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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摘星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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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冬去春来,云城内的商贾街道一改冬日的疲软,渐渐活泛起来。
云城,便是云苍国的主城。
白天还看不太出,待日光渐隐时,小贩们纷纷支了摊子,挂上灯笼,在街上架起片长长的星星点点的灯河。
各种酒楼食肆更是不吝这点儿灯油,把店内外照得十足光鲜。
摘星楼亦是如此,门外光是灯笼就挂了好几排,红纸糊的灯笼盈盈发亮,在昏黄的夜色中衬着金银镶嵌的牌匾,流露出明目张胆的暧昧。
这儿,是云城出了名的销金窟。
一入门,楼内粉脂玉香如一缕青烟袭入鼻尖,耳边娇声嬉笑,让人好不酥软。放眼望去,轻纱幔帐,红袖作陪,无不勾引着男子的心魄,令他们在这儿掷金抛银,以寄风月。
摘星楼整体分为四层,一层多为散客,在这喝酒吃茶,逗弄听曲儿;二层为常客或权贵公子赏舞弄曲之地;这第三层,便是姑娘们的住所;至于这第四层,只住了老板金妈妈和前两年刚搬上来的星落姑娘。
“好!!”二楼客人正为刚刚台上一阵精妙的水袖击鼓拍手喝采。
“欸,兄台,你知道台上这位站在正中央,红衣朱唇的姑娘是谁吗?”一位着翠色织锦衣衫的年轻公子侧身问向临桌的人,他面容端正,一双剑眉衬得他颇有几分神采。
“这你都不知道?这可是摘星楼大名鼎鼎的花魁,星落姑娘。”紫衣男子撇了他一眼,“你是第一次来吧?”
公子讪笑:“不瞒您说,家里管得严,这也是得空才...”
紫衣男子抿了一口茶:“今儿算你走运,这星落姑娘的舞姿可不常见到。”
“哦?怪不得今日的价钱比我听说的要贵上许多。”转而视线凝在了台上的倩影,“不过,这舞姿精妙绝伦,倒是很值得一观..”眼神跟随着这抹倩影,忽地对上女子羞怯的眼眸。他放慢了声音,眸子兀地虚起来,“不知道若是想一亲芳泽,需要多少银子呢?”
男子轻笑一声:“兄台,你花两倍的银子便可一观星落姑娘的舞姿,可有些东西是你一掷千金都买不到的。”紫衣男子又嘬了一口茶,眯着眼色迷迷地打量着台上人曼妙的身姿。
“此话怎讲?”
“只有星落姑娘亲自看上的人,才能有资格掏钱,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你我怕是没那个福气,就别想了。”紫衣男子转了转茶杯,言语间满是可惜。
翠衣公子亦然,“可惜了。”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一曲舞毕,台下爆出雷鸣般的掌声,惊叹声不绝于耳。
就在宾客念念不舍地以为星落姑娘要退场时,她轻盈走向一旁端着酒盘的仆从,扬起纤细的脖颈,拿起金色的酒壶,斟满了一杯酒。
她双手捏起酒杯,面带微笑,款款走下台来。在众人的凝视下,竟是将酒递到了翠衣公子身前。
女子娇颜柔媚,环佩叮当。眉毛用眉黛描摹得弯而长,一双大而灵动的眼微微上挑,赤红的唇勾着,直直地要勾到人心里去。
翠衣公子傻傻地盯着眼前人,下意识地接过酒杯,接下来却忘了言语和动作。
见他呆愣住一言未发,星落娇媚一笑,缓缓蹲下鞠了个礼,转身退了下去。
星落身旁的婢女走到翠衣公子跟前:“星落姑娘邀公子上四楼,一度春宵。”
此话一出,周围迅速嘈杂了起来。
“真羡慕哇!”
“星落姑娘凭什么看上他呀?”
“嗨哟,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
婢女:“敢问公子大名?”
“呃…在下姓宋。”反应过来的宋喜上眉梢,怕太过招摇,稍稍正了正襟,但仍难掩喜色。
举杯往紫衣男子的酒杯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兄台,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聚。”
清脆的碰杯声刺入紫衣男子耳中,令他既无语又妒忌。待宋公子走后,他端起杯子饮尽,愤恨道:“原来我才是那个没福气的。”
“宋公子,请随我来。”婢女在前方引路,宋公子跟着到了四楼。
四楼有一个主厅,东西两间侧房,其中东侧房内又分为左右两间房。
婢女推开东侧房大门,候在门前。
宋公子迈步而入,关门前,婢女出声提醒:“宋公子可别走错了,星落姑娘在右间。”
“多谢。”
整理了下衣襟,他走到右间门前,又稍微清了清嗓子,语气充满期待,“星落姑娘?”
‘哐啷’一声门响,一抹洁白的身影映入眼帘。
“公子...”
女子此刻穿了件纯白的里衣,外面套了件半透的纱衣,头发简单扎了个发髻,余下的用白色发带稍稍绑着。她卸去了钗环和浓烈的口脂,只用淡色渲染唇色,发间别了朵白色的山茶。
上下模样虽存粹淡雅,但眉眼依旧是勾着,倒是显得人既清纯又妩媚。
宋公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混沌了眼色。
他玩味地摘下女子发间的山茶,凑到鼻尖垂眸轻嗅。抬眼轻抚上星落的脸,吐露着自己拙劣的撩人话语:“星落姑娘就如同这花一般,娇艳欲滴。”
他的动作让女子露出一丝嫌恶,只是一瞬,女子又换上了羞怯的笑容。
她勾了勾唇,媚眼如丝:“我也如同这花一样,任君采撷。”
宋公子咽了口唾沫,漆黑的眼神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侵吞入腹了。
她抚上发带,轻轻一扯,头发兀地散开,激起一股花香。
宋公子望了眼四周,语气有一丝局促:“星落姑娘,我还未进来呢...”
她浅浅一笑,将发带蒙上公子的眼。
“姑娘,你这是...?”
星落轻嘘一声,娇声轻吐:“我既选了公子,公子就得听我的。”
“好,好。”面前人任她摆布。
确定蒙好他双眼后,女子的纤纤玉手划过他胸膛,在他腰带上停留了一阵,随后指尖没入他的腰带,将他勾入了屋去...
——
第二日,辰时已过,星落刚梳洗完,现在正坐在梳妆台前描摹着眉。
门外响起了婢女清脆的敲门声:“星落姑娘,梅娘找。”
“进来吧。”
婢女开了门,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迎了进来,她和星落年龄相仿,身形也相似,虽也貌美,但身上风尘气太重,比上星落要相去甚远。
还不等女子走近,星落便开口:“人走了?”
“走了。”女子扭着腰身,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捋了捋碎发后站定。
星落淡淡开口:“怎么样,问出什么消息没?”
“别提了,这位公子的父亲官位虽高,可他确是个二楞的,在家只管些吟诗作对,哪里懂什么朝政之事,简直比上一个还不如。”梅娘抄着手,一顿顿数落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奚嘲自家男人。
“知道了。”星落语气仍旧淡淡,对于这个回答她心中早有预料,毕竟空手而归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她只是觉得,试得越多,说不定就能问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哪怕一点儿也好。
她停下画眉的动作,抽开桌柜,拿出一袋钱放在桌上,“钱在这儿。”示意梅娘去拿。
梅娘并未急着去拿钱,她向星落回忆着昨晚的云雨,略带了些娇羞:“星落,昨天那个宋公子身材还挺不错的,而且,声音也好听。”
看着扭捏羞涩的梅娘,星落虽面色平淡,但压不住嘴角的一丝轻扬,她开口调笑:“那你干脆嫁给他好了。”
听到这话梅娘神色飞扬,来了精神:“欸,你还别说,他说要是我愿意,他就讨了我去做夫人!”说完后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这话她在这风月场所中听过不下数百遍了。
星落眉尾一挑:“那你怎么说的?”
梅娘倒是驾轻就熟:“你放心,我说,我星落只属于摘星楼,不属于任何人。”
星落好笑地勾了勾唇,梅娘很聪明,因家中贫苦,她从小在勾栏瓦舍里长大,学得一身圆滑牙尖的风尘气,说话虽糙了些,但对于她,星落还是放心的。
梅娘伸出手一把抓过钱袋,拿在手中下意识颠了一颠,确定了重量后将钱袋揣入兜里,“好了,我也该走了。”
梅娘扭着步子往外走,刚出了东侧房大门,便遇上一个高大的人影,她抬头看了眼来人,笑盈盈地拿出袖里的绢子往前一扫,“哟,这不是沐公子吗,又来找星落姑娘啦?”
百里沐风身体往后一让,没让那绢子扫到自己身上,浅笑着问好:“梅姑娘。”他眉目舒展,脸色和煦,就好像刚刚那略带嫌恶的动作不是自己做的一般。
不理会他令人尴尬的举动,梅娘依旧保持着热情:“星落姑娘在里面呢,你们慢聊啊。”说完调笑着看了他一眼,又故意望了眼星落的屋子,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走下了楼。
还没到三楼,便听见一堆姑娘簇拥着窃窃私语的声音。
“要我说,这沐公子时不时就来找星落姑娘,肯定是喜欢她!”
“对对!而且,这沐公子还能不经邀请直接去她的房间,她俩肯定是互相喜欢!”
其中突然传出一人讥笑的嘲讽:“怪不得她星落能在这摘星楼坐稳花魁之位,还能分得金妈妈一半地方呢,原来是攀上了翊王府的人。”
百里沐风是翊王收的义子,星落与百里沐风是在她当花魁前不久相识的,前年她初登花魁宝座时,许多人一掷千金求着一亲芳泽。她想要搬去四楼,便以此作为条件同金妈妈商谈,否则便威胁着要自戕。
比起失去这颗摇钱树,让出一部分空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忍痛将自己的起居室割掉一半,还按照星落的要求,将东侧房内又建成了两间房。
这两间房便是星落用来偷梁换柱的,她住左间,像昨天那种情况,就将人带到右间去,将客人蒙上眼,换个人来与他颠鸾倒凤。梅娘缺钱,而星落呢给钱多,偶尔滚上这么一回要比常常接客好得多。
这样持续了一年金妈妈才发现,但碍于王府的面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如此,为了不让其他姑娘知道,以免影响生意,她还帮着星落隐瞒,王府的人她可得罪不起。这样看来,好像确实是因为翊王府的关系她才把这位子给坐稳了。
“怎么,眼馋了?你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个高枝儿来攀啊?”梅娘走下台阶,没好气地刺了一嘴,她最看不惯这种说话拈酸的人。
姑娘们年龄有小有大,但梅娘从小混迹于这些场所,对勾栏里的事一清二楚,在摘星楼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她一开口,呛得那小妮子不敢言语。
“好了,都别堵在这儿了,乌泱泱的一片像什么样子。”梅娘瞧着心烦,摆摆手让姑娘们干自己的事儿去。
姑娘们四下而散,回了各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