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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埙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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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大妃用完午饭,再说了会话,大妃身体疲倦,需要服药休息,合漪与她辞别。
从大妃处离开,合漪转身回望院落,院外侍卫把守,把大妃与外界隔绝开来。
合漪无力地叹息,为这个孤独可怜的长辈,也为他自己,他们都无法左右各自命运。
他心中郁闷,在小道上漫步缓行,忽而听闻一阵乐声,顺着声音传来方向走去,见一男子正在吹埙。
他侧身对着合漪,由于离得远,合漪没有看清他的脸。
合漪怔怔地望着他,无意识呢喃,“大哥。”
他快步急行,走到那人身后,待走近,那人回头。
合漪脚步霎时顿住,不是大哥。
大哥早就死去,死在呼延峻派去围剿的人手中。
合漪收起即将落下的眼泪,他朝对方道:“原来是卫大人。”
卫淮手里拿着陶埙,见到合漪,点头示意。
“卫淮见过合漪公子。”
合漪的目光,被他手中的陶埙吸引,“你喜欢吹埙。”
卫淮看着陶埙,道:“在下闲暇时随便吹吹。”
“我有个故人,他喜欢吹埙,曾经亲手制作埙赠与我。”合漪伤感地想起大哥,他喜欢并擅长埙这种乐器,特意跟着工匠学习制埙。烧出来的第一个完整陶埙,用木盒装好送给自己。
那个礼物合漪很珍惜,放在柜子里收藏,时不时拿出来把玩。后来,他被呼延峻掳到陇原,被迫离开兰氏部,他的埙留在故土,来不及带走。
“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为我吹上一曲?”
卫淮点头,“公子愿意听,在下非常荣幸。”
他双手举着圆圆的陶埙,放在唇下吹奏,埙音绵远悠长,深重哀婉,宛如立秋之音,平添几分愁绪。
合漪凝望卫淮吹奏陶埙,仿佛产生一种错觉,给他吹埙的是大哥兰睦。如同过去一般,大哥吹响埙音,合漪安静地当个听众。
侍立在后面的竹沥,手紧紧扯着袖角,瞥向卫淮的眼神发冷,他竟然故意接近合漪,他想做什么!
一曲完毕,合漪沉浸在感伤思绪中,却有人拍起手掌,赞道:“好。”
几人回望,见呼延峻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本王知卫大人擅长书画,吾妹静霜老是在我面前夸赞,还特意向你学习。不成想,卫大人的埙吹的这般出色。
埙这种物什,我们柔然人喜欢,我见过很多柔然乐师擅长吹埙,不过魏人当中,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善吹埙的人。”
卫淮向呼延峻施礼,“凉王谬赞,在下喜爱埙器,故而花了些功夫钻研。”
呼延峻趋步行来,在合漪边上停下。
他解下披着的鸦青色缂丝大氅,披在合漪身上。
“外头风大,你先披着。”
合漪道谢,低眉顺眼站在呼延峻身侧。
“听说,你今天去看了大妃。”
合漪有意为大妃向他求情,“大妃生病,一直不见好,我去的时候,她咳嗽不停。”
呼延峻与妻子情分薄,他忙着打仗与政务,对后院的女子很少关注,平日妻妾侍寝由大监汪越安排。
除了份位高的妾室,很多通房他连名字都没记住,对他来说,她们不过是用来生儿育女,繁衍子嗣。
大妃性情冷淡,不会如同其他女子般讨好人,呼延峻对她有敬重,却无喜爱。夫妻俩分居多年,呼延峻偶尔才会去她那里坐坐,基本不会留宿。
前阵子,她因为须卜部惹怒呼延峻,被下令禁足,无通传不得与外界接触。
“改天我去看看她。”
合漪哀求,“可以解除大妃的禁足吗?或者,不阻拦阿朝努去看她。她生病了,如果阿朝努去陪伴,她的病会好的更快。”
呼延峻看着他的眼睛,道:“并非是我冷酷,阿朝努目前不适合与她见面,她会害了阿朝努。”
合漪眼前浮现出,大妃死气沉沉模样,沉重地说:“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会去害自己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在病中,还见不到最亲近的人。呼延峻,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禁足大妃?”
呼延峻道:“我答应你便是。”
得到答复,合漪松口气,“多谢。”
呼延峻搂着他肩膀,问道:“出来大半天,累了吗?”
合漪确实精神不济,他陪同大妃半天,早就疲乏。往常这时候,他应该躺在贵妃榻上休憩。
“有点。”
“我先带你去休息,晚上一起用膳,你顺便见见兰乌古。”
合漪有段时日没有见兰乌古,“他最近好吗?”
“我把他交给额白训练,天天在军营里跑马射箭,身板子壮了不少。”
“真的?”合漪迫不及待想看看兰乌古。
呼延峻说:“今晚就让他过来见你。”
他们向卫淮告辞,呼延峻道:“本王不打搅卫大人雅兴,先与合漪回去。”
合漪说:“下次有幸再聆听您的埙声。”
卫淮目睹二人结伴走远,呼延峻用手搂着合漪,把他牢牢护在身边。卫淮盯着呼延峻搭在合漪肩上的手,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合漪在呼延峻的松韬居睡了会,呼延峻守着他入睡,一道把积压的公务处理完。
醒来时,窗外天色趋近昏暗,呼延峻在执笔写公文。烛火映照,烛光打在他侧脸上,衬得他五官英挺,俊美非凡。
呼延峻低头,拿着一张折子在看,眉心微皱,全身心沉浸在公务中。
合漪静静打量他,不得不说,呼延峻是个极富男子魅力的人。岁月很是优待他,在他脸上找不到苍老痕迹。权势地位加持在他身上,让笼罩他的光芒更盛。
他与阿朝努是父子,站在一起却像兄弟。待阿朝努到这个年纪,是否还能如他这般年轻。
合漪凝视呼延峻,脑海里幻想阿朝努十几年后的模样。也在想,呼延峻十几岁时,是否与现在的阿朝努相似。
呼延峻察觉合漪的视线,抬头望过来,放下纸笔,目光温柔似水。
“醒了?有没有睡够?”
合漪揉揉僵硬肩膀,自嘲,“再睡下去,只怕真和小猪有的一比,成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
呼延峻道:“你要是真变成小猪,一定是最可爱的那只,届时,我要打造个金屋把你养起来。”
合漪,“金屋藏猪?”
呼延峻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可以一试。”
合漪掀开锦被,下床穿好鞋,问他:“天黑了,兰乌古来了吗?”
“到了,见你在睡,我让他在厅堂先等着。”
合漪嗔怪,“你应该把我叫醒。”
兰乌古坐在客厅的胡椅上,时不时探头往里看,在他又一次如长颈鹿般,把脖子伸长,合漪出来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喊道:“合漪。”
他想冲向合漪,想抱合漪,随后出现的呼延峻,打断他的想法。
兰乌古闷闷地行礼,“见过大王。”
呼延峻扭头对合漪笑言,“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壮实了?”
合漪还真上下左右仔细瞧着,得出结论,“黑了,人长高了,肩背变得更宽厚。”
兰乌古抬起手,看着确实黑了几个度的肤色,吐槽:“我天天被拉着在太阳底下,不是骑马射箭,就是负重跑步,哪里能不晒黑。”
呼延峻让汪越下去传膳,宠溺地望向合漪,后者正在看兰乌古有没有瘦。
兰乌古兴致勃勃向合漪炫耀,他能够驯服西域烈马,拉弓可以做到百步穿杨,与额白将军对阵不落下风。
合漪在认真听他讲,等兰乌古讲的口渴,适时倒上杯茶水。
汪越回来,身后跟着一排上菜的侍女。在陇原,普通百姓吃杂粮,大户人家通常吃肉,勋贵才食用的上时令蔬果。
陇原养牛羊,不缺肉食。寻常百姓,偶尔会宰杀养的牛羊,能吃上肉。但陇原雨水少风沙大,适宜耕种的田地难得,新鲜蔬菜水果要从魏国商人手里购买,往往价格高昂。
合漪口味清淡,摆上桌的菜,一半是精致的小炒,还有饭后蔬果。
呼延峻与兰乌古无肉不欢,烧肉炙肉往他们面前摆放,且都是大碗装盘。
用完饭,几人开始享用茶水。
兰乌古吃不惯茶,嫌弃茶水味苦涩。不过吃多了肉,必须饮用茶水助消化,他皱着眉头猛灌口茶,看的合漪想笑。
“你让我想起来一个成语。”
呼延峻与兰乌古望过来,其中兰乌古仍旧因为喝了苦茶,在皱着眉头。
“听没听说过牛嚼牡丹?”
呼延峻一听,笑道:“你说的很形象。”
兰乌古不解,“你们说我像牛?”
呼延峻道:“合漪是说,这么好的清茶,你喝起来像喝药一般,宛如牛嚼牡丹。你方才喝的茶,叫六安茶,价比千金,一般人喝不到。”
“什么,就这种又苦又涩的叶子,还价值千金!”兰乌古不可思议。
合漪告诉他,“六安茶是茶中珍品,入药有大功效。此茶可清热止血,解毒消肿,还可消瘴避邪,食之益寿而提神。在魏国,六安茶专供达官贵人,寻常富户人家,有钱难买此茶。”
“有这么好?”兰乌古给自己倒上一杯,小口小口啜饮,好像真的闻到了浅淡茗香味。最初入口的苦涩,在唇齿间逐步回甘。
他啧啧几下,还是不喜欢这种味儿,一口气把杯中剩余茶水喝完。
嘟囔:“不如三月时,我在野外摘的草茎好吃,那至少有点甜味。”
呼延峻有事,暂时回书房处理,他不在,兰乌古明显松了口气。
“合漪,我可以好好跟你说话。”
合漪让侍女送来一杯蜂蜜水给兰乌古喝,兰乌古终于不再宛如喝药一般。
“额白将军对你严不严厉?”
兰乌古抿了口蜂蜜水,“他知道我是你弟弟,挺关照我的。”兰乌古表情一言难尽,“别人练习射箭一个时辰,他给我多加半个时辰。别人骑的是普通大马,他给我一匹西域烈马,差点没被甩下马背。”
合漪只能安慰,“额白将军是陇原有名的勇士,骑射无双,他愿意教你是好事,你不要跟他对着干。”
兰乌古,“我知道,名师出高徒。”
“不。”合漪摇头,“我怕对着干他会揍你,而你打不过他。”
兰乌古不服气,“你太小看我,要知道,我们那队人,我年纪最小,但是我最厉害,没人打得过我。”
合漪揉了揉他的发顶,夸赞,“我家兰乌古真厉害。”
“我长大了,比你还高,别再像小时候一样揉我头发。”
“好的,我以后注意。”
兰乌古想了想,“你可以继续摸我的脑袋,但其他人不行。”他强调,“只允许你。”
合漪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