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终成白月光》石桥边放猫

15、自戕

　　“时间快到了，我需要先走，不然会连累及额白将军。”

　　阿朝努松开合漪，口中说着“好”，眼底满是眷念。

　　合漪道：“你多保重。”

　　“嗯。”

　　“合漪。”阿朝努忽然扯住他的手。

　　“？”

　　合漪来不及反应，被他用双手捧着脸，阿朝努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轻轻吻了下。

　　阿朝努虔诚地，把额头靠着他的额头，“我早就想这样做，想了很久，迟迟不敢行动，怕你会生气。”

　　“你现在不怕我生气吗？”

　　“怕，但我更怕没有机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我鼓起勇气。”

　　合漪偏过头，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我待的时间很久，再不出去，额白将军要进来找我，他放我来看你，担着风险，我不能害了人家。”

　　“好，替我谢谢额白大哥。”

　　额白倚靠在旁边的牢房门口站着，见合漪出来，“你和大公子说完话了？”

　　“我给他上了药粉。”合漪道：“他让我对您道谢，谢谢将军通融。”

　　“大公子还学会客气。”额白笑笑，“我送你回去。”

　　合漪坐在马车里，额白骑马随行在右侧，马车匀速前行，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印。

　　他忍不住摸上嘴唇，阿朝努亲的时候，尚未反应过来，现在才迷迷糊糊产生感觉。合漪脸上发热，羞恼地咬唇，可惜罪魁祸首不在旁边，他生气也没用。

　　“下雪了。”额白在车外说道。

　　合漪掀开车窗布帘，空中飘扬柳絮般的雪花。他伸手去接，雪花飘落在手心里，像朵朵洁白棉花。

　　陇原一入冬便会下雪，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落在山上，落在地里，落在枯草丛中。不消多久，皑皑白雪覆盖，大地会裹上一层银装。

　　合漪握着雪，说了句吉祥话，“瑞雪兆丰年，望大雪洗净一切纷争，来年清清白白，百姓有个好收成，大家有个好结局。”

　　锁月阁外，竹沥等候门口，手里揣着汤婆子。

　　马车停下，竹沥走上前，把热滚滚的汤婆子递给合漪，“公子暖暖手。”

　　汤婆子才灌了滚烫开水，热乎的很，合漪畏寒，手冻得快僵硬，被汤婆子一暖，舒服极了。

　　“还是竹沥贴心。”合漪夸赞，“知道我在外面受冻，特意准备好汤婆子。”

　　竹沥道：“这是奴才的本分。”他把手伸上前，合漪搭在他手臂上，由他扶着下了马车。

　　合漪朝额白说：“将军进去喝杯热茶，等雪小些再回去。”

　　额白，“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将军，大王命你速去松韬居。”一骑士匆匆疾驰过来，快到跟前时，勒紧马绳，下马禀告。

　　额角见他神色慌乱，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妃服毒自尽，大王勒令大夫全力救治，汪大监让人把大妃院里伺候的奴仆，全部抓起来。”

　　合漪闻言，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只觉天旋地转，险些往后栽倒，竹沥赶紧扶住。

　　“大妃如何？”他哑声问道。

　　“大夫正在救治。”骑士不敢说实话，他得到消息时，大妃已经很不好。

　　“我要去看她！”说着，便要走向马车。还没走两步，他脚步发软，歪倒在竹沥身上。

　　“合漪！”额白急道，他扶起合漪，却见对方的脸苍白如纸，泛红的眼眶两行泪水滴落。

　　合漪一把扯住额白衣袖，“求求你，带我去见大妃，我要见大妃。”

　　“好。”额白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这般难受，打横抱起合漪往马车走去，“我驾车陪你去看望大妃。”

　　松韬居离锁月阁不远，大妃住的地方却有些距离，额白视呼延峻为主人，从未违抗过他的命令。

　　骑士传话，呼延峻让他前往松韬居，但他驾着马车去了大妃处，罕见地违抗命令。额白并不后悔，他想为合漪以及大妃做些事，至于事后会有什么惩罚，担着便是了。

　　大妃住的偏远，章引宫禁止跑马，只有少数人可以在里面使用马车，合漪是其中一员。

　　呼延峻体恤他，准许他可以在章引宫骑马，合漪不善骑马，所以变成坐马车。天气暖和时，他通常步行出门，有时候呼延峻会让他坐软轿，由侍从抬着。

　　额白驾马车在章引宫行驶，途中侍卫拦下，合漪掀开车帘，他们看见是他，便会让行。

　　马车从锁月阁到大妃处，并未行驶多久，合漪心忧大妃，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到了。”

　　合漪迫不及待要跳下车，车架离地面有一米高，需要随从摆放一个矮凳，他踩着凳子下车。

　　马车里未有随从，额白充当车夫驾车，他从膝弯处把合漪抱起，轻轻地放下。

　　合漪提脚往院里冲，守门的护卫看见两人，拱手行礼。

　　“公子。”

　　“将军。”

　　合漪满心满眼只有大妃，对一路遇见的人充耳不闻，额白见往日清冷的院落，站满带刀侍卫，心中有了不好预感。

　　他问：“大王呢？”

　　“大王接到紧急军情，回去松韬居。”

　　额白心头一咯噔，大妃生命垂危，大王不在她身边守着，普通的军情，怎么会让大王抛下人，回去松韬居处理。

　　“你们可知，是哪里的军情。”

　　侍卫彼此对视一眼，考虑到额白的身份，如实道：“据说须卜部勾结丁零人叛乱，屠戮了好几个依附陇原的小部族，您和大公子打下的浑瑚城，重新被丁零人夺去。”

　　额白正要再问，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他望向院落深处，喃喃道：“大妃。”

　　守门的护卫，显然同样意识到大妃可能去了，其中一个说：“属下去禀告大王。”

　　额白点头，“我暂时先在这里。”他要帮着处理大妃后事。

　　仆从们围聚在大妃屋子外面，跪在地上哭泣不停，周边是被甲执兵的侍卫，虎视眈眈盯着。生怕一声令下，侍卫拔出长刀，一刀砍向她们的脖子。

　　不久前，凶神恶煞的侍卫拖了不少人走，有人反抗，当场被杀，有人被拉到外面杖责，硬生生打死，惨叫声响彻全院。

　　剩下的人战战兢兢，跪在雪地里不敢动，直到大妃屋里传来恸哭声，她们压抑的情绪爆发，跟着哀哭起来。

　　额白扫视眼满地跪着的奴婢，无一不垂着脑袋，悲声哀泣，不知是在为主子离世悲伤，还是在恐惧渺茫的前路。

　　他进屋看见几个大夫沉默地站在一边，伺候大妃的嬷嬷们正在抹眼泪，合漪跪倒在床前。大妃脸色青白，嘴唇乌紫，闭着眼躺在床上，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额白是凉王的心腹爱将，大妃服毒自尽，没有救回来，大夫此刻忐忑不安，生怕被责备。偏偏凉王还不在，屋里没有主事的人，见到额白到来，大夫松口气，向他请罪。

　　“将军，我等尽力救治，可大妃服的是鸩毒，毒深入肺腑，回天乏术啊。”并非是他们不尽心。

　　鸩毒乃顶级毒药，服用后，毒素迅速融入心肺，没有解药可解。然而鸩毒珍贵，很多犯下大罪的王公贵族，会服此毒自尽，寻常人连服鸩毒的资格都没有。

　　额白知晓大夫怕没有救回大妃，遭到迁怒，“我知你等已然尽力，大王不会怪罪你们。”

　　大夫们纷纷放下心，给权贵看病，看似风光，实则是个高危活计。看的好，自然赏赐多多，看的不好，权贵发怒，搞不好有性命之忧。

　　陇原是塞外，信奉萨满教，巫医不分家，萨满既是医者，又是巫师。呼延峻认为巫是巫，医是医，大力普及百姓生病后理应找大夫，而不是让萨满作法。

　　大夫的地位有所提高，在民间，百姓靠大夫治病救命，对大夫很尊重。

　　但在权贵看来，大夫无官无职，可以随意使唤，钱给到位就行。陇原的武将向来彪悍，出现过大夫没治好病，当场被砍杀的事。

　　“来人，送几位大夫先去歇息。”额白招招手，让侍卫把他们请走。

　　他走到合漪身边，“起来吧，地上冰凉，大妃已经走了，你若病倒，怎么送她最后一程。”

　　晶莹的泪水，一颗颗顺着合漪脸颊滑落，脸蛋雪白，眼眶彤红，看得人格外心疼。

　　合漪质问，“他为什么不在？大妃是他的正妻，她去世了，作为丈夫他怎么能不在！”

　　额白干巴巴地替大王解释：“须卜部联合丁零人叛乱，欲对付陇原，大王必须调兵做出应对。一旦魏国知晓，与须卜部一道派兵攻打，陇原将会面临两面夹击。”

　　他知道此时说再多，合漪不一定听得进去，他的话苍白无力，还是想替大王辩解一二。

　　果然，合漪一听，嘲讽道：“再大的事，非得急于这一时？他明知大妃服下鸩毒，性命垂危，随时会撒手人寰，如何忍得下心，抛下奄奄一息的妻子。

　　你可知，我进来时，大妃已经咽气。在她生命最后一程，她的至亲至爱全都不在，她是孤零零离开人世间。”

　　额白有很多话可以替大王说，比如军情如火，比如让合漪顾全大局，体谅大王。可话到喉咙口，怎么都吐不出，化作无力的两个字。

　　“抱歉。”

　　合漪低头把脸埋进手心，瘦弱的脊背，小幅度抽搐着，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流下。

　　额白心疼极了，让合漪靠在怀里，陪着他一道难受。

　　合漪声若蚊呐，距离最近的额白听见他说：“阿朝努的阿娘没了，我该怎么告诉他。”

　　额白痛苦地闭上眼，是啊，大公子尚在地牢，大妃为了他而自尽，大公子知道后会多绝望。

　　大妃服毒前留下遗书，言明阿朝努谋逆，是被她逼迫，以及贺图欺骗，才一时间做错事，恳求大王宽宏大量，念在父子之情上，饶恕阿朝努。

　　多年来贴身服侍大妃的两个嬷嬷，与她一道服下鸩毒，早先一步毒发身亡。她们来自须卜部，打小伺候大妃，随同大妃来到陇原，最后主仆几人共赴黄泉。

　　额白让合漪在他怀里哭泣，手心顺着脊背轻柔安慰，待到合漪哭累，抱着他去旁边厢房休息。

　　他给合漪盖好被子，细心地拭去眼角泪痕，等合漪疲惫睡去，才起身离开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