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弥冬》Winterr

5、发烧

　　半夜，雨已经停了，于是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静谧在校园里肆意生长，直至笼罩住整个学校。
　　宿舍里，因为未下雨时燥热的天气，空调开的极低，加上半夜时温度本就很低，于是只盖着一条薄毯子的李泽野毫不意外的在空调的冷气中冻醒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亮着的手机屏幕显示现在已经四点了。
　　离起床只剩两个小时了。
　　算了，凑合着睡吧。李泽野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尽量自己缩成一团缩进毯子里。
　　忽然，旁边传来声音，在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宿舍里清晰的传到了李泽野的耳朵里，听声音的方向，是沈择言。
　　好像是在咳嗽，估计是空调开太低了。李泽野没有多想，闭眼继续睡觉。
　　结果没过两分钟，咳嗽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又急又响，听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李泽野想了想回到宿舍时他被雨水洇湿的肩膀，还是起了身去看。
　　隐约的月光下，沈择言眉目紧蹙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脸色也潮红的不像话。
　　这是？发烧了！
　　李泽野赶紧伸手去触碰沈择言的额头，许是李泽野的手过于冰凉，沈择言下意识的偏了下头。
　　李泽野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扳正沈择言的额头，再去探沈择言的额头。
　　好烫！果然是发烧了。李泽野来不及细想，就要下床去拿温度计，他刚起身，一抹滚烫便突然袭向了他。是沈择言，抓住了他的手。
　　李泽野愣了下，反应过来就要把他的手拿开，可沈择言却怎样都不肯松手，李泽野只好放柔了语气，轻声道：“沈泽言，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先松开手，我下床拿下温度计，很快就会上来的。”
　　沈择言乖乖的嗯了声，手卸了劲，虚虚的握着，仿佛一挣便能逃脱开来。只是，当李泽野松了口气就要把手抽离开来时，才动手就又被扯住了。李泽野回头一看，沈择言又抓住了自己的手。
　　“沈择言，你还清醒吗？”李泽野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在沈择言面前挥了挥，结果下一秒就被沈择言精准无误的抓住了。
　　这家伙，是二郎神吗？有第三只眼看着他，不然怎么闭着眼睛还抓的那么准。
　　“嗯。”沈择言抓着李泽野的两只手，又乖乖的回了声。
　　他闭着眼，眉头紧蹙着，声音也因着发烧有些沙哑，语气偏偏却又温柔的很，叫人发不起脾气来。
　　“沈择言，你”李泽野想说些什么，看了看面前的人，叹了口气，算了，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他回过头来，认命似的开口叫醒了舍友，让他们帮忙把沈择言弄下来去校医院。
　　这个过程很是艰辛，两人都是在上铺，沈择言还死活不愿意放开李泽野的手，几个人折腾了半天才把沈择言从床上弄了下来。也因此，毫无意外的由李泽野背着沈择言去医务室。
　　“没事，我和娄北去就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宿舍楼底下，李泽野背着沈择言，娄北站在一旁，劝说着非要跟着一起去的室友回去。
　　“那行吧，你们路上小心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室友路其然推了推因为出了汗而下滑的眼镜，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知道了，你放心吧。”娄北挥了挥手示意路其然回去，又冲宿管阿姨道，“麻烦阿姨大半夜的还给我们开门，您回去休息吧。”
　　“你们两个可以吗？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们两个人呢，而且医务室也很近，真的可以的。”
　　娄北一边说着一边拿手肘捅了捅李泽野，示意李泽野赶紧走。
　　于是，凌晨四点，李泽野背着发烧的沈择言，娄北拿着伞跟在身后，向医务室走去。
　　明亮的医务室里，沈择言躺在病床上，药水一滴一滴的顺着管子流进青色的血管里。
　　“他是淋雨了还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高的烧。”安医生看着温度计上的39.3度，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嗯，今天晚上，”李泽野刚才只顾着沈择言发烧没有想别的，到现在冷静下来了才意识到沈择言为什么会发烧，“和我一起走的时候，为了给我遮雨自己却淋湿了。”
　　他垂下眸子，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的眼皮上，于是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扇阴影，如同落在他心里一般。
　　雨夜里那把倾斜向他的伞，宿舍门口那因为淋雨湿透了的肩头，沈择言微微笑着说出来的没事，交织着在他脑中回放。
　　“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前两天感冒那么严重还要逞强。”医生看了眼病床上的沈择言，又看了眼病床旁因为愧疚低着头的李泽野，摇了摇头。
　　这群学生，真是不省心。
　　“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这里我看着就行。”医生抬眼看了眼时间，挥手让他俩回去。
　　娄北闻言看向李泽野，对方摇了摇头，说：“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顿了下，又道，“怎么说，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在这里看着我才能安心。”
　　“行吧。那我先回去了哈，我要困死了。”娄北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又冲医生点了个头，礼貌的表示您辛苦了走好过场才离开。
　　“安医生您也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等药滴完了我再叫您。”
　　“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就行，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安医生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道，“再说了，我明天又不用早起。”
　　李泽野没有回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病床上的人。
　　脑子里，晚上十点半冰凉的雨下向他这边倾斜的伞和凌晨四点半白色病床上形容苍白的人交织在一起，混乱了思绪。
　　他该知道的，娄北明明和他提过沈择言之所以会进实验班是因为分班考的时候发高烧发挥失常了，他该想到的，他去医务室的时候明明也看到沈择言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他该意识到的，这两天沈择言每天午休都不在是因为要去医务室挂水。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发现。
　　十点半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下，那把倾斜的伞下，一个只顾着尴尬，顾着拉开距离，一个只顾着挡着风雨，顾着对方不被淋湿。
　　于是凌晨四点半的医务室，白色的灯光下，一个躺在病床上，因为发烧痛苦着，一个坐在病床旁，因为愧疚痛苦着。
　　“安医生，他，”许久的沉默之后，李泽野开了口。
　　安医生仿佛看出了他想问什么，解释道：“他前些天感了冒，很严重，但是为了分班考一直强撑着没有吃药，这些天一直在我这里挂吊水。”
　　“他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导致他稍微受点寒就容易感冒发烧，何况这些天本来就带着病，所以淋了雨后才会发高烧。”
　　李泽野的头越来越低，心里的愧疚像是要压死自己一般沉重。明明生着病，明明不能受寒，却还是。
　　他想起刚才测温时温度计上的39.3度，如果不是半夜他被冻醒的话，如果不是自己起身去看了下，那后果会怎样，沈择言带着那么高的烧能不能撑得到早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泽野都撑不住睡了过去的时候。一片静默中，陷在白色棉被里的病人咳嗽了一声，缓慢睁开了眼睛，一片白色映入眼帘，这，是医务室吗？
　　“你醒了？！”李泽野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向病床，踟躇着问出了口，“你感觉怎么样，还，还好吗？”
　　“嗯，还好，就是脑袋有点昏沉。”许是生了病，沈择言的目光温柔极了，仿佛一湾春水似的，要把人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
　　“安医生说她给你吃了退烧药，不知道现在”李泽野伸出手来想探探沈择言的额头看看他是否还在发烧，伸出去后又悬在半空中来来回回不敢伸过去。
　　“我现在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沈择言的声音低了几度，也轻缓了许多，显得他的声音比平常还要温柔几分，他便用着这样温柔的声音说着话，一边拉住李泽野的手腕贴到自己的额头上，柔声道，“你看，已经退的差不多了。”
　　沈择言的额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甚至因着医务室开着空调的原因还有些发凉，只是李泽野的手实在过于冰凉，以至于他触手所及只有浅浅的暖意。
　　“退了就好。”他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你呀你，不好好听我的话淋了雨，这下病情又加重了，你这吊水又得加上几天。”安医生走了过来，看看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沈择言于是松开了手，李泽野眨了眨眼睛，将手收了回来，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两人对话。
　　“我知道了，回来午休我会继续过来的，麻烦你了。”许是生着病，明明他没有戴着眼镜，整个人却是温和的，甚至那层疏离感都消失不见了。
　　“回来午休我陪你一起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很无聊的吧。”冷不丁的，李泽野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他以往生病的时候，因为挂吊水一只手无法动弹，也不能乱动，他妈妈就会陪在他身边同他说话，让他不会无聊。他想，学校又不许带智能机又不许看课外书的，沈择言一个人在这也会无聊的，他过来陪着总归会好些。
　　安医生开口正要反驳，无聊？他在哪里无聊在这里都不会无聊，他巴不得天天待在医务室里。
　　安医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择言就开了口：“我在这里确实无聊，你来陪着确实好些。”
　　“只是，”他顿了下，抬眼看向李泽野，道，“会耽误你的学习吧。”
　　“没事的，我午休也不学习的。”
　　怕沈择言拒绝，他赶忙补充了句，“那就这样说定了哈。”
　　“啊，快到早自习的时间了，我先去上课了，老师那边我让宿管阿姨帮你请过假了，你在这里安心待着就行。”
　　李泽野不等对方回答，说完就迅速跑了出去，生怕晚一点对方就要拒绝自己的提议。
　　医务室内，安医生挑了挑眉，重复沈择言的话：“我在这里确实无聊，你来陪着确实好些。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无聊了，我看你在这里待的挺开心的啊。”
　　“姐，我有点困了，我先休息会。”沈择言默默的将被子盖过头遮住安医生也就是他表姐的目光，开始自己屡试不爽的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