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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傅妙静耳边嗡嗡作响,细细辨别,是大师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鼻腔里满是香灰味。

      她滞缓地转了转眼珠,自己这是在哪儿?

      不知原因,傅妙静死后成了孤魂野鬼,大部分时间沉睡,偶尔神识清醒,在祠堂漂游。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

      她看着大房二房之间的明争暗斗,看着私生子楼予烈后来者居上,成功袭爵。
      紧接着楼予烈顺势而上,官越做越大。

      他的野心逐渐暴露,他的狠辣无人不晓。
      对上巧言令色,蛊惑圣听,赢得陛下信任。

      对下,排除异己,打压政敌,培植党羽。
      朝廷彻底成了他的掌中玩物。

      等陛下幡然醒悟时,楼予烈已权倾朝野,无法撼动。

      傅妙静对此目瞪口呆。
      昔日那个寡言,人人可欺的楼予烈竟变成了人人忌惮的恶煞阎罗。

      一时间寿宁侯府人人自危,当初欺辱过楼予烈的众人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按照楼予烈的睚眦必报,他们定是没有好下场。

      傅妙静耐心等着。
      又是一年冬,满城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绚烂的烟火和火红的灯笼照亮了整个上京。

      而寿宁侯府付之一炬,侯府众人,全数死在了团圆美满的大年夜。

      漫天红光,彻夜不熄。

      傅妙静亦是魂飞魄散,可眼下……

      难不成她已转世投胎?

      这时,轻而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夫人醒了?”

      傅妙静目光呆滞,这声音,是进喜!
      是能说话的进喜。

      巨大的喜悦盈满心头,眼眶一下子就泛了红。

      进喜放下手中托盘,快步走到床前:“人死不能复生,夫人切莫伤心过度,要养好自己的身子。”

      傅妙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进喜,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进喜……”

      眼前的进喜身量纤纤,面色健康红润,就连头发也是乌黑发亮。

      太好了,进喜好端端的。

      进喜微愣,端详着夫人的神态,瞧她一脸不可置信,心里一惊,夫人这是忧惧过度,痴傻了?

      她觑着傅妙静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知晓夫人与大爷情比金坚,但也不能为此不进米水,方才在灵堂晕过去,把我吓坏了。”

      说到后面,进喜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灵堂?

      脑海里宛如有一道惊雷劈过,环顾四周,傅妙静后知后觉,这里的陈设如此熟悉,一个离谱到可不思议的念头攀升,她颤着声音问:“今年可是洪泰十七年?”

      听见此话,进喜更慌张了,眼圈霎时红了大半,夫人连日子都忘了吗。

      她抽噎着点点头:“洪泰十七年,二月十六。”

      原来自己回到了阿疆刚死的那一年,亦是楼予烈初入侯府的那一年。

      二月十六。
      阿疆的头七刚过,明日侯爷便会带楼予烈入府。

      她的苦难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鬼数载,她看透了世间沉浮,打心底厌倦尔虞我诈的生活,亦不想再见那些令人作呕的虚伪小人。

      寿宁侯府,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现如今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一定要脱离侯府,安稳余生。

      想通了这一点,傅妙静挣扎坐起:“我要见父亲母亲。”
      她要离开寿宁侯府,自然得先与父母商议,得到他们的首肯。

      进喜抬起袖子抹掉眼泪,嘴角咧起,又哭又笑:“夫人终于想通了,肯见人了,我这就去。”

      自从收到大爷的讣告,夫人丢了魂一般,饭也不吃,人也不见,整日在灵堂以泪洗面,她一度以为夫人要随大爷去了。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快,金乌西坠,漫天霞光堪堪挂了一个时辰,天色悄然转暗,转眼间就黑沉沉了。

      寿宁侯府的会客厅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忙着楼无疆的身后事,再加上咸宁公主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此时也顾不上许多。

      傅妙静在会客厅的各个角落都点了灯,直到亮如白昼才罢手。

      她静静坐在桌边,盯着跳跃的火光,橘黄色的烛光打在她白净秀丽的脸侧,映在一双秋水似的眼眸里,灿如星辰,眼里面的情绪却是晦暗。

      早些年,陛下颁布了《教女论》,强调女子应该遵循三从四德,要求女子保持贞洁。此外还实行了贞节观,鼓励女子为丈夫守节。

      上行下效。
      如今的熙朝,已经到了娶孀妇为妻,是娶“失节者”,自己也不免“失节”的地步。

      上一世她是自愿为楼无疆守节,可现在情况全然不同,她要离开侯府必须要考虑现实的困境。

      父亲傅自儒自诩清流,为人严谨刚正,一丝不苟,他会为了自己违背圣意,违背公序良俗吗?

      家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吗?

      傅妙静心里实在没底。

      “夫人,老爷和太太来了。”进喜从黑暗里走出。

      傅妙静连忙站起身,她立在台阶上,一双眼睛盯着夜幕。

      多年不见的父母重现在眼前。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傅妙静飞扑而去,陈氏一把搂住她,神情哀切:“我苦命的儿!”

      原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好姻缘,谁知竟是个短命鬼,不过两年就归了西!
      可怜她的静娘,十九岁就要守寡,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傅妙静被母亲搂得很紧,脸侧感受着母亲温热的体温,上一世的委屈倾泻而出,眼泪奔涌而出,淌也淌不完,她索性哭了个痛苦,把这几年的情绪发泄干净。

      傅自濡严肃的脸微微动容,眼里露出悲伤,但转瞬即逝,他厉声道:“行了,像什么样子。”

      他率先坐了下来:“前几日不是刚见过吗?现下急匆匆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闻言陈氏抬起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静娘如今这个情形,心里定是不好受,想家人也是应当的,你作甚这个态度!”

      傅自濡一愣,脸登时耷拉下来,眉宇间的皱痕深深,颇为吓人。

      陈氏一向温柔恭顺,重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今日怎么如此强横。

      想来静娘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情感总是不同的,一时失态也能理解。

      思及此,傅自濡压下不悦,没再说什么。

      傅妙静从母亲怀里退出来,瓷白小脸一片濡湿,抬起眸子小心翼翼观察父亲脸色。

      自小她就怕父亲,十几年的严厉教导早已刻入骨髓,一朝一夕不能改变。

      拉着母亲坐下,她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一鼓作气道:“父亲,我不想待在侯府了,我想回家。”

      “什么?!”
      陈氏的反应最大,她瞪大了眼睛,抽泣声也止住了,“静娘,你说什么?莫不是娘听错了?”

      傅妙静无措地低下头,两个食指不停地绕来绕去,她的声音低了些,但坚定:“我想回家。”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无疆的头七刚过,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这种话?”陈氏一脸不赞成,泪干了,徒留两道难看的痕迹挂在脸上。

      “父亲。”傅妙静抬起头望着傅自濡。

      她知道母亲没有话语权,她的去留掌握在父亲手中。

      傅自濡目光如炬,缓缓摇头,语气低沉:“静娘,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此话一出,傅妙静的脊梁顿时弯了下去,眼睛干的不像样,涩得生疼,可她已经流不出泪了。

      心却诡异地安定下来,嘴上还能扯出一抹笑。
      果然如此……

      傅自濡教训着叛逆的女儿:“《女诫》,《内训》这些书都读去哪了?出阁两年,忘得一干二净?我看是无疆太过纵你,规矩,礼仪便统统抛掷脑后了!”

      傅妙静垂首不语,静静聆听。

      陈氏出来打圆场,握住女儿的手,温柔道:“静娘,你知道的,父亲最疼爱你,他说的都是为了你好,更何况,你弟弟在准备春闱,眼看着要走仕途,幼妹还没出阁,如果你回家,静娘,你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总要为你的弟弟妹妹想想。”

      是啊,弟弟要上官场,妹妹要嫁人。
      自己一个不守节的寡妇定会影响傅家的清誉。

      傅妙静木然点头,乖顺道:“女儿知道了。”

      送走父母后,她在厅内枯坐良久。

      上一世,她不堪欺辱,往家中送过信,求父亲救救她,接她回家。
      父亲说的什么呢?

      傅妙静笑出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哈哈。”

      可是后来,父亲花费重金请来孟郎中为她治病,时不时暗中接济,她便以为父亲只是碍于规矩,其实心里是有自己这个女儿的。

      这是她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回家的缘故。
      如今看来,她又错了。

      回家的路行不通,她要怎么办呢?
      傅妙静在家听从父亲,嫁人听从夫君,夫君死后听从公婆,她是一个没主心骨的女人。

      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决定从来不是她来拍板,她只需要听话顺从。

      可能是上苍看不下眼,给了她重来一世的宝贵的机会,要她活出自己,蹚出一条光明大路来。

      万籁俱寂,惟有北风萧瑟,厅外黑茫茫一片,一点光亮也无,犹如她的未来。

      傅妙静提着灯笼来到灵堂,摸着冰冷刺骨的棺木,她靠在其上,棺材里只有楼无疆的衣冠,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

      “我倒不如是个孤女,还能立个女户。”

      她同夫君说着话:“我逃跑如何?”随即反驳自己:“不,哪有那么容易,侯府有亲卫,我若逃了,格杀我也是应当,再者说我没路引,连上京城都出不去。”

      傅妙静顺着棺壁滑落在地,怔怔盯着被风吹动的经幡。
      白的晃眼。

      晃眼!

      她猛然想起那场熊熊大火。
      傅妙静面露喜色,她怎么能把楼予烈忘了!

      越想越激动,面皮浮起一层薄红,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漆黑的棺木。

      楼予烈明日就会进侯府,他的地位尴尬,备受冷遇。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楼予烈自小攻书,六经淹贯,诸史旁通,十七岁便一举登科,殿试二甲,除授浙江金华府兰溪县太守。

      而后三年考满,擢升回京,从此在上京崭露头角,官海沉浮数十载至内阁首辅,一人独大。

      如果自己与他搭上关系,跟随他离京赴任……

      不仅能离开侯府,离开上京,还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细细谋划,她相信自己能挣脱牢笼,摆脱束缚。

      傅妙静眼睛炯炯发光,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可是春闱在即,自己怎么在短时间内获取楼予烈的信任呢?

      拼命回忆半晌,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自己对楼予烈知之甚少,做不到投其所好。

      上一世与他接触的并不多,甚至还记恨过他。

      每当楼予烈大放光彩时,就是傅妙静的黑暗时刻。

      咸宁公主看不得卑贱的私生子得意,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在她身上,导致傅妙静对楼予烈这三个字起了心理阴影。

      她不是主动伤害人的性子,从来没有欺辱过楼予烈,只是尽量躲开,求一个眼不看心不烦。

      细细想来,自己当鬼时见他的次数竟比活着时还多。

      “夫人,夜深了,回去吧?”守在门外的进喜劝道。

      傅妙静站起身,看了最后一眼夫君楼无疆的棺材,似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走罢。”

      主仆二人在黑夜里前行,进喜在前面提着灯照亮方寸之地。

      傅妙静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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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一本古言《一春芳意》,主要讲三个男人假扮成盲女的未婚夫,相互扯头花的故事。 求小可爱们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