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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春雨(二) ...

  •   小院的青石板路上积了些湿润的雨水,光线不太明了,影影绰绰地映着二人交叠的倒影。易篆不知道站了多久,忽而,一阵风吹,她微微打了个寒颤,双手抱住了手臂。
      她之前在房里没风没雨,身上有着余温,方才冲出来还不觉冷,现在光站着不动,自然受不住。

      萧辞冰轻声细语道:“下雨就会冷一些,回去吧,粥我用术法保温了,用一点吧。或者你想吃些别的,我去给你弄?”

      易篆的眸光转了一点,落在廊下的食盒上。

      萧辞冰知道她还需要一点台阶下来,便又道:“我熬了一下午的粥,失败了一次,现在这第二锅味道还不错,你试试口味也是好的。”

      易篆收了目光,忽然留意到了他脸上残留的水迹,身上的衣服也是半湿不干的,却道:“你刚刚没打伞吗?”

      萧辞冰察觉到自己身上还有雨水,回道:“刚刚想事情,忘了。”

      易篆默了默,抬步回去了。萧辞冰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到廊下,收了油纸伞,拎着食盒进了屋。

      小酒见萧辞冰进来了,自觉给他让了位。

      萧辞冰用术法将身上的雨水弄干,一个净术后,他又是纤尘不染的仙君了。萧辞冰看向易篆,看她衣袖的边缘多少也沾了点雨水,便抬手在易篆身上施了术法。他的施法是很快的,易篆的嘴张了张,术法就已经结束了。

      “要灯烛么?”萧辞冰询问她。

      易篆含糊地哼了一声。萧辞冰便将烛火点上。

      易篆脱了鞋,缩在了床上。萧辞冰将食盒打开,将糖粥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

      易篆却和他有着对峙的意味,她坐在床上不说话,抬着一双下午哭红后留着红的红眼睛,默默无声。她的眼睛是杏眼,此刻直直睁着,有点圆,像是什么受了伤的斗兽的眼,倔强地瞪着他。

      萧辞冰微微俯着身,耐心地等她接。他的面孔上是温顺的,带着有点低声下气的哄。

      易篆盯着他,内心像一条绳子扯着两端,一端让她低头不再置气收了小姐脾气的神通,一端拉扯着让她继续扬着头颅,仿佛一只高傲的鹅。半晌,她给这内心的交战自发地添了点火,她道:“喂我。”

      她知道萧辞冰不会真的喂她。
      他们之间再熟,也不会熟到这条边界。她就是要看看他老好人的样子,看看他不想越过那一条边界,却左右为难的样子。
      她想,她就是个小变态,自己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偏偏要去碣磨、迁怒另一个人。

      谁知道,萧辞冰答道:“好。”

      易篆觉得自己有点骑虎难下了。
      闻玉生也没说错,她脾气倔。她觉得骑虎难下,那就不下了,她迎难而上。

      萧辞冰将勺子递到她面前,易篆声线清冷,语含命令道:“再往前一点。”

      萧辞冰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她的唇瓣柔嫩,尽管因为受伤和来了葵水,稍微失了血色,但是仍是娇艳的。他将勺子递到她嘴边,目光只聚焦在那一口粥上。

      易篆微微低下头,喝了一口粥。

      “味道不对。”易篆道。

      萧辞冰的心一提,垂眸又道:“我下次改进。”

      易篆直白道:“你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萧辞冰垂眸,不让她看自己的眸中神色,低低追问道:“什么味道?”

      易篆语气随意道:“永裕街街角那家小吃店,老店主几年前病死了,他儿子做出来的糖粥没那味。”

      永裕街是仙盟外的一条街,街上几乎都是食肆,不少弟子会去那里用餐。萧辞冰没怎么去过,但是他知道,易篆和淮真当年形影不离,有段时间几乎在一起用餐。
      她怀念过去的事情,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比不上过去。

      但,死亡,是这世上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时间的流逝,也是这个世上最无可奈何的事。

      回忆里的一切,其实都一去不复返了。

      萧辞冰也无可奈何。他的手指修长,攥着白瓷小勺,又在粥碗里舀了一口粥,递到易篆的唇边,喂她。
      易篆便又吃了一口。
      粥是一口一口喂完的,其间,室内只有白瓷勺子碰到白瓷粥碗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清越好听的,在安静的屋子里,时不时碰一下,铛铛啷啷,余音轻微地颤着,却好像是什么佛寺钟磬的声音。偶尔震动着主人的耳膜,鼓动进他心里去。只是不知道听音的人的心是静是动。

      屋中的长烛静静燃烧,一寸寸缩减,烛身滑着一滴滴油泪,烛台下聚了一盘。

      易篆吃完了一碗粥,萧辞冰问:“还要吗?”

      易篆道:“饱了。”

      萧辞冰:“嗯。”便将东西收起来,“我再给你倒一点热水。”

      易篆没拒绝。

      暖和的粥喝进肚子,易篆总算有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了。她虽然嘴上说着他手艺没那个味,但是这样的滋味口感已经是合格线往上了。
      她知道萧辞冰熬这糖粥是下了功夫的。他十年闭关,最起码十年没有碰过炉灶,也能看出他的用心了,是该能夸他一句的。

      萧辞冰在一旁收拾着,她脖子以上不动,薄薄的眼皮垂着,眼珠子斜着冷冷看着萧辞冰收拾碗勺的动作。

      等萧辞冰弄了一壶白开水回来,易篆小喝了几口,见萧辞冰坐在这里,问他:“你晚上不休息吗?”

      “可以不休息。”萧辞冰起身道,“你睡吧,我在门外守着。”

      “坐在这吧。”易篆忽然拉住他的袖子道,“外边还在下雨。”

      萧辞冰的袖子被她拉得绷直,他回头看她,她方才的话还留在他耳畔。

      易篆回视他,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手却没放,以作挽留。

      ——这就是她仅有的良心了。

      -
      萧辞冰坐了回来,便关心地问:“骨头还疼吗?”

      易篆刚靠在床上躺下:“……”
      忽然后悔将人留下了。

      萧辞冰续道:“我不问你原因,我就问问你的伤势。”

      “还好。”易篆道。

      也就是说还疼。

      萧辞冰问:“你上药了吗?”

      易篆没好气道:“要是没上药,我恐怕都不能动了。”语气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是比晚间那阵脾气下去了很多。

      萧辞冰闻言,却是瞳孔微微一缩,这意味着,她确实伤的很重。
      其实就算易篆不说,他也知道能伤她的就是那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中可能性最高的便是汤焕之。想到这里,萧辞冰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的面上不动声色,他甚至带着点哄着的语气,很温柔地问道:“什么时候上的药,是不是该换药了?”

      “你给我换吗?”易篆继续冷哼哼道。

      萧辞冰默了一下。
      他沉默的这个空档,易篆也是话出口就后悔了,说实在的,她还真的是怕了他了,真怕他来一句行。

      虽然好像脱点衣服换个药也没什么事,但是她不想。
      易篆在他面前其实够矜持了,她顿了顿,回道:“找人给我看过了,我自己就能换,明早换。”

      “嗯。”萧辞冰温声道,“你知道照顾自己就好。”

      易篆听着他的话,只当是寻常低语。

      二人两相无话,易篆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萧辞冰便坐在床边打坐修炼了。

      -
      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中,脾气暴躁其实也就那么一两天。易篆在汤焕之身上发泄了一波,又在萧辞冰身上发泄了一点点。第二天一早,她觉得神清气爽。

      她翻了个身起床,便见自己屋内,一人在床边打坐,触手可及,一鼠在笼子里呼呼大睡,恍若无人。

      易篆趴在床边,托着腮,细细打量了一番正在修炼的师兄。忽然,她稍微抬起了点身子,指尖沾了一点昨晚水壶里留的清水,弹向萧辞冰的右脸。

      萧辞冰在她弹水向自己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有东西迎面而来,他睁开了眼睛。
      一滴完全是戏弄而来的水珠,在他的眼里,速度自然是很缓慢的。萧辞冰在水珠落在他脸上之前,看了一眼易篆。她笑得顽劣。他轻眨了一下眼睛,那一滴冰凉的水珠便落在了他的眼睫毛上。

      萧辞冰眼睫上便挂了一滴水珠,像是挂了一滴珠泪。昨夜春雨已去,屋外晨光柔和照在屋内,照在萧辞冰的白衣和白皙的肌肤上,照得他仿佛塑了剔透的琉璃身。
      这一滴水珠,锦上添花。

      萧辞冰眼睫轻轻颤了一下,那一滴水珠滑落,落在他的衣衫上,瞬间无形。他问易篆:“醒了?”

      易篆头发完全散开,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在耳边胸前,她像一条魅惑的小水蛇趴在床上,懒懒看向他,道:“我要更衣了。”

      萧辞冰便道:“嗯。我先出去了。”

      他出去的步态一丝不苟,沉着冷静,像是那传说里的法海和尚。

      易篆却道:“等等呢。”

      萧辞冰的步子微微一滞。

      他的身子有点僵,没有转身,好像身后的易篆已经生出了丝缠住了他一样。

      然而事实上,易篆什么都没有做,她仍趴在那里,道:“突然想起一点事情,大师兄在这里可知道要避着些人?”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了。

      萧辞冰道:“我在别的地方安排了一个分.身,秦副院帮我做了掩护,应该没有人想到我会在这里。”这件事他本来是要告诉易篆的,但是昨日的事情耽搁了,便也忘了说。

      易篆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她本来也是想需要有人拽住汤焕之的注意力,以萧辞冰和秦副院的能力,既然他们有意识做这件事,加之汤焕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一时半会也盯不到她这。这样一来,只要萧辞冰不走,她还能再跟他处处。
      她仍问道:“妥当吗?”

      “嗯。”萧辞冰道,“妥当的。我会实时和秦副联系,随时观测动向的。”

      算上东州城那一次萧辞冰斩破汤焕之的两个傀儡,这是他第二次与汤焕之交锋。只不过,上一次二人是明面上交手,这一次却是在背地里了。萧辞冰回答时,语气微微沉静了一些,多了几分慎重和认真。

      易篆道:“那我信大师兄一次。”

      萧辞冰让她安心,颔首道:“有事我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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