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薛源梓

1、第 1 章

　　我有病，是的，我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就像是他们不懂我为什么会经常随身携带一个镜子一样。

　　我想她可能仅我可见，也是世界上最懂我的那个人。我们，透过那薄薄的镜片，探寻彼此的世界。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她了，只记得我透过镜面，细细端详着她，和她的生平事迹。

　　她长得很好看，最起码在我看来是的。她有着白皙透亮的肌肤，大大的眼睛很明亮，细看却闪烁着泪光，双眼皮也很有型，鼻子挺拔，唇不点而朱，秀气的眉毛，标准的鹅蛋脸。

　　是个大美人，我在心里默默羡慕。

　　但她也很可怜，在那双充满泪光的眼中，我看到了她所经历的事情，幼时家长的打骂和不理解，小学生被孤立、辱骂、殴打的校园暴力，初中时学会带上微笑的假面，可之后却怎么也摘不掉。

　　高中时，她累了，疲倦了，假面自动脱落，怎么也扣不上了。

　　最近，我发现，她的眼里没有了光，就好像彻底失望了，我叹气。

　　政治课的上课铃打响，眼前白光一闪，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仿佛是寄存在那个身体里的意识，只见“我”以“我”的视角扭头同后座笑着说吃什么。

　　黄昏的映射下，一切都相反的环境中，我恍惚看见了“我”，不，是她在歪头对我笑。

　　明明是个很普通的笑，我却感到了一丝恐惧。

　　不应该是这样，我为什么会恐惧她的笑？哦，我明白了，我恐惧的不是她的笑，而是那抹笑后隐藏的悲伤与绝望。

　　在那之后，我常常会看到她，在镜子中。

　　有一次我在班级中见到了她 ，我正在讲台上收作业，还是个阴天，我恍惚中看到了黄昏的背景，她在问后排的同学要作业。

　　再一回神，没有她，我很失望。

　　后来，我买了个镜子，时常带着通过镜面，我常常会见到她，我一笑，她也对我笑，我一哭，她也陪我伤心，她能见我之所见，感我之所感，闻我之所闻，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了。

　　我与她除了相貌不同之外，性格也天差地别，在外人看来，我与她都活泼开朗外向，实际上我知道，她是很内向封闭的。

　　她很抵触与外界接触，可能与小时的经历有关，只要是陌生的人群，热闹或空阔的场地，哪怕周围都是熟悉的同学，她也会感到喘不上气，浑身颤抖无力，手心出汗，她只能感到害怕并抗拒。

　　可是她的家人一点也不理解她，只觉得她无理取闹，还会打着为她好的旗帜逼她去做她不喜欢甚至害怕的事情。

　　学习的压力也时常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只因她初中成绩名列前茅，所以家里的压力似乎都倾斜到了她的身上。

　　她也有个弟弟，跟我一样，平常放学她一回家就能见到弟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她刚坐下，妈妈就立马关了电视，她不懂很委屈，质问也只换来了一句“他几年级你几年级？你跟他比？”

　　是啊，经历的多了，她哪怕心中再有不甘也都变为了麻木。

　　我旁观着她的经历，唏嘘不已，好像我比她幸福，我的家人多宠爱我。

　　是吗？可为什么我能见到许多人见不到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哦，幻觉幻听啊。

　　睡着醒来脑子一直充斥着“学习”二字，所幸最后都化为了一句“杀了我吧”，不，现在是“快杀了我”。

　　电梯门上的血手印，天空上的血色云彩，课堂上眼前割裂如碎片的画面。

　　我突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我与她一样每天像是活在梦境中，如行尸走肉般，只有捧起手机或我们隔着镜子对望时才会有暂时的充实。

　　可我们哪能有快乐时光，那群人见不得我们快乐，也不理解我们现在的状态，他们巴不得我们脑子里只有学习。

　　学习，学习，我离疯不远了，她也是。

　　我有病，她也有病，他们知道也不知道：“天天又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物质上只能这样满足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看你就是天天抱着手机看的，天天闲的胡思乱想才这样的。”

　　随便他们吧，反正我与她也麻木了。

　　我与她现在哭不出笑不了，真的很累，每天像行尸走肉般，好没意思，连争吵都觉得没意思了。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关入柜子中，在那个封闭狭小的黑暗空间，我们待着才更舒服。

　　这样表面上的平静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好景不长，一次争执中，手机被收了，这是常事，已经麻木了，他们就认定我叛逆及所有的不正常都是因为手机。他们没有从自身反思过，我也只是把手机当成一种精神寄托，最起码它还能理解我一下。

　　可是，镜子被摔碎了，他们认为我天天胡思乱想，只会给家里带来负担，我只是个家里的累赘。

　　我愣愣的看着地下的镜子碎片，它们倒映出了破碎的我与她，很快，她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们认为除掉了祸根，我就会恢复正常。

　　我很平静，甚至平静的不正常，他们一点没察觉，开心的认为我正常了也就该听话了 。

　　他们没想到，在一个黄昏，我登上了天台，向下望去，观到了她，我很开心，二十六层的楼下，站着她 。

　　我明明近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却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笑，她穿着我最喜欢的明制汉服，墨发及腰，未施粉黛，却依旧美艳惊人，她笑着向我伸手道：“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我转过身，看到了惊慌失措慌忙赶来的他们，真奇怪，几十米的距离我都能看清，这几米的距离，我眯着眼也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应该是释然吧，毕竟少了个累赘。

　　没关系，我睁着眼含笑向后倒去，真舒服，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飘着，紧绷的精神放下，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刻，终于解脱了 。

　　我看到，她也从上方而来，紧紧的抱住了我，配着裙子，像个从天而降的神女。

　　我们与黄昏有缘，始于黄昏，终于黄昏，紧紧相拥坠落于最后的黄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