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音关系[隐婚]》竹下筝然

17、Op.01 No.17 触目银光

　　从主大楼到停车场隔着几条绿荫小道，疗养院内的绿化环境很好，郁郁葱葱的绿叶在夜晚路灯的衬托下，散发出迷人的幽绿色光芒。

　　席朵和谭风旻并排走着，好一会都沉默着，脚下踩碎落叶的沙沙声仿佛就在耳边，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安静。

　　快走到停车场门口的时候，谭风旻终于开口，“那个……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小心翼翼，似乎是斟酌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问出来。

　　席朵双手负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说：“可能最快也要等到忙完下个月的月度考核吧。”

　　谭风旻接着问：“月度考核是什么？考过了会怎样？”

　　“月度考核是乐团里每个月都要举行的一次例行考试，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是高中时期的月考。”席朵耐心地解释道：“考核过了就有继续待在乐团的资格。如果连续三个月都没有通过的话，就得卷铺盖走人咯。”

　　“这么说来，你们搞音乐也挺卷的。”谭风旻点着头说。

　　“那当然了，乐团可不养闲人。”席朵耸了耸肩，“何况下个月还接了一场安恬的个人音乐会，她指定的曲目可都不简单。”

　　“安恬？”谭风旻微微皱眉。

　　“嗯。你不认识吗？就是那个很出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她属于是目前的第一梯队，国内拔尖人才。”

　　谭风旻笑着摇摇头，“抱歉，我没听说过。”

　　“没关系。”席朵懒散地往前踱着步，“你不关注古典音乐，不了解也是理所应当，就像我也不知道你们政法圈有哪些大佬一样。”

　　“说的也是。”谭风旻若有所思地应道：“不过我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那你知道谁？”

　　“何澈。”谭风旻下意识地说。

　　“还有呢？”席朵好奇地问。

　　这个名字显然不算是个有水平的回答，毕竟全国上下还有谁没听过何老师的尊名，恐怕在菜市场门口随机拉个八旬老太，也能说得上来何澈的几个代表作品。

　　“你。”谭风旻极为果断地说，他的眉梢微微上扬，昏黄的灯光下似是染上一抹异样的光彩。

　　席朵扑哧一笑，捂着嘴说：“谢谢你的认可。”

　　谭风旻也笑了，他的笑宛如夏夜里充满暖意的风，“等你忙完月度考核就有时间了吗？”

　　“应该吧。”

　　“那我下个月三十号的生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碧玉湖走走？”

　　谭风旻的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只有右手在身侧不自然地来回晃荡。

　　“好啊。”席朵眉目舒展，朗声应道。

　　“好，那一言为定。”谭风旻强忍着嘴角的起伏，声线里依旧带着明媚的笑意。

　　席朵笑着点点头。

　　走到停车场门口，席朵目送着谭风旻上车，临走时谭风旻摇下车窗对着她挥手，而后漆黑的车身依依不舍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停车场门口两侧的花圃里种着许多不起眼的白色小雏菊，月色下却泛起绝美的湛湛清光。

　　席朵回头往来时的路走去，忽然一道刺眼的车灯从眼前擦过，银灰色的车身像是闪电疾行，一个迅速转弯便闪进停车场内。

　　席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用手遮挡双眼，强光通过指缝钻了进来，好不容易等到那阵刺眼的灯光消失，她才寻着引擎声往停车场里张望。

　　露天停车场里的路灯并不明亮，席朵只依稀看到那辆车的车尾部似乎摇摇晃晃地闪着四个银色光圈。

　　按理说现在已经过了疗养院的探望时间，应该不会再有外来人来探望。

　　席朵还在疑惑不解，就接到了江书瑶催命符般的电话。

　　“让你送个人你跑到哪去了？”江书瑶不耐烦地问。

　　“这就来。”席朵连声应道。

　　“快点，阿姨要睡了。”

　　“来了来了。”她收回视线，加快脚步，往主大楼的方向跑去。

　　回到房间时母亲已经睡着了，江书瑶还坐在玻璃窗前的沙发椅上玩着手机。

　　看到她回来，江书瑶收起手机说，“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也走了。”

　　“好。”席朵说：“那我就不送了。”

　　“犯不着。”江书瑶拎起小包站起身，“对了，我今天特地去找你是有个事想和你打个商量。”

　　“什么事？”

　　江书瑶不放心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魏文卉，犹豫了半天也没有开口。

　　“出去说？”席朵询问她。

　　“嗯。”

　　为了形成良好的通风环境，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窗户，席朵站在窗口的正前方，视线刚好落在大门口处的停车场。

　　“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吗？我的奋斗目标。”江书瑶的手肘撑着窗沿，半个身子探出窗口，来往的晚风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带出她眼中一丝隐藏的落寞。

　　“嗯，我记得。”席朵眯起双眼回忆道：“你那会不是说成功了再告诉我是谁吗？看样子现在是时候了？”

　　“呵……”江书瑶冷笑着摇摇头，眼神闪烁，“哪有那么简单。”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长得漂亮条件又好，怎么可能会有男人不喜欢你？迟早的事罢了，放宽心。”席朵宽慰道。

　　“你不知道，其他男人是其他男人，他是他。”江书瑶沉着声说，“我也知道我很好，可是在他眼里我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他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怎么会呢？”席朵拧眉问：“是不是因为他对你还不熟悉？”

　　“怎么熟悉？”江书瑶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哪还有机会熟悉？”

　　“那他为什么不见你？”

　　“他故意的。”江书瑶皱眉说。

　　“哈？”席朵心里一紧，“那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江书瑶眸光一动，央求道：“小朵朵，你帮我个忙呗。”

　　席朵鬼使神差般点点头，“什么忙。”

　　“帮我约他出来，我要认真和他谈谈。”江书瑶一脸严肃地说。

　　“哈？”席朵惊叹，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为什么要我约？”

　　“我连见都见不到他，还怎么约他？”

　　“你没他电话吗？微信呢？或者发个短信也好。”席朵说。

　　江书瑶长叹一声，“都给我拉黑了。”

　　席朵满脸疑惑，“你都干了什么能让别人做到这个地步？”

　　“哎，别提了，说来话长。”江书瑶继续叹气。

　　“那好吧。”席朵认命似地说：“你要我怎么做？”

　　“我会写一封信，拜托你一定要亲自帮我送到他手里。”江书瑶拉住席朵的双手郑重地说。

　　“然后呢？”席朵茫然地问。

　　“然后什么都别管，转身就走。”

　　“为什么？”席朵继续茫然地问。

　　“你要是说漏了嘴，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肯定连信都不会看。”江书瑶说。

　　“可他要是打开信发现是你写的，也不看了怎么办？”

　　“不会的。”江书瑶格外坚定地说：“只要他能打开信，哪怕只是看一眼，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出来见我。”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就帮你跑个腿吧。”席朵爽快应道。

　　“谢谢你，小朵朵。”江书瑶一脸喜色地拥住她。

　　“小事一桩。”席朵嘴角一咧。

　　“对了。我还有个请求。”江书瑶急忙说。

　　“什么？”

　　“关于信，你能不能不要拆开看？”江书瑶面露难色。

　　“我当是什么。”席朵满不在乎地说：“我才懒得管你都写了些什么。”

　　“那真是太好了。”江书瑶激动地抱着席朵来回转圈，直到她脑子都快被晃糊涂了才松开。

　　窗外，不远处的停车场内闪烁着一道若有似无的微光。

　　那微光忽明忽暗，似是一双即将沉睡的眼睛，缱绻地注视着她。

　　一闪一闪，亦如天上可望不可及的星星。

　　疗养院里有规定的作息时间表，清晨六点半到八点半是早餐时间。魏文卉嫌总是待在房间里闷得慌，于是席朵陪母亲吃过早餐后，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聊天。两人走了会后，在一处长椅上坐下。

　　不过片刻，日头高悬。

　　席朵正想问母亲要不要回去歇歇，魏文卉悠悠然开口道：“小朵，别骗妈妈，你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过得不大好？”

　　“妈，你说什么呢。”席朵双眸微闪，“我要是过得不好怎么还能把你接到江海来？”

　　“当妈的哪会看不出自己闺女受没受苦，别说是瘦了，你就是少了几根头发，我心里也是清楚的。”魏文卉微叹道：“都怪我这身子骨不中用，是妈妈拖累你了。”

　　“你别总想那么多。”席朵说：“医生都说你不能操心过多，心绪不畅容易引起肝气郁结，你这身体就是操心太多才会成这样。”

　　“我怎么能不操心。”魏文卉轻轻拉过席朵的手，心疼地抚摸着，“妈心里放不下你，你一个人在外面，有谁能照顾你？”

　　席朵双眸微微一暗，很快又重新展露出明媚的笑容，“我都一个人惯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你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过得不是挺好的。”

　　“可妈妈希望能有个人替我好好照顾你。”魏文卉语重心长地说：“你本来就休学过两年，现在虽然说才刚大学毕业，可年纪也不小了。妈妈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你要是有合适的就带来给我看看，只要人品好对你也好，我就同意，不会刻意为难你们的。上次给你爸爸打电话，他还特地问起你有没有找男朋友。”

　　“我知道。”席朵乖巧地应道：“可这不还没遇到合适的，这种事又强求不来，我总不能随便大街上捡个人当男朋友吧。”

　　天气太热，聊的又是敏感话题，席朵头上的汗水和泉水似的直往外冒。

　　魏文卉抬手捋了捋她黏在额前微微湿润的发梢，柔声说：“真没遇到过一个钟意的？”

　　席朵坦然地双手一摊，瘪了瘪嘴表示遗憾。

　　“那昨天跟你一起来的谭律师呢？”魏文卉关切地问。

　　今天的温度确实太高，这还没到中午就热得她脸上阵阵泛红。

　　“没有的事。”席朵硬梆梆地说。

　　“可我总觉得谭律师好像……”魏文卉还想再说什么，话头刚丢出一半就被席朵飞速打断。

　　“妈，你要再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席朵板着一张小脸，表情极为严肃，“谭律师和我就是普通朋友，人家有心来看你一遭，你还打起别人的主意了。这要让他知道，我还活不活了。”

　　“好好好……”魏文卉连声劝道：“你要是不爱听，妈以后就不说了。要给你们年轻人留空间，妈知道。”

　　“妈，你还要乱说。”席朵气呼呼地，额前的汗珠子冒得更大颗了。

　　席朵热得双颊通红，百口莫辩。魏文卉只当她是在害羞，掏出口袋里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余光处，一个高挑的身影自不远处的树荫下走来。

　　那身形均匀挺拔，线条流畅分明。轻轻迈出的每一步路，都那么优雅从容。

　　那身影散发着傲人的魅力，仿佛天生就应该活跃在明亮的聚光灯下，闪耀在璀璨的舞台上。

　　他缓步来到她们面前，嘴角扬起的弧度如此完美。

　　他微笑着说：“阿姨您好，初次见面，我叫何澈。”

　　他的声线低沉而有力，好似乐团里的大提琴拉出的最动听的旋律。

　　仲夏清晨，朝阳夺目。

　　何澈白衬衫的领口在绚烂的晨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银白，宛若飘然的叶片泛起点点星光。

　　难得的一阵微风袭来，吹皱她内心深处的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