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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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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长庚。”合漪在身后喊道,“好久不见。”
宁长庚没有答话,依旧背对着他,鲜红色血珠顺着手指滴滴滑落,打在地面上晕开成一朵血花。
“你手受伤了。”合漪从袖口抽出一条丝帕,“多谢你救我,若是不嫌弃,请让我帮你包扎。”
宁长庚久久未说话,合漪心头叹息,还是走近他,待走到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宁长庚右手手腕一转,斩妖剑挽了个剑花,剑尖对着合漪脖子方向。
“离我远点。”
他扭头,露出侧颜,眼神冰冷地扫向合漪。
额角发丝垂落,遮挡大半侧脸,合漪从他鬓发间隙,看到一双冷漠眼眸,前行的脚步停顿下来。
他凝目看着宁长庚,熟悉的容颜,人却不再是那人。
良久之后,合漪轻声说:“抱歉。”
国师死的罪有应得,他手里沾了那么多妖族的血,很多妖并未害过人,还是被国师杀死。
合漪自然不会对国师的死亡感到不安,但面对宁长庚,他心里有愧疚。
宁长庚曾救过他两次,又多次暗中相助,合漪对他始终心怀感激。
国师屡屡想杀合漪,在高通对国师痛下杀手的时候,合漪并未求情阻止,放任此事发展。
在他看来,国师死有余辜,牵连到宁长庚,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宁长庚是个好人,合漪并不想伤害他。
“你为什么不离开皇宫?”宁长庚冷冷问道。
“我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不过是借口。如今高通、高闵都死了,你继续留在皇宫有何意义,还是……”宁长庚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笑意,“你舍不得皇宫的荣华富贵。”
合漪闻言心头一紧,抬眼见宁长庚盯着自己,眸中毫无温度。
“你怎么想都没关系,我暂时不能离开皇宫,待我了结心愿,便是离开的时候。”他深吸口气,“今日多谢宁天师相助,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结草衔环报答,请恕我还有事,先告辞。”
合漪转身,尚未走出几步,斩妖剑从他耳边擦过,强大的剑气把他带倒,身体倾斜扑向地面,光洁如玉的脸颊,裂开一道红色伤口,血珠不断往外涌。
他半趴在地上,颇有些震惊地抬头望向宁长庚,脸上伤口鲜血直流,并没有用手去擦拭。
伤口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红色痕迹,不久后,这道红痕也会消失不见。
斩妖剑在合漪头顶上方横亘一圈,转了个弯重新回旋到宁长庚手中。
“即刻离开皇宫,否则……”宁长庚紧握斩妖剑,手背青筋暴起,语气极是认真,“我必定杀了你。”
“咳……”合漪吐出口鲜红血液,斩妖剑虽只是与他擦身而过,其中蕴含的强大气息,早已让他受伤。
合漪捂住心口,苦笑,“你是天师,斩妖除魔是你的责任,若有一日,死在你手里,那也是我的命,我不怨你。”
宁长庚把斩妖剑收回剑鞘,毫不迟疑掉头而走。
入夜,百忙中的拓拔韬来到宫殿,特意来看合漪。
合漪亲手煮了一壶茶,请他静坐品茗。
二人在庭院大树下的红木桌椅落座,合漪亲手给他斟上热茶,素手芊芊,肤如凝脂,拓拔韬眼睛忍不住往合漪手上瞄。
他们相顾无言,一边品茶,一边静坐。合漪全身心投入到泡茶中,拓拔韬看着合漪,眼神温柔。
这几天他公务繁杂,一直在处理各种事,难得抽出空来,与合漪闲坐,享受来之不易的静谧。
拓拔韬的视线,慢慢从合漪手指移到他脸上,这个在外界被传言魅惑君王的妖,身上毫无妖媚气息。
他容颜圣洁,表情平静柔和,目光纯澈,微微低头斟茶。
拓拔韬接过茶,悠悠地一口口品尝。
他少年时为前程奔波,在沙场征战十数载,如今夙望即成,开始贪念起平静生活。若是以后能像今天这样,得一知心人,一起喝茶闲谈,吟风赏月,何尝不是人间美事。
“合漪,你愿不愿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直保护你。”
合漪抿了口茶,轻描淡写道:“魏侯将荣登大位,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您身上,我一个妖孽,留在您身边,只会给您带来非议。他们会说,魏侯想重蹈末帝覆辙,您周围的人,都会出来劝言。”
拓拔韬知晓合漪说的是事实,灵帝时,留合漪在皇宫,外人只当灵帝迷恋美色,迫于帝王威严,敢开口直谏的人不多。
最主要原因,还是灵帝心里有数,他虽然喜欢合漪,并不会为了他昏头,做出危害朝政的事。
合漪长居深宫中,甚少出现在人前,灵帝顶多是为他建造宫殿,还是借着给先皇后祈福的名义建的。
反对合漪留在皇宫的人,更多是认为,一个妖孽留在帝王身边,迟早成为祸害,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待到高通继位,他毫不掩饰对合漪的宠爱,劳民伤财建造奢华宫殿藏娇阁,向天下人展示金屋藏娇的意图。为了与合漪长相厮守,迷信方士,荒废朝政,整日修法术吃丹药。
朝野上下,怨声载道,朝臣自然不会明着指责帝王有错,肯定是君王身侧出了祸害。合漪是妖,这个祸害不言而喻指的是他。
高通驾崩,樊氏扶持傀儡皇帝高闵,朝政落入樊氏之手。有人希望樊氏可以杀掉合漪,樊氏家主舍不得合漪,没有采纳意见。
合漪在宫中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外面的天下早就乱起来,朝堂中世家忙于争权夺利,百姓如草芥,小心翼翼地活命,每个人都活的艰难,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关注无关的事。
对于合漪的传言逐渐平息,不像高通在时,京中普通百姓都会悄悄谈论宫中那个妖孽。
现今眼看天下太平,魏侯要称帝,开启新的王朝。合漪出现在魏侯身边,常伴他左右,天下人会惊恐,魏侯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高通,被妖孽迷的晕头转向,葬送来之不易的江山。
“魏侯还是离合漪远点,合漪是妖,妖乃不祥之物,您看,高通他不就因为与我接触太多,年纪轻轻暴毙,留下偌大王朝无人接管,让樊氏趁机窃取权位。”
合漪把杯中渐冷的剩余茶水倒掉,又给拓拔韬续上一点热茶,虽然谈着自己的事,脸上依旧平静无波,“茶汤虽好,喝多了还是会对身体有影响,适量喝点正好,喝完这一杯,合漪便不再给您续茶。”
拓拔韬捏着茶杯,突然喝不下去,合漪明面上是在劝他适量饮茶,实则在借喝茶之事,告诉他,不要离自己太近,否则,容易徒惹风波。
他一口气把杯中茶水全部喝完,大笑道:“本侯十分喜爱合漪煮的茶汤,甚是合心意,就算对我会有影响,只要我喜欢,喝再多也不怕。”
合漪用饮茶适量劝拓拔韬远离自己,拓拔韬同样拿这个比喻向他表明,自己并不在乎世人非议,且有足够实力可以抵挡,只要他喜欢,他会一直保护合漪。
拓拔韬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合漪的手背,“如此良辰美景,应当珍惜,及时行乐,好景不常在,若是错过,可是会抱憾终身。”
他低声说:“今天我真的很开心,从十岁起,我就跟着父兄进军营,在他们身边当个小兵。几年后,父兄遭奸人所害,我必须撑起家族,每一步走的艰难。
从失去父兄庇护的小少年,到如今手握重权的魏侯,我花了十几年,一刀一枪拼搏出来。
戎马半生,方得所求,正是为了把命运掌控自己手中,不必受到他人摆布。我为帝王,必定权势握于手中,朝臣可以劝谏,却不能真正左右我的决定。合漪,高通、高闵守护不了你,我可以做到。”
他牵起合漪的手,“留在皇宫,留在我身边。”
合漪摇头,“人与妖殊途,我们不会有结果。皇宫不是我的归宿,自从国师把我带来京城,我再未曾回去过浮山。我想回浮山,太久没有回去了……”
“待我把京城的事处理完,陪你回一趟浮山。”
“你是个凡人,进入浮山相当于羊入虎口,要是想给众妖加餐,他们想必会很开心。”合漪开了句玩笑话。
拓拔韬哭笑不得,“我皮糙肉厚,怕是不合他们胃口。”
“身具龙气之人,无论哪个妖吃了,都宛如吃了唐僧肉一般,不得当场鲤鱼化龙,坐地飞升。”
拓拔韬伸出手到合漪眼前,袖子挽上去,露出麦色小臂,“来,给你吃唐僧肉,吃了大补。”
合漪故作忧伤,“牙口不好,咬不动。”
两人互相一插科打诨,气氛轻松许多,距离拉近不少,没有之前那般生疏。
拓拔韬邀请,“今夜月明星稀,一阵阵凉风吹的人通体舒适,合漪公子可否赏脸,陪我散散心。”
合漪搭上他的手,“京城传言,魏侯是西北武夫,我还以为是个黝黑粗壮的军汗,见面后,才知传言不可尽信。魏侯风姿斐然,若是武夫都长这样,那人人都爱武夫。”
拓拔韬爽朗大笑,“我长相随母,家母是有名的美人,家父为了娶到她,费了老大劲,隔三差五献殷勤。幸亏我长的像母亲,要是像我爹,那不得五大三粗。
在军中,我曾有个外号,叫玉面将军。因为我长的太好看,年纪又小,有些不长眼的人,调侃我像个女子。我听到后,提出与他们挑战,挨个把人打服,自此再没人敢当面那我的长相说事,不过私下里,会给我取外号。
后来我打仗越来越厉害,把手中领土不断扩大,名声赫赫的很,敢叫我外号的人更少了。其实,我想玉面侯爷这个称呼不错,可惜没人这样叫我。”
合漪知道拓拔韬在自我调侃,忍不住被他逗的一笑。
“你应该多笑笑,笑起来真好看,简直让人如沐春风。”拓拔韬赞叹。
合漪在宫里,除了在高闵面前,不然很少笑。
刚刚被拓拔韬逗的展颜,心中郁闷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