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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她看别人笑得像朵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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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镇南侯府内一团热闹。
沈银粟持笔端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摞厚厚的宣纸,红殊在旁拿着沈银粟新写完的信困惑良久,终于忍不住发声。
“小师姐,你确定这样真能寻到镇南侯吗?”
“我总得试试。”沈银粟把写好的信叠起,抬手递给一旁候着的黄嬷嬷,“这一批送去南边的仙山。”
“郡主……这……”黄嬷嬷接了信,面露迟疑,“咱们府中的信鸽都已经放出去了,眼下才刚把送去西边的那一批信带走。”
“那南方这批就用马匹,或是走水路。”沈银粟话落,盯着眼前字迹未干的信坚定道,“总之,一定要把信给所有仙山都送到,让父亲早日归来。”
四方的仙山?那少说也有上百个,这郡主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竟如此急着寻镇南侯?
黄嬷嬷面露探究,却不敢多问,领了这一打信便带着婢女阿青退下,各自寻送信的法子去。
红殊拄着脸歪头瞧了沈银粟半晌,她向来不爱看书,见了这书本和烛火便下意识地犯困,瞧着沈银粟提笔许久,闷声道:“小师姐,这上百封书信,你得写到何时啊?明日还要去核对药材,不若明日再写?”
“不可,就算今日写到天亮,我也要写完,这些信越早送出去越好!”沈银粟说话鲜少这般不容拒绝,她在外行医几年,与病人沟通大多有商有量,说话留半分,无论何时总能寻个退路,像这般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还是红殊第一次见。
“红殊,你若累了便先歇下,明日要起早,再晚些你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那也成,师姐你不要熬得太晚,小心身子。”红殊站起身,抻了抻腰,刚走了几步,方想起来,“对了,师姐,明日去核对药材,我还找了几个帮手。”
“找帮手?”沈银粟顿住笔,迟疑道,“可眼下义药堂繁忙……”
“找的都是不会行医的,耽搁不了什么。再说了,人多些,咱们早去早回,不也省了时间。”红殊盯着沈银粟担忧道,“而且我瞧着师姐你,最近的精神实在不太好,可能是过于疲累了……”
过于疲累?沈银粟叹了口气,如今她一闭眼脑中尽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形象,那男子还追着她喊“夫人”,她这精神哪里是被疲惫摧垮的,分明是被那叶小将军扰的。
这觉不睡便不睡了,她宁愿彻夜写联络父亲回京的家书,也不愿闭眼与那叶小将军梦中相会。
沈银粟想着,手中的笔握得更紧,待宽慰完红殊,目送她出了院子后,沈银粟低头正欲再写家书,却见面前的纸上不知何时被她无意间写了三个大字——叶景策。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看便感情饱满。
沈银粟:……
下一刻,门外的婢女便见一团雪白的东西从沈银粟屋内飞出,定睛一瞧,原是被揉成一团的纸。
婢女对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
郡主这一夜怕是要和写信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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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义药堂前人满为患,屋内的郎中刚开了门,便见门外已排起了队,一如既往的热闹。
叶景策打着哈欠地从门口挤进来,熟练地从屋内拿了药碾出来,将它摆在院中的角落里,又转身去后院打水洗手,准备回去磨药。
这计划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若是他爹娘从寺庙赶回来前他还没成功,这事情就难办了。
真不知道这云安郡主到底喜欢他什么。
叶景策一边想着,一边打上来浣手的水,木桶中泉水清澈,碧波荡漾,映着少年清俊的面庞和一双明亮水润的眼。
黑是黑了点,但那是他故意抹的,除此之外,还是不错的。
叶景策盯着水中的自己沉吟片刻,觉得下一步可以给沈银粟描绘一个凶神恶煞,面容丑陋的自己试一试。
叶景策正在这边看自己看得出神,就听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吃痛的喊声,一回头,只见一个干瘦的男子刚被箱子砸了脚,正试图把箱子重新抱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太重的箱子,许是这人实在太过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罢了。
叶景策歪头瞧了一会儿,见他那人搬了几下还没搬起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从地上把箱子搬起来。
“这东西要搬到哪里去,我给你搬过去。”
“搬……搬到门口的马车上。”说话的男子声音细小,有气无力,叶景策方一看清他正脸,便觉这人留在这义药堂实在太过合理。
枯黄的脸色,干瘦的脸颊,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两瓣干瘪的唇紧紧抿着,满面疲惫愁容。
估计又是沈银粟捡来留在这里的病人。
叶景策跟着男子走到门口的马车前,见那男子还要从屋内搬东西过来,忙跟上去。
“兄台,你这是不是没休息好啊,这活要不我来干吧。”
“多谢。”男子的声音细弱蚊蝇,“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阿京。”叶景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呢?”
“我叫裴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不愿多言的意味,叶景策见状,也不多言,只跟着他把路上所需往马车上搬。
二人把东西放在马车上,远远地,叶景策见另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义药堂前。
沈银粟从马车上下来,因今日须得舟车劳顿,穿戴的更为轻便,身后的红殊从马车上跳下,见了二人,笑嘻嘻道:“你们可都收拾好了?咱们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叶景策自是没什么问题,尽管要舟车劳顿,但能让他一上午不用磨药,那也是值得的。只是后面这位裴兄,看着便憔悴不堪,真能一起跟着上路?
叶景策将目光投过去,沈银粟自然也注意到了裴生的脸色,同他道:“裴生,这路途遥远,你若身体不适就不要去了,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
“不……不,姑娘,我没事。”沈银粟这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裴生垂着的头倏然抬起,只是眼神对上沈银粟温润的双目时闪躲开来。
“姑娘好心救我,若我不能帮上姑娘的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裴生的恳切道,“姑娘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话都这般说了,若是此时不让他去,倒像是嫌弃他拖累了一样。
不少被医治过的病人都急着报恩,其中也不乏觉得心中过意不去的,沈银粟见得多了,倒也习惯了,便点了点头,“那我在路上帮你瞧瞧,你这脸色实在不好。
”
“多谢姑娘。”裴生连连点头。
此次出行的马车不小,车内足够容纳四五个人,只是裴生面色不佳,沈银粟自然是要帮他看一看,红殊又向来好奇沈银粟诊脉的手法,探头探脑地想要学,也不肯出来驾车,一来二去,倒是叶景策坐在车外,百无聊赖地甩着马鞭。
车内传来裴生低低的,有些胆怯的笑,想来是沈银粟诊完了他,觉得并无大碍,想让红殊练一练手,红殊又是一段胡编乱造,叫人哭笑不得。
叶景策倚在车门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侧目向从帘子的缝隙里望进去,刚好看见沈银粟展颜望着红殊和裴生的神情,杏目微眯,带着弯弯的弧度,不笑时神情冷淡,轻轻一笑,脸颊两侧便圆润起来,流露出少女的娇憨。
云安郡主这大半的威严神态,怕是都靠着不笑时的清冷维持了。
叶景策坐在马车外胡思乱想,被裴生的笑声扰得耳朵疼。
笑笑笑!方才干活不见他有力气,而今倒是能把沈银粟逗得笑眯眯。
叶景策把口中的狗尾草吐掉,刚欲扬鞭驾马疏解心中莫名的烦躁,却敏锐地察觉到周遭似有急切的脚步声。
他自小习武,在军营长大,又随着父亲上过真正的战场,对人的脚步声可谓是异常敏感,眼下四周虽看上去空旷,可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却不在少数。
叶景策拉着缰绳的手霎时发力,马车瞬间狂奔起来,车内传来惊呼的同时,耳边的脚步声渐重,目光向斜后方一瞥,叶景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死死拉住马匹,马扬蹄嘶鸣的刹那,借势翻身进车内,将沈银粟从窗口推开。
“咻——”
下一秒,一直箭破开车窗,直直钉在车壁上,发出铮得一声。
又是那批人!
沈银粟后颈磕得隐隐作痛,脑子却先反应过来,刚要半支起身,却发现几乎整个人都被叶景策护在了身下,少年头上的发带被利箭刺破,一头墨发半披下来,垂落在她的鼻尖。
“你没伤到吧!”
几乎是和她同时开口,同她的关切担忧想比,叶景策的语气似乎更急更烈一些。
听沈银粟这么问,叶景策本是蹙起的眉反倒是松了下来,倒像是被她问笑了。
区区几个刺客,还能真伤了他?
叶景策快速起身,伸手把沈银粟扶起,扫了眼一旁瑟瑟发抖不成样子的裴生,对沈银粟低声安抚道:“不用害怕,有我呢。”
话落,叶景策从车内抽身退去,红殊见状也抽出腰上缠着的长鞭,一同从马车内跃下。
裴生被方才一幕吓得尚未缓过神来,用手支着滑落在地的身子,颤颤看向沈银粟,却发现不知何时,沈银粟指缝内亮出了几排银针,银闪闪的,尖锐锋利。
她垂首看着,眼中哪里还有医者的怜悯,分明是杀人时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