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高山》臣初

3、第 3 章

　　“您也别太伤心，她会好起来的。”
　　周璟坤对她的过去很了解，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靠她自己走出。

　　“小周，你认识凡凡吗？”
　　“认识，我们是同学。”

　　姥姥闻言很是欣慰，“我看她和你挺能聊得来，以后还拜托你多开解她。”
　　“姥姥，你放心吧，我明白。”

　　周璟坤也不好再打扰，向姥姥告别，“我就先回去了。”
　　“说是留你吃饭，最后也没让你吃饭。”
　　“没事，我开车几分钟就回到镇上了，您快进去看季凡吧。”

　　姥姥将他送到门口，急忙进屋看季凡，她已经上床休息，侧身躺着脸朝里，看不清她的情绪，姥姥斜坐在床边，在她身上轻轻拍了几下，“想哭就哭吧。”

　　她没回应，姥姥随手摸到枕头上的潮湿，那是她眼泪打湿的，心中也跟着酸涩，老人的叹息声再次袭来，“凡凡，那是你爸妈，不管你心中再恨也改变不了亲缘关系。”

　　“姥姥我没事，您快去吃饭吧。”
　　她声音中哭音明显，还要嘴硬说没事，姥姥知道她一向要强，也没多说什么，帮她打开风扇就离开房间。

　　姥姥回到厨房简单吃两口，收拾收拾也睡了。

　　季凡望着床上的蚊帐发呆，回想自己回来的第一天，她用五年忘却的事情一瞬之间再次出现在她生活中，将她牢牢束缚在这里，动弹不得，她甚至有些后悔回来。

　　翌日早晨，天空泛白，随着鸡鸣声，她听到木门吱呀的声音，姥姥起床了，农村的早晨不需要闹钟，鸡鸣声、狗吠声、羊叫声，甚至还有农用车的轰鸣声，这是最好的闹钟，勤劳的人们开始一天的劳作。

　　早晨天气凉爽，是干活的好时间，刚收了麦子的人家便会趁着早晨去拉地里打碎的麦秸，堆到一起成为一个个麦秸垛，用雨布盖好，到了冬天便是最好的烧火材料。

　　季凡再也没有睡意，套上衣服起床，她已经调整好情绪，好像昨晚的情绪失控只是梦境，笑着走进厨房帮姥姥做饭。

　　“怎么不多睡一会？”姥姥问。
　　“睡饱了，你今天检查不能吃饭，检查完带你在镇上吃。”

　　“给你做的，昨天晚上没吃饭，现在肯定饿坏了。”
　　季凡本想说不饿，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祖孙俩人相视一笑。

　　饭后，季凡去隔壁借三轮车，收拾一下带姥姥去医院，刚回来就听到汽笛声，出去查看却发现是周璟坤。

　　“你来干什么？”
　　“接姥姥去医院。”

　　季凡冷着脸将头扭到一旁，“昨天不是说不认识吗？”忍不住揶揄他，“对不认识的人你都是这么热心吗？”

　　“那是我昨天没想好怎么和你相处。”
　　“现在想好了吗？”
　　她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

　　“舒服的方式。”
　　“什么叫舒服的方式？”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问那么多干什么，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要怕麻烦。”

　　周璟坤不再理她，朝院子里走去，很快就扶着姥姥出来，季凡急忙上前帮忙，把姥姥扶到副驾，帮她扣好安全带，座椅早已往后调节好，空间大让姥姥可以伸腿。

　　“谢谢。”
　　季凡心中感动他的周到。

　　周璟坤拉安全带的手微顿，抬眸看向内视镜，季凡就坐在他后面，这是她第一次坐自己的车。

　　车子启动朝镇上开去，他开车很稳，还时不时问姥姥有没有不舒服的，姥姥眼中满是赞赏，“小周，你真是好孩子，结婚了吗？”

　　季凡原本低着头回微信，闻言朝他望去，她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只听他说：“没有呢。”
　　她心中莫名松懈下来。

　　“你们年轻人现在结婚都晚，凡凡也是，这么大年纪也没个对象。”姥姥说完转头瞪她一眼。
　　一句话让周璟坤和季凡俩人不知所言，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姥姥继续和周璟坤聊天，“你家里麦都收了？”
　　“我们家没种，都包出去了，我爸妈不在镇上，他们都在县里教学。”

　　“当老师好。”姥姥停顿片刻才继续说：“当初想让凡凡当个老师或医生，在外面那么好，谁知道她又回来了。”
　　“现在也挺好的，季凡能力强做村官是村子的福气。”

　　季凡心中再次动容，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他说自己能力强，可能是客套话，但她听到就是很开心。

　　“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太过刚强容易受伤，说她也不听。”
　　季凡急忙开口打断姥姥的话，“你快省点力气吧，要不然待会饿。”

　　“我知道，你就是嫌我唠叨。”姥姥话音突然悲伤，“姥姥现在还能看住你，等我不在了，你没根没落的怎么办？”
　　“别瞎说，时间还长着呢。”

　　季凡看向窗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很敏感，尤其是听姥姥和她说生生死死的事，心中一时沉重不堪。

　　卫生院很快到了，季凡擦干眼泪下车，将姥姥从车上扶下。

　　这里不需要挂号，三人直接到二楼医生办公室，先是听了心脏又测了血压，最后开了单子做全身检查，周璟坤忙前忙后缴费，姥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凡凡，等下请小周吃个饭吧。”
　　“好，我知道。”

　　检查完等结果，周璟坤从外面进来给姥姥买了几个包子，“先垫一口。”

　　季凡用手擦了一下旁边的椅子，“休息一下吧。”

　　“谢谢。”
　　她声音小到只有他能听到，他没应，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我给你说过不要说谢谢。”

　　“可现在……”
　　她想说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之间没有关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周璟坤，以后只要需要我帮忙的随便开口。”

　　结果出来了，季凡拿着报告进去找医生，医生看了报告眉头紧蹙，神情并不轻松，她心中猛地窒息，“是有什么问题吗？”

　　“病人年纪大了身上问题很多，血脂稠比较严重，等下带她去冲冲血管，后面再冲两天；还有就是她的腿问题很严重，要做好不能走路的准备。”

　　季凡手机啪的一声从手上摔落，与地板砖发生亲密接触，屏幕顿时出现几道裂缝，就像她的心一样，一条条用刀子割出的裂痕，痛不欲生。

　　失魂落魄地走出医生办公室，与周璟坤担忧的目光碰撞，她赶紧收拾好心情，笑盈盈地坐到姥姥身旁，“有点血脂稠，我们先去输水。”

　　“我就说没什么毛病，你还非要来检查。”

　　姥姥撑着季凡的手摇摇晃晃起身，腿已经有些弯曲，走路都很费劲的样子，姥姥还在瞒着她，心情更加沉闷。

　　从医院出来时，季凡苦着脸不说话，姥姥以为她是不想见她父母，吃饭时特意对她说：“凡凡，要是不想见他们，今天就别回家了。”

　　“姥姥希望我见他们吗？”季凡已经做好决定，只要姥姥说希望，她会抛下一切见她父母，姥姥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不见得好，你每次见他们都会吵起来。”

　　季凡心中苦涩但还是笑着应下，“好，等下送你回去，我就去镇上找个旅馆住。”
　　周璟坤在此刻开口，“去我那吧，直播基地晚上也有人在直播，热闹。”

　　姥姥很开心便主动替她应下，“小周，那就麻烦你了。”
　　季凡：“……”
　　我还没同意呢。

　　她同意不同意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刚到家姥姥就给她收拾东西，催着她出门。

　　季凡从后视镜里看到姥姥还站在门口挥手，眼泪再也忍不住，这也是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在北京五年都没流过泪，回来两天眼泪哗哗的流。

　　周璟坤从纸盒里抽出纸巾递给她，“怎么了？”
　　从见过医生就察觉她状态不对。

　　季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剧烈起伏着，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开口：“医生说姥姥的腿很严重，可能会站不起来，我知道她的腿是怎么回事。。”

　　周璟坤从内视镜里看她一眼，等着她下面的话，没想到她哭得更厉害，“我十岁那年发高烧，在家吃药打屁股针都没用，村医说需要去大医院，但当时发洪水，水到大腿那么深，姥姥没办法用背篼背着我去医院，泥路不好走，好几次摔在水里，她就拄着竹竿慢慢爬起，就这样一步步走到镇上医院，她的腿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周璟坤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季凡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到自己身上，心中肯定自责，他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轻轻抱住她，“姥姥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怪我自己，我有时候觉得我就不应该出生；爸妈不喜欢我，姥姥也被我连累。”

　　“别瞎说，你是最好的季凡。”
　　季凡怔怔看着他，她不知道俩人现在的亲密行为算什么，但她不想推开周璟坤，他身上有她需要的温暖，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两分钟，贪婪两分钟就好。

　　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缺乏爱缺乏安全感，只要有人对她好，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会一往无前。

　　等她平复好，周璟坤才松开她，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刚才我不是……”
　　“我知道，没关系。”

　　为了缓解尴尬，周璟坤打开音乐，欢快的音乐确实能治疗低沉的心，俩人一路无言到直播基地，季凡以为是个很小的公司，刚下车就被震惊了。

　　“你这也太大了吧。”
　　“这只是第一步。”他停好车过来，“带你逛逛。”

　　“这里是田庄的土蜂蜜，纯天然，营养价值很高，销量很不错。”季凡放下手中的蜂蜜跟着他往前走，听他介绍：“这是溏心变蛋，现在正是旺季，劳累一天回家，吃几个变蛋喝一罐啤酒，舒服又解乏。”

　　“我知道这个，小时候很喜欢吃，感觉别的地方都没有咱们这里的口味好。”

　　“等下剥几个吃。”
　　他眉眼弯弯笑得明朗，季凡有些恍惚，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帅气的面庞、亲和的笑容，朝气蓬勃又意气风发。
　　见她看着自己出神，周璟坤伸手在她面前轻晃，“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季凡急忙低下头，偷看被抓包，脸上晕起一抹羞涩。

　　“你再给我介绍介绍其他的吧。”

　　周璟坤带着她往里走，“这便是烧鸡，张镇的烧鸡你应该知道，从县里回来必须经过那里，街上全是卖烧鸡的。”

　　“我想起来了，他们那的烧鸡很有名，据说是当年做给皇帝吃的。”
　　“是有这个说法。”他又指着旁边的麻花说：“这是宁镇的麻花，又酥又香，同样很有名气。”

　　后面他还介绍了很多别的特产，每听一家季凡心中都崩溃一次，“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我们村的产品不合适，别的地方都是这种很有特色的食品，我们那是半成品，确实比不了。”

　　“先过来坐。”周璟坤从冰箱里拿出水放在她面前，“也不是说半成品卖不了，我们这也帮其他县卖山药，这种也是半成品，但顾客收到自己会做。”

　　“所以是我们的烟叶半成品卖给客户就没用，他们又不会自己做烟？”

　　周璟坤眸光沉了沉，“我见过自己做烟的。”
　　他情绪突然起伏很大，拧开水连喝几口，“一位孤寡老人，靠领低保生活，他以前买烟都是两块五一盒的，现在这种烟慢慢淘汰了，贵的烟又负担不起，就自己去烟炕那找烧坏的烟叶，回到家晒干砸碎，用废弃的作业本卷起来吸。”

　　季凡心中被狠狠震撼了，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这片土地，不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哪怕这是自己生长过的地方。

　　“而且烟叶不能在网上直播售卖。”他说道。

　　季凡有些小沮丧，“别的地方都有特产，我们村好像没什么特产。”

　　“你多细心观察，总会找到适合你们村发展的产业。”片刻之后，他又补充道：“村庄蕴含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

　　“我明天就会正式去上班，到时候和村长好好研究一下。”

　　“当你真正热爱这片土地时，她就会向你敞开怀抱，献出她的一切。”

　　季凡抬眸看他，总觉得他最后这句话在点自己，心中正想反驳，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璟坤，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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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姥姥现在就是季凡的全部。
烟炕就是农村常用的烘培烟叶的地方。
文中写的农特产全是在现实中农村小镇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