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幻吃遍怪物图鉴》南山青屿

2、祈祷与承诺

　　玛利亚回身看见一位佝偻老头，秃顶、年迈，身着绅士三件套，拄着一根鎏金拐杖，应是有钱人亦或者贵族。
　　老头的脸色阴沉难看。

　　玛利亚脑子乱糟糟的，她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跑。

　　他的目的从目光中就能看出来，玛利亚此前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种骚扰。

　　他们的目光从不会停留在她的眼睛上，仅从她的脸扫到肩膀，再滑落到胸口以及更下的部位，这种掂量的目光几乎实质化，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这让玛利亚很反胃。

　　反抗会激怒他，她最好不要发生冲突，这不是目前她能得罪的人。
　　普通诺兰平民被贵族或者有钱人控告袭击会直接下狱调查，而一旦进入监狱，他们到时想要搓圆捏扁她都轻轻松松。

　　玛利亚像山林间的羚羊、灵活迅猛的蹿了出去，跑了半条街，在服装店门口被路过的街警压住了。
　　“她是否偷了您的东西？”

　　玛利亚咬牙切齿，恨不得反手撕咬一口多管闲事按住她的混蛋。

　　“没有，这实在太失礼了。”
　　老头拄着鎏金拐杖居高临下、冠冕堂皇的说：“还不快放开这位小姐。”

　　这呵斥不痛不痒，警告的眼神与其说是对着街警，不如说是向着玛利亚来的。

　　玛利亚抬头，看见一张丑陋的脸，他的脸上挤出一点装模作样的笑容、皱纹层层叠叠堆积，恍若拙劣的人/皮/面具。

　　“小姐，不必如此紧张，我并不是坏人。我看你一直盯着橱窗里的裙子，是喜欢吗？”
　　“我可以送给你。”

　　“我不要。”
　　玛利亚回答。

　　老头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沉了下来：“你想要的，是吗？”
　　拐杖在地上“笃”的敲了一下，震起细微的灰尘，又落下被他踩住，就好似她的处境。

　　强买强卖，就发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她被当做商品，以势威逼企图用一条裙子换她这个人。

　　玛利亚抬眼环顾四周，穿过团团围拢保镖之间的缝隙，只瞧见漠然走过的路人，甚至无人多看一眼，生怕惹上麻烦。

　　她屏住呼吸，血液几乎凝固，有一股强力涌动的气流自胸口冲上头脑，涨热了全身。

　　这是她的错误吗？她不该看橱窗里的衣服，不该让人误会她是个拜金的女孩？
　　不，绝对不是。

　　她垂下头，按理说应该委屈亦或者恐惧。
　　心脏还在极速跳动着，就像一只兔子，快要撞出她的胸口，玛利亚却忽然冷静下来了。

　　只能用那个了。
　　她坐在地上，掀开棉布裙子的衣袖，露出斑驳恐怖的手臂，满是羞耻与无措的述说：
　　“我当然喜欢裙子，但如果可以，希望您不是给我买裙子，而是买药。”

　　这趟出来是求职的，当然要把自己弄的干净整洁，玛利亚就没有往脸上涂点什么。
　　但，以防万一：
　　她在手臂上弄了点东西。

　　这种有钱老头最惜命，她一旦和病沾边，什么兴致都会吓飞。

　　老头一时被呛愣住了，僵在原地，看着自己捏过她肩膀的手哆嗦着说不出话。
　　玛利亚觉得他都快当场脑淤血了，她站起来时旁边的保镖都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好似她是什么人形瘟疫。

　　人墙出现了缺口。
　　就是这个时候，玛利亚只想吓住老头，但不想把事情闹大，她转身打算逃跑。

　　“快...快把她抓住！！”
　　“传染病患者还上街！”

　　老头嘶哑愤怒地喊叫：“马上拿圣水给我冲洗！！！”

　　玛利亚挣扎着再次被按倒时，心里涌上一阵怒意，这种色迷心窍的狗屎东西怎么还没得脏病溃烂死啊，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了。

　　她出门前带了家伙，加上传染病的说法，大概率不会搜身。
　　她还有机会。

　　挣扎中玛利亚似压到一个很硌人的东西，而后她听到一声嗤笑。
　　接着，一个漫不经心、低沉的声音响起：
　　“滚开，别挡路。”

　　玛利亚被扯着踉跄起来时才发现刚刚自己压在了眼前人的鞋上。

　　她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再一眨眼，男人已经抬步走进了店门，只余线条流畅美丽的高大背影。

　　玛利亚愣神了一瞬，又被保镖的拖拽唤回注意力，紧接着，一只手抓在保镖的手腕上，如鹰爪一般用力，保镖狼狈松手。

　　——刚刚跟在那个男人旁边的下属，他站在玛利亚身前，英俊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这位小姐刚刚蹭脏了菲尼克斯公爵大人的鞋子，我需要带走她进行索赔。”

　　“希望你不要阻拦。”

　　“…这。”
　　老头捏着张擦手的手帕，眉头紧锁。

　　菲尼克斯家族，地地道道的北方粗鲁泥腿子，靠投机起家，一点没有贵族的风范、也没有高贵的血统。

　　但他们富可敌国，拥有魔导公司、钢铁公司还有海外众多的岛屿。

　　除此之外，谁不知道尼德霍格工业投资公司下属那所谓专门的安保企业是菲尼克斯家族的合法打手？

　　菲尼克斯家族最近还在插手议员选举。

　　有钱有武力有影响力，绝不是他能得罪的人。特别当代菲尼克斯公爵，尤利西斯·罗安·菲尼克斯——狠辣冷酷、声名远扬的毒蛇，

　　可他还想找那个女孩算账。

　　老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嗫嚅着想说什么，就听见对面人居高临下的说：“既然你无话要说，那人我就带走了。”

　　老头站在原地脸色阴沉的狠狠瞪了玛利亚的背影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刚刚碰过她的手。

　　回忆起少女胳膊上的斑驳，他感觉浑身上下都瘙痒了起来，轻轻一抓，居然立刻肿胀了起来，仿佛泥地里被碾碎的溃烂花朵般恐怖。

　　老头发出高昂而恐惧的尖叫声，几乎快要破音：“快！快带我去教会！”

　　*

　　转过身，玛利亚并不为摆脱老头的纠缠而松一口气。

　　这个人看起来比刚刚的老头更不好惹。

　　她悄悄的拉开一点距离：“先生，你不怕我吗？”

　　“我是埃德蒙，以及。”他俯下身，金棕色的眼睛细看是如琥珀一样的透亮色泽，让人感觉很柔软。

　　埃德蒙像模像样的似猎犬细嗅了两下，而后笑眯眯的揭穿：“小姐，我能闻到你胳膊上的染料味，而且刚刚还蹭到菲尼克斯大人的鞋上了。”

　　空气瞬间沉默。

　　笑面虎。

　　埃德蒙的笑容让玛利亚感到比刚刚更大的压力，他看起来似乎更和蔼，却让人倍感窒息。

　　谎话被轻而易举拆穿，她尴尬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小声问：“那……埃德蒙先生，我是不是要进行赔偿？”

　　他弯了弯眼睛：“嗯，虽然我想说这小小的损耗怎么能让一位漂亮的淑女赔偿呢，笑一笑就够了，不过我到底做不了主。”
　　刚刚那只是他多管闲事的借口，但既然借了这个名头，总要走个过场。

　　埃德蒙直起身体，回答：“倘若直到离开，菲尼克斯大人都没有提起你，那就不需要赔偿。”

　　因为菲尼克斯大人不是会忍耐的人，有人让他不满，当场就会被惩罚，他不提，就是不在意。

　　“在这等着吧。”

　　埃德蒙离开了。
　　这是一家售卖怀表腕表与座钟的钟表专卖店，机械的“滴答”声层层叠叠，像一首奇妙的乐曲。

　　玛利亚缩着坐在店铺座钟摆放区域的角落。旁边店员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又轻飘飘的滑开，没有上来推销询问，也没开口刁难。

　　这种无视的态度反而让玛利亚心情逐渐平静。
　　她没等多久。

　　那位菲尼克斯大人被人群层层簇拥着自怀表区走出，他站在柜台旁边漫不经心的说了什么，旁边的埃德蒙低头恭敬应了几句，随后往她走来。

　　“无需赔偿。”埃德蒙叫来店员：“小姐，你从后门离开吧。”

　　坐着那里那会，玛利亚冷静下来以后一直猜想他的目的。
　　听他这一句细心的嘱咐，心里大石头落地了。

　　“谢谢您，埃德蒙先生。”
　　她真情实意的笑着祝福：“愿神保佑您与那位菲尼克斯大人，真的十分感谢。”

　　穿越都发生了，有神也不稀奇。

　　希望神保佑埃德蒙先生万事顺心，大富大贵，平安喜乐。那位宽容的天龙人先生也能挣更多钱。
　　而像刚刚的白人老头一样的有钱人——都去死吧。

　　那一瞬，玛利亚的目光如此虔诚。

　　埃德蒙想起刚刚她那个眼神，清亮锐利、燃烧着火焰。

　　是被鬣狗围住的羚羊、也是作困兽之斗的搏命徒、还是即将逆转形势形势的猎物与猎人。

　　他毫不怀疑拥有那样眼神的人是否拥有能够血溅五步的力量，正是那样漂亮的眼神让埃德蒙升起搭救之心。

　　埃德蒙轻佻的勾起一个调侃的轻笑。
　　在开口前一息，他身躯颤动了一下，手臂肌肉猛的绷紧，隔着西装外套也能勾勒出其下的有力轮廓。

　　他忽然恍惚似感受到一道倾覆天穹的磅礴巨物之注视，通体温暖灼热到快要燃烧，自我意识涣散、身体也若一同溶铸于其中。

　　啊，那是多么幸福的感受啊。
　　再也不会困苦烦恼、再也没有利益冲突、再也没有压迫杀戮，有的只有无边的快乐。

　　那正是极乐天堂。

　　下一秒。

　　他回神，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少女仍感激的注视着他。

　　但他确实感受到了：
　　——就仿佛真有什么伟大存在注视了一眼他，又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绝不是假的。

　　埃德蒙整个人都感到无以适从的茫然空落。
　　身体仍在颤抖，他竭尽全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与急促呼吸。

　　经过诡异而又漫长的三秒，他强行镇定了下来。但再看眼前人时已带上一层蒙蒙滤镜，再无法轻佻对待。

　　这一百年，听闻连七正神教会的神职者都再没得到过神恩。
　　眼前人究竟是哪一位神明的眷顾者？
　　她是否知晓自己身上背负的浓厚神眷，又是否知晓这祝福代表的含义？

　　埃德蒙收敛了轻浮的笑脸，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的回答。

　　“感谢您的祝福。”

　　他本该离开了，但得了这一句祝福后却无法就此离开，非得还些什么。

　　埃德蒙上下摸了一下口袋，还掀开西装外套找了一下，玛利亚眼尖的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魔导枪。
　　杰克嘴里的上好货色，最新技术制造的充能式魔导枪，不用装弹，一枪就能打烂青铜阶星外种。

　　他没找到，拉过旁边好几位黑西装同事掏了口袋拿出一堆钱包一边说“回去还你们”一边塞给玛利亚。
　　他还借了店里的纸笔快速写了一串地址:“此后若有还有麻烦就找我。”

　　玛利亚茫然的抱着一堆烫手的钱包，埃德蒙已快步离开、回到他该待着的位置。

　　她因为这过分的善意感到有点发毛，踌躇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追上去把钱包还回去，她现在确实很需要钱。
　　而且不管他们想对她做什么，她现在也没能力反抗，不如直接躺平接受。

　　离开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想把那两人的模样深深刻印在脑海之中。

　　大门开合，风铃摇晃的清脆声音融入滴答机械声中，阳光透过大片的橱窗玻璃投射到地上，铺就一条鎏金的地毯。

　　那位菲尼克斯大人银色的发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却并不相融于其中，仍旧冰凉，宛若流淌的剧毒水银。
　　与之相对是他艳红的唇色，比蔷薇更秾丽。

　　他整个人苍白而艳丽，是只可远观的蛇蝎美人，若要靠近，必定被刺的鲜血淋漓无法忍受。
　　埃德蒙先生站在旁边，如没入阴影的猎犬，金棕色的眼瞳警惕注视着所有可能的敌人。

　　看起来他们真不像什么和蔼仁爱的人。
　　作为萍水相逢被帮助的人，她倍感受宠若惊。

　　现在的玛利亚未曾想过——

　　她的祷告与承诺会那么快兑现。
　　而眼前这位菲尼克斯大人会成为通缉犯，倒在污水横流的昏暗小巷几近濒死，被她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