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20、混乱

　　洛晏清一整天都跟言克礼待在一起，上午上完课，下午又去了训练场，中途赵有良联系言克礼说要带他去研究所抽血，结果被言克礼拒绝了，还顺便把他骂了一顿。

　　现在两人刚吃完晚饭，言克礼准备去外城和张景汇合，就又顺路把他送了回去。

　　经过一整天的排查，士兵们总共在电网附件发现四个洞口，四个洞口离两个驱散仪起码都有百米远的距离，那老鼠破坏驱散仪究竟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如果是有意的话，那它们是故意把洞口挖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又是凑巧？

　　来不及往下深究，通讯器里传来张景颤巍的声音：“中将，我们顺着洞口放进遥控追踪器，但是，追踪器出不来了，因为，现在我们脚底下……，有无数条，老鼠挖的地洞，有无数只老鼠……”

　　言克礼神色一敛，油门一踩，车子急速前进：“灭鼠药放进去没有？还有油，利用追踪器做牵引，把软管道带进去，直接采取火烧。”

　　“放了，都放了，”张景咽了咽喉，眼底一片无措，“但是好像来不及了，我们底下……，全空了！”

　　说时迟那时快，言克礼正要穿过外城门，地面突然有了轻微震感。顷刻间，最靠近城门的招待所开始慢慢摇晃，下陷。言克礼一个急刹，右手往通讯器那一按，频道切换到广播站，
　　“言中将您好，这里是总部大楼——，”

　　言克礼打断她：“即刻打开防空警报，全城广播，请所有居民立马离开宿舍，尽量往城区外和空旷地方跑，快！”

　　言克礼向左打满方向盘，频道又切回郝景的私人频道：“张景，听着，你现在马上收队，洞口的事不用管了，分散人手到五大生活区组织居民往外撤，然后你抄近道回主城，安排两拨人，一拨在主城待命，先做好转移学生工作，一拨上装甲车，全部带上喷火装备，开往外城接应民众，准备灭鼠。”

　　“张景收到！”

　　刹那间，更阑人静的城区就像草台班子上演到高潮戏剧一样，钢铁铸就的高楼大厦开始倾斜倒塌，其间夹杂着字正腔圆的广播女音，茫然无措而慌乱逃生的人群，身上或穿着睡衣，或只挂着薄薄的两片，从生活区，从地下市场跑出来，各自朝着最近的城门口涌出。

　　言克礼要返回E区，就要逆着人流穿过前面几栋大楼。

　　然而，就在车子即将在E区大楼停下时，一大团黑影蓦地接连不断窜出地面，冲着逃亡的人群展开追咬厮杀，温和的广播音很快被尖锐凄厉的惊惧声取代，言克礼的车身几乎淹没在黑影当中。

　　即便是如此恶心到令人发指的场面，言克礼还是竭尽全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加大马力迫使自己在一坨坨软肉中保持平衡前行，老鼠锋利的爪牙在一下又一下地划过车身，发出刺耳到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车顶，车前，玻璃窗，目光所及处皆是老鼠，他边尽力着往前碾压，边一错不错地透过黑影在人群中搜索那抹身影，同时又打开通讯器联系张景。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两秒——，

　　“主城情况怎么样？”言克礼冷静的声音传出。

　　张景报告：“目前没有发现老鼠入侵的情况，装甲车正准备出发，您那边怎么样了？”

　　言克礼松了口气：“让装甲车带上可燃火把，准备好桶装油和薄荷弹，到时候一进外城，直接点火开路，释放薄荷香气，外城，已经被老鼠占领了。”

　　尽管老鼠的体型已经翻了几翻，但薄荷依旧是它们最难以接受的气味，士兵们在野外伏击时就经常随身挂着薄荷香囊，以用来驱赶一些小型蚊虫。

　　交代好张景，言克礼又转接到后勤部，让广播站的人提醒居民利用身边的火源驱赶老鼠，有打火机的用打火机烧衣服，没有的……，请拼尽全力往城门口冲。

　　“另外，请告知主城的守卫兵，务必严守城门，所有人员，只出不进，势必保证主城安全。”

　　嘱咐完这些，A、B、C、D、E五栋大楼轰然坍塌，烟尘遮天蔽日，笼罩住层层月光，世界漆黑一片，像是扼杀了所有生的希望，耳膜嗡鸣不已，在嘭的一声过后失去了捕捉所有声音的能力。悔恨在这一刻灌满心头，他为什么要送洛晏清回宿舍？为什么不让他在车里跟着自己？

　　然而，绵绵不绝的哭嚎声不允许言克礼沉浸在悲伤当中，他当即调整方向盘，使车身对准残缺的楼角，继而踩尽油门朝上面直直撞过去，这辆落地价近千万的库里南不负主人的期望，抵住了这波冲击，仅仅只是掉了个保险杠，车头凹陷了下去，言克礼被车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护住了半条命，车身外的老鼠被甩了老远。

　　言克礼趴在气囊上缓了缓，又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过来，随即抓过副驾驶的风衣，拿起仪表台上的打火机，拇指顶开盒盖后往下一摁，一簇蓝红色火焰在车厢里燃起，几秒过后，风衣到衣摆逐渐燃烧开来，然后他降下车窗，手提着风衣探出半个身子，再一甩，风衣就被精准地扔在了引擎盖上，等他回身坐在驾驶位时，眸光突然在这灰败的废墟里扫到一抹亮光，亮光的来源处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侧脸。

　　洛晏清一手拿着短刀，一手举着个火把——那火把是由一个木棍和裹在上面的衣服组成的，许是忌惮着他手里的火源，半米之内并无老鼠敢近他的身，那些试图扑上去的老鼠也被他三两下给解决了。只不过他背上还有个人，行动起来多有不便。

　　见状，言克礼立刻扭转车头朝他们驶去，又顺手掏出手枪替他解决了后面几只意图扑上去的老鼠。在靠近两人后，言克礼减速连按三声喇叭，洛晏清被声音吸引才成功看了过去。

　　之后车子减缓了车速，洛晏清找准机会打开车门，闪身进了后座。

　　“你来了。”洛晏清大口呼着气说。

　　言克礼看着他，眼底意味不明：“嗯，我来带你出去。”

　　洛晏清喊停他：“先等等，安哥还在后面。”

　　话音未落，祝平安就出现在方才洛晏清的位置上，他的背上同样背着个人，言克礼又摁了几下喇叭，风衣愈烧愈烈，引擎盖上的温度也随之升高，再这样下去，车子很快就要自燃，祝平安钻进副驾后，言克礼带着他们逃出城区，而后又独自返回城门口，设定好自动驾驶后，小车发挥最后价值开进城区，装甲部队紧随其后从主城赶来，言克礼这下安心转身，走出大概几米后，外城顿时炸起大团火光，如同永夜里绚烂的极光。

　　再回到洛晏清身边时，看见他在处理左上臂的伤口，言克礼半蹲下去查看，刚放下的心立时又蹦到了嗓子眼。方才局面太混乱，他只匆匆扫了几眼洛晏清就专心开车了，现在才注意到他的手臂被老鼠咬掉了大块肉，露出了里面的骨头。再去看他的脸，已经又是白的不像话，言克礼二话不说把他双手往他肩上一搭，准备把人送至医院处理。

　　祝平安一脸着急地跟在身后，不断自责道：“让我来背吧中将，要不是因为我，阿清也不会这样。”

　　洛晏清用一只手撑起上身，挣扎着就要从上面跳下来：“我自己来吧，我腿没受伤。”

　　“别动，”言克礼捏了捏洛晏清的腿，转头对祝平安说：“主城你进不去，留下照顾那两个姑娘吧，等外城处理好了，你进去帮忙救治伤员。”

　　言克礼的肩背很宽厚，洛晏清趴在上面仿佛置身安全的港湾，他有理由相信言克礼比他更可靠：“好……，那阿清就拜托中将了，他……，可能感染鼠疫了，中将您多注意。”

　　比起NFV病毒，显然号称黑死病的鼠疫致死率要低很多，而且研究所早就研发出了专门治疗鼠疫的抗生素，但按照洛晏清这个伤口程度，细菌直接侵入血液，恐怕就要衍变为败血症型鼠疫了。

　　总之，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用祝平安说，洛晏清已经能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了，为了避免感染到言克礼，他全程都紧闭着嘴，最后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言克礼背着他到了主城，守卫兵见他背上背着伤员，又想起广播里交代的话，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人是该放还是不该放。

　　言克礼自知理亏，之所以下那个命令是为了保护医院的安全，毕竟那里还有着上百个NFV患者，而医院高楼存放着联盟所有的新生胎儿，假如那些感染鼠疫的人全涌进去，那就真是病毒与病毒的无限交叉了。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现在要送他去研究所，你们找一辆车过来就行，如果出了任何责任，我来担。”

　　“好的中将。”

　　守卫兵们可不敢真的拦他，迅速替他把城门口的巡逻车开过来。言克礼把人放进后座躺着，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