迎了上去【恭喜、恭喜！】
无数岁月时光仿佛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高挺的身躯，眉眼间尽是冰冷，只是周身杀伐之力更重，几乎凝结出霜雪般实质，胸口处散发着丝丝黑气，透着不详与残噬。
“喜？”男人嗤笑，“踏着无数弱者的尸骨，何喜之有？”
他不喜不悲，无憎无怒，没有任何感情。
这座神殿跟他一样，处处透着莫名威严与压力，黑漆漆、冷冰冰。
【神殿会践行你的意志，你想要什么？杀戮还是…自由？】这片领域为衍生诸天万界之根本，所诞生的法则会成为成为影响无数世界的本源力量，无法更改、不得违背。
男人缓缓坐于象征无上权力的神座上，一股无形的力量激荡开，席卷宇宙中万千世界。
“秩序。”
“我要世界产生秩序，循环不息、轮回变转。”哪怕会血染山河、破败疮痍、累累白骨、遍野哀嚎……用尽所有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建立秩序。
这便是他的意志！
白绒绒用长着冰锥的眼窝看向他许久。
它的手臂做的短，两只爪子合到一起、分开、又合到一起，那是一个鼓掌的姿势。
【那么从此刻起，你就是秩序神殿的主司】
……
秩序法则的出现把原本受虚无法则影响一个个世界从毁灭中拉回。
动乱暂时得到了停歇。
原初世界崩塌后，碎片倒是形成许多小世界静静繁衍着。
【无】将这些小世界都划拉进一个宇宙，毕竟是它亲手创造的第一个作品，偶尔自己还会默默观察欣赏。
直到有一天，它感受到奇异的能量波动，陌生中还有点熟悉。这种级别的能量波动，就算放在原初世界都很夸张，更何况是分列出的小世界。
白色毛毛在虚空中轻点几下，小世界的倒影便投射进神殿之中。
在它看清那样东西后，冰棱锥直接掉了出来，圆滚滚的头多了两个窟窿。
【无】：……
之前他那随手一扔，还真扔出个隐患。
算了，因果循环还是他自己定的，若是真报应到他身上，也是活该。
拉链动了动，像是在撇嘴。
接着整只白色的身体软了下去，像气球被放弃般变得干瘪。
【无】开始翻找下一身皮套，大殿内响起莫名的歌谣：
我眷恋的爱人，风雪为你送行；
我真挚的感情，浇灌血色果实。
……
千回百转，你能否将我记起；
长路漫漫，你是否愿与我同行？
……
凄凄艾艾，婉转空灵，消散于无言的静谧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秩序的篇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