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治疗的我只好用十字架锤人了［GB西幻］》魇魇子冲冲冲

8、第八章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安德烈斯只能在卡拉市的边沿找家黑店入住。

　　黑店环境并不好。一楼的光源只有前台木桌上的一截蜡烛，在这微弱光芒的照射下可以隐约看见地上的绿苔，与堂而皇之路过的老鼠。天花板不知何处在漏水，滴滴答答，混着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令人寒毛直立。

　　安德烈斯掏出几个银币，扔在桌上，潮湿的木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昏昏欲睡的年轻女人抬了抬眼皮，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扔给他，抬着软绵绵的手臂拾起银币扔进另一个抽屉，又重新低下头打瞌睡。

　　为了彼此照应，安德利斯只定了一间房。他奔波许久，此刻疲惫不堪，把斯黛拉放在仅有的小床上后，又取出几件衣物铺在地上准备凑合着睡了。

　　“咚咚咚”

　　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安德烈斯那由尸体堆砌出来的直觉并没有向他预警，所以他没有做什么过激动作，只是自顾自得铺地。

　　“咚咚咚”

　　门外的人又敲了一次。

　　声音虚浮，说明手臂无力，门外只是个普通人；两次敲门声间隔时间长，紧张么，还是害怕；再结合这个时间点，门外的人的意图已经很清晰了 。男人百无聊赖地想。还是别让斯黛拉看见吧。

　　“咚咚咚”

　　斯黛拉似乎被吵醒了，她缓慢地翻了个身，折磨得木板“吱呀”直叫。

　　“去开门呀……病人来了。”她用脚踢了下安德烈斯，调子因为强烈的睡意显得黏黏糊糊，仿佛是温顺的猫咪在撒娇。

　　发觉男人没动，她不满地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踩了踩，“快去呀。”

　　安德烈斯捏了捏猫咪的小肉垫，成功激得斯黛拉收回了脚。

　　这小祖宗闹起来，自己也睡不好。安德烈斯无奈地站起身。

　　“咔”

　　男人将门拉开一条窄缝，露出门外少女苍白的小脸。

　　少女似乎没想到他会开门，吓了一跳，但看见男人在夜里熠熠生辉的金色长发，琥珀般的眼眸，尤其是那张俊美的面庞，双颊泛起红晕。

　　“你好。”少女朝他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请问你需要——”

　　安德烈斯面无表情地打断她道：“不需要。”

　　“求您了。”少女变得急切，甚至带了哭腔，“求求您帮帮我。我只能找您了。”

　　安德烈斯不欲纠缠下去，正想关门，斯黛拉的声音又响起来：“病人怎么啦？”

　　安德烈斯无声地叹了口气，回道，“不是病人，是只小夜莺。”感到斯黛拉并不信任自己的话，他只得将门缝拉大了些，将少女顿时失去血色的脸展现在她面前。

　　斯黛拉努力撑开眼皮，把少女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好吧，确实没病。脸色好白，要注意休息哦。”

　　她说完，像是了了一桩心事，双眼一闭，又睡过去了。

　　少女咬着下唇，神色变化，随即，她下定了决心似的，僵硬地表演出一个魅惑的笑，“先生，这样更好玩，不是么？”

　　说着便上前一步，想挽男人的手臂。安德烈斯退后半步，礼貌地摇了摇头，一下关上门。

　　如果少女依旧不死心，他会掐着她的脖子，随机打开旁边一扇门丢进去。

　　但出乎意料得，她并没有再骚扰自己，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轻轻地走向下一个房间。

　　安德烈斯又坐了一会，确定没人再来打扰后，侧身躺在铺好的衣物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

　　阳光透过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窗户洒进来，也蒙了一层灰。斯黛拉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她用指尖抹去眼角的生理盐水，慢吞吞地爬下床。

　　“今天是授勋仪式，好兴奋哦。我应该先去找斯考特先生——”

　　斯黛拉看着陌生的房间，愣住了。

　　安德烈斯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就是一脸迷茫的斯黛拉光着脚，呆呆地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怎么不穿鞋？”他走过去，像抱一团毛茸茸的羊一样抱起少女，轻轻地放在床上，“穿好鞋就来吃早餐。”

　　“……”斯黛拉的思维齿轮锈迹斑斑，很容易便死死卡在一起，怎么也不松口。

　　她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尖叫：“啊——你不是在忏悔室吗？”

　　安德烈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没睡醒吗？”

　　斯黛拉的掌心撑着，一点一点向后挪动，粗糙的布料磨红了那一片娇嫩的皮肤。她最后蜷缩在床的角落，双手抱着头，表情似哭非哭。

　　安德烈斯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坐在床沿上，想观察斯黛拉的情况。他强壮的身体让木板害怕地颤动，甚至开始大喊大叫。

　　女孩顿时将头埋得更低，哽咽的声音若有若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去找斯考特先生了……找斯考特……找先生……”

　　安德烈斯的瞳孔缩小，整个人像具雕塑一样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他沉默片刻，叹息般问道：“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吗？”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斯黛拉被这轻飘飘的问话给拽了出来，她猛地抬起头，额上的红发自然地垂下来，像滴落的血。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她仿佛抓住了水上浮木似的，一双剔透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嘴里不断重复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安德烈斯淡然的神色间多了一丝复杂，脸部肌肉抽动着，不知道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蓝色的眼球转动，审视面前的少女。这种蓝并不是平时见底的湖水，而是拥有棱角的宝石，稍稍换一个角度，光芒便会展现出微妙的变化，令人陌生。

　　安德烈斯不动，木板就不再发出刺耳的声音。四周无风，空气也肃然静立，斯黛拉急促的呼吸声像一簇雪，慢慢地落进床褥里，了无声息。

　　这场拉锯并没有持续太久。伴随着一声鸟啼响起，一抹浮夸的笑容在安德烈斯脸上荡漾开。他耸了下肩膀，长长的睫毛下垂，遮盖深邃的瞳孔。

　　“说来话长。你只用记得我们两个都成了通缉犯，要逃命，就行了。快些穿戴好，我带你去吃饭。”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这里的阳光并不像帕洛斯镇的一样浓郁得要滴下来，而是浅浅的，浮着一层灰色，像是被海浪挑选剩下的沙粒。

　　地板上拖出一道灰色的影子，仿佛残留的水渍，不一会便蒸发了。

　　但斯黛拉被笼在这飘如云雾的影子里，却十分安心。

　　她换好衣服，把脚伸进红皮鞋里，踩着影子即将消失前闪动的阴翳，如一只点水的蝶，飞出了房间。

　　木台阶又是一阵乱响。

　　斯黛拉站在一楼，四处张望，没瞧见安德烈斯。前台似乎总也睡不醒的女人睁开半只眼，撇了一下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杂货间，乱七八糟的货物堆满了半个房间，另外半个置着一张矮桌，安德烈斯坐在小得可怜的板凳上，显得十分滑稽。

　　斯黛拉走过去，坐在另一张板凳上，看向桌上两只碗。一只碗里盛着深色的米糊，还混杂着颗粒物以及小的固体，另一只碗空空荡荡，只余一点残渣在碗底。

　　她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和无名镇不一样的口味，带着卡拉市的特色，令斯黛拉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奇怪……”

　　安德烈斯挑了挑眉，看着斯黛拉一口一口咽下米糊，“你不喜欢酸菜？”

　　他一只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新奇的味道。”顿了一下，又道：“我给了几个便士，叫前台那女人多做些早饭。如果你不爱吃酸菜，我叫她再做一碗。”

　　“算不上喜欢。”斯黛拉接过安德烈斯递来的手帕，胡乱擦了擦嘴，“我们去哪里？”

　　两人神色平静，仿佛只是结伴外出游玩的旅人，而女孩正在向男伴确认今日的行程。

　　“我有认识的人在卡拉。”

　　“你还有信任的人？”斯黛拉好奇地问，“听说你逃亡路上杀了好多人呢。”

　　安德烈斯过滤掉后半句话，朝她微微一笑，“我还是侍卫长的时候，他是我的下属，为一个奴隶女孩与贵族争论，最终惹恼了我的雇主，被开除了。这样的人，即使不可依靠，也很容易知道他的想法。听闻他后来在这里当财经部的一个文员，也不知道过得如何，我们去探望一下。”

　　斯黛拉点点头，道：“那我们怎么找他呢？”

　　“碰运气咯。”安德烈斯摊手，“他叫亨利，很大众的名字，一点也不好找。”

　　斯黛拉默然。

　　两人整理好衣装后，一同离开小店。路过前台时，安德烈斯用玩笑的语气问女人是否知道哪里有商人，女人半阖着眼，朝他摊手。

　　安德烈斯没想到真能得到回答，一边怀疑一边掏出几便士放在女人手心。

　　“去人鱼广场找琥珀，她是矮人，你一眼就认得出来。”

　　但任凭安德烈斯再怎么问，女人也不肯多透露半句，只说琥珀能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出了小店，斯黛拉抬起头，用那双清澈透底的眼睛盯着他，无声地询问。

　　安德烈斯摸了摸下巴，说：“暂时相信她吧。我们先去人鱼广场。”

　　人鱼广场在卡拉市的中央，因此越往前走，越显得繁荣。商铺林立，砖红的瓦片一直绵延向广场中心的圣卡特琳娜大教堂，宛如一片柔软的绸布。街上人来人往，魔术师的白鸽绕过钟楼，三三两两画家坐在画布前，取这绚丽的颜色涂进空白。

　　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科研所”、“训练场”……这些都是斯黛拉从没见过的新奇事物。

　　“科研所是学士们做实验的地方，那里保密等级很高，不能随意进出；圣卡特琳娜学院是教堂直接管理的学院，里面全是魔导士；训练场，分为普通训练场与魔力训练场，成绩优异的魔导士毕业后可以直接就职于教堂，所以他们十分努力；多伦加公立中学校，就读于此的学生一切费用由政府报销。但人们多以上私立学校为荣，所以只要有些底子的家庭都不会把小孩送来这儿……”安德烈斯一边走一边向斯黛拉介绍。

　　少女吸收着这些闻所未闻的消息，只顾得上点头了。突然，她指着一栋略矮一截的建筑，瞪大了眼睛 ，兴奋地感叹道：“埃格勒在上，这居然是孤儿院！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孤儿院——”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安德烈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透过漆黑的铁栅栏，孤儿院里女孩的脸被阳光照得如梦如幻，与昨天夜里苍白的脸，清晰地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