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曲》沈周周周

4、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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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夏的温度上升的很快，午日的阳光带起滚滚热浪，透过树荫的缝隙洒在塑胶场地上，伸出手或许能感受到空气里躁动不安的青春气息。
　　几道身影在球场上奔跑，碰撞，跳跃，哐当的入篮声过后，比分紧追的对局暂停，中场休息。

　　“明远你最近不行啊，太久没打实力倒退了?”郭子阳手肘撞撞明远，一脸唏嘘，“还是说一心两用。”恍然大悟似的跟旁边喝水的周均挤眉弄眼。

　　啊。
　　原来他没有认真吗?很明显吗。

　　明远又想起了她。以后还会遇见吗，心里没头没尾的冒出这样一句话，他有点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生印象格外深刻，明明两人实质上的交集约等于零，除了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对视。甚至对方可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哈哈哈，郭子阳现在看谁都觉得他们要谈恋爱了。”李箫如下场后早就累地在看台上歇着了，他继续大发慈悲地揭露真相，“他表白被拒估计天天都想着这事儿呢，一心两用我看在说他自己吧。”
　　郭子阳的脸唰的一红，但表情还是云淡风轻，“被拒是因为我俩都还想做朋友关系。”他摆手装作不在意，为了开解自己的尴尬一本正经地转球，不过几秒就失败了，掉在地上，弹开。
　　周均简直被郭子阳的厚脸皮无语到了，但他也没说什么，走到明远身边递给他一瓶水，“你假期什么安排。”

　　“我妈想让我高中走国际部的路子，大学就去留学，大差不差就是上英语课吧。”明远漫不经心地抬头，一手插入发间将头发向后捋，额头上的水珠滑过线条流畅的脸，顺着精致的喉结，向下，延伸进宽松的球衣。他揪起濡湿的衣服一下一下地扇风，隐约可以看见劲瘦有力的腰腹。
　　“少爷，你确定你要进光华了?”周均问他。
　　“你说哪种进，全免还是交钱，第一种我水平没到那个层次，第二种你我不是一样吗。”明远无奈笑笑，畅快淋漓的有氧运动后，受到激素促进释放的多巴胺归于正常指数，他现在迫切地想回家洗澡。

　　明远想撩起衣服擦汗，他不太喜欢浑身不干爽的感觉，掀衣未过一半又放下来，他更不愿意用已经脏了东西的清洁自己。

　　“德行。”周均嘁他，“谁打篮球还随身带纸巾。”
　　“走了。”明远懒懒散散地拍拍他肩膀，向看台上交谈的两位摆手作别，准备打车回家。

　　“远哥这么快就走了?”郭子阳停下话头问。
　　李萧如转头看了眼，明远已经走出篮球场，“他那龟毛的毛病又犯了，今天没带毛巾还是纸吧，估计又要回家洗澡。”
　　“靠，我服了远哥了。不过这次组局还是匆忙，怪我。”郭子阳有时候还是没适应明远一些特别的小细节。
　　“晚上还有火锅局，到时候一身味儿，他现在回家洗什么。”郭子阳看了半天明远的背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李萧如没忍住，搭着周均肩膀，浑身一抖一抖地笑了起来。
　　周均也无语了，掏出手机，打字想让他回来。
　　“晚上还要在东林路吃海鲜火锅啊，你走那么快”

　　这边明远正在便利店挑湿巾，只买一包有点羞怯，所以他又在收银台旁的冰柜顺手拿了一瓶冰水。
　　手机上弹出周均发来的消息，明远不紧不慢的上滑，准备扫码付款。

　　“哥哥一共十四元。”

　　清脆稚嫩的童音，明远闻声抬头，这才看见是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妹妹，扎着两个小揪揪，圆圆的脸蛋上一双月牙眼笑得弯弯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爸爸妈妈呢?”他不自觉放轻声音，在屏幕上输入付款金额。
　　“妈妈有事马上就回来了，她说让我看一会儿店，赚到的钱都归我。”

　　便利店内的空调冷气有点低，不过吹得很舒服，丝丝凉凉的。

　　“这样啊，我手机余额不够了，可以付现金吗。”明远思索片刻，退出付款界面，拿出几张纸币，小女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当然可以呀!”

　　他神色柔和，低低地笑了一声。

　　小女孩没想到她看店的第一单就可以实实在在的拿在手中，这给她的工作热情增添了极大的动力。

　　明远抽出一张湿巾，柑橘调是他发现没有无味这类后选的，打开后有淡淡的果香。如果姜尚薏在这里，她一定会认为自己猜得不错，他果然喜欢柑橘类的味道。其实不是。
　　明远一板一眼地擦自己的脸，擦过后留下的盈盈水泽，好像为他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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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非要在姜尚薏平淡如水的宅家日子里找出一件大事，那就是她亲哥放假回家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喜悦的心情无法形容，五岁的年龄差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代沟这个概念在两人之间好像完全不存在。小时候她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哥哥，大一些的时候，譬如现在，也会别扭地黏着，嘴上却不表达出行为上的一分半点。

　　姜尚薏打开iPad，在她哥姜翎毅的聊天界面进进出出，迟迟没有发送一条消息。

　　上一次的聊天还是在一个月前，内容是让哥哥帮自己多买几本专辑，许愿抽到心仪的小卡。得到的回复是好好学习，考完再说。

　　结尾当然是她哥结尾了，她看了这句话心情不快，再也没有发过一句话。

　　姜尚薏反复滑动聊天内容，内心纠结不已。

　　算了，她可不想开这个头。

　　潜意识里她是有点嫉妒自己的哥哥的，不过欣赏更甚:成绩优越、相貌出众、人气高、社交张驰有度，即使步入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后也是专业前三名。

　　如果说青春期受到某一个人的影响会投射于自身的行为，那么姜尚薏受到的刺激中，80%来自她哥。
　　她不自觉比较他们之间的差距，她不喜欢输，她要自己占上风，她现在正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

　　这可能略显幼稚，但若她成长后回头看，这条信念的确贯穿她今后所有的人生。

　　最后，她直接在姜家大院的微信群聊中发送【才看完书，晚上我们有什么安排吗】
　　姜父很快回:今天你哥哥回来，我们一家人要出去吃饭聚聚，忘记啦?
　　薏 ：啊想起来了。

　　她发完这条后没有给她哥发任何消息。

　　我真是矫情又别扭，任何时候都要争强好胜。
　　她摁息iPad，自嘲地笑了，在黑屏中描摹起自己的脸。

　　姜尚薏一直知道自己是漂亮的。

　　黛眉修长，朱唇微启。她让自己笑起来，眼睛仿佛盛着一池安静的水，乖巧温和，让人想要亲近。她太明白用怎样的面部语言与他人相处了，不过她不愿意，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感掩饰在平常淡漠的表情下。

　　那是一双说不清楚情绪的眼睛，只一眼，就好像被她抓住了。

　　明远第一次看她就是这样想的。

　　说不清楚她的气质。
　　她是春天融化的第一场雪，她是冬日凝结的最后一块冰。生于两季的交际，但姜尚薏最喜欢的是夏，热烈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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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之后，姜翎毅发来消息，【你真忘了我回家的日子了吗，爸说他前几天就告诉你了】附赠一张无奈的表情包。

　　看吧，谁先开口，反正不是我。

　　她慢慢打字发过去，卡着下一分钟才发送。

　　薏：没有，放假待在家学习，不上课也没有时间观念了
　　薏：我怎么可能忘记，你还不信我吗哥哥
　　然后连甩几条吃惊＋疑问的表情包。
　　姜翎毅:当然不相信你，真记仇

　　姜尚薏咯咯地笑起来，宛如古代将军班师回朝一样得意。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哥手气果然很好，告诉她抽中了三张崔立的小卡。

　　又是崔立，这也太drama了。姜尚薏简直气得吐血，崔立真是像鬼一样缠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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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锅店。

　　姜父订的是一个雅间。有两侧对称的竹风屏与间外相隔，他们一家人纷纷落座，姜尚薏的这一边正好与屏风相对，隐隐约约能看见对面那一桌火锅升起的烟，座位上还没有人，应该是去调蘸料了?
　　别的不说，火锅店有这种小资格调的包间暂且不论，屏风上的几株墨竹好像与海鲜的氛围也不相配吧，她这个位置是为了更好观看对面就餐的背影吗，若隐若现，在火锅喷发的蒸汽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嗯嗯朦胧美，她对她老爸的审美不敢苟同。

　　姜尚薏将她哥给她带的礼物放在桌旁的载物台上，是一款经典的黑金方糖女士腕表，和三张倒霉催的崔立小卡。

　　她起身去调料。

　　明远此时正往小碟里加辣椒、小葱、花生碎，和极力控制的一丁点儿蒜末，这是他的例行常规。余光瞥见旁边的女生在不要命的夹香菜，而且每次都是一大团。

　　明远惊了，竟然有人这么爱吃香菜。

　　见调料调得差不多了，只有耗油在另一个方向。明远不动声色地撤离开旁边这位香菜居士，脚步飞快。

　　抱歉啊，我香菜过敏。

　　他走路带起的风有一种莫名的清香，混在小米椒，醋，香油等各色调味料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姜尚薏突然想打喷嚏。

　　她端着香菜爆满的油碟回到包厢，孙女士看她又加了这么多，啧啧称奇。
　　“全家只有薏薏爱吃香菜，我每次吃都受不了它的味道。”
　　“香菜多好闻啊。”姜尚薏一边搅拌着香菜油碟，一边偏头看姜翎毅翻到的这家火锅店的大众评价。
　　“味道不错，就是不要订里面有间包厢，吃个饭好像在人家背后密谋什么一样。”
　　两人眨眨眼，姜尚薏小幅度地点头，举起大拇指在手机外隔空点赞这条评论，果然有人跟她一样觉得尴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这里看见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一个男生，他围了一条一次性围裙，好爱干净，连她一个女生都忘了围。
　　她也去工作台拿了一叠，结果转身一看，愣住了，只有她没围啊。
　　姜翎毅看她愣神的样子，没绷住，笑了，一口茶呛住，边笑边给自己顺气。

　　孙薇和姜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爸表示不解:“这孩子今天怎么了，以前不都不爱围这个吗，今天心血来潮了？”孙女士在一旁补刀，“就是，你总说围这个吃着吃着就勒得慌。”
　　姜尚薏无言以对，自顾自坐下，旁边她哥笑得简直喘不过气了。

　　好吧，她卫生程度欠缺还吃得多。

　　闷头吃了一会儿，鲍鱼有点煮老了，嚼不动，她正思考怎么稍微看起来雅观地吐出来。桌上的话题已经走到她哥和她女朋友的感情最近怎么样了。
　　她低头弯腰用纸包着，赶巧儿似的接了句，“早恋不可取。”
　　“你哥现在还算早恋吗，都大二了。”孙女士纠正。

　　姜尚薏一幅天地间此机密独我一人知晓的表情，回想起她9岁还是10岁的时候溜进她哥房间，看见书桌上有一本练习册，名字看起来是一个女生的，旁边摆着一只没有扣上的笔。

　　高一的时候就恋爱了吧。

　　她故作高深:“妈，你没懂我意思。”
　　姜翎毅知道他妹妹早就发现了。
　　“那你可别早恋”他无所谓地耸肩。姜尚薏觉得自己又赢了一局，“那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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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远咕咚咕咚喝水，后知后觉自己这一碟调得太辣了。
　　“不行，这火锅越煮越辣。”
　　“有吗，远哥你不能喝热水，喝了之后吃辣的会更辣。”郭子阳颇有见解的为他传授经验。
　　“男人，再辣的都不是事儿，你要学会驯服他。”

　　明远听懂了，没理他。转头跟一旁的周均讨论他高中的规划。
　　“我个人不太想上国际，还是想在国内上完大学再走留学这条路。”
　　“你妈能同意吗。”周均夹了一块墨鱼仔。
　　明远沉思一会儿，摇头“不太可能同意，她大学就想把我放出去镀金，之后好接我爸的班儿。”
　　周均点头，“沈姨确实太急了。”
　　“她心里就是有根刺儿。”还是太辣了，明远只好叫服务员给他上一杯冰酸梅汁。
　　“明叔呢，他怎么想的。”
　　“他没什么想法，估计两种方案都挺赞成的。”
　　李萧如插了一嘴，“你爸态度没有一个明确指向性，沈姨心里本来就有个疙瘩，她就更想让你去留学。”
　　“对。”明远打了个响指，赞成地朝他点点头。

　　姜尚薏吃得七分饱，待在座位上放空自己。她看到对面男生侧身跟同伴说着什么，皮肤冷白，下颌线利落清晰，鼻梁高挺，正抬眼看着对方。上半身是一件黑色宽松无帽卫衣，与他皮肤格外相衬。

　　她遇到过很多人，像他这样整身气质出挑，仅仅一个侧颜就可以纳入帅哥范围的，她只见过几个。最近的一个是考场外无意相看的。

　　她发了一会儿呆。

　　对面的一桌似乎准备离开了，几个男生站起来，他貌似有一米八左右吧。姜尚薏眼睛不自觉跟随他。
　　我这是怎么了。
　　她懊悔，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这是花痴吗?那也太傻了。

　　对面的人走了，只余火锅的缕缕烟气。

　　“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姜父开口，他们这一桌要去结账了。

　　前台传来收银姐姐的朗朗笑声，姜尚薏疑惑。一边走一边偏头看去，原来是他忘记解开围裙就要出店门了。

　　好傻。

　　宽肩窄腰，长腿笔直，围裙的两根系带勾勒出他腰腹的形状。

　　姜尚薏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明远解开围裙，有感应似的听见这道声音，侧身看见了她。

　　她扎了一个低马尾，疏落的头发松散，微微卷曲，脸上浮现着被火锅热气熏出来的红晕，眼睛弯弯的。

　　是她吗。

　　姜尚薏仰头，明远正好转过去，她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他眼角的红痣。
　　是他。

　　夜晚的风自带清凉，明远想起刚才那一刹那。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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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远这里换现金支付，谁懂我一下
尚薏现在只是在关注他的阶段，没有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