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入魔后》连山与水

35、魔道人（四）

　　汤焕之走后，石头殿里另一个人的气息浮了出来。

　　这个人用头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戴着一只斗笠，微微低垂着头。好像他的习惯是刻意不让别人看清他的样貌，而这一习惯好似自幼就养成了一样。
　　其实，这个人身量高大，身形偏瘦，看起来极为高挑匀称。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观他背影，一定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然而，这人的脸庞却是看起来极为丑陋。一道道刀痕的旧疤在他的脸上、颈上，如同一只只睁着的眼睛，仿佛有千万只。

　　这个人名为闻玉生，是汤焕之最为信任的人。在魔道众人眼中，汤焕之和闻玉生的交情，大约就是汤云鹤和薛昭白的交情，闻玉生简直就是汤焕之的左右手。有他在，汤焕之就好像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了。

　　闻玉生修的是制毒一道，杀人毒药他有无数，救人丹药他本是一粒没有。他是霜霜表妹的师父，易篆在魔道叫他大师兄，因为有一段时间，易篆拜过毒药师为师，当然，易篆无心此道，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易篆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了。
　　一开始，这石头殿里除了汤焕之摆布在这里的傀儡，就是汤焕之和闻玉生两人。汤焕之是来找她算账的，这样的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疼痛地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像正在蜕皮的蛇一样，浑身难受。

　　闻玉生是来做什么的呢？
　　从前，易篆才认得他们的时候，每当汤焕之来找她麻烦的时候，汤焕之的身边总会有闻玉生。汤焕之是残忍而变态的，而这个闻玉生，一开始给她的感觉便是如同冷玉一般冷硬。
　　他在汤焕之的身边，从来没有制止过汤焕之，而是一直冷眼看着，像是汤焕之的护卫一样。
　　他是汤焕之无声的帮凶。

　　现在呢，他也没有制止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他也有了变化。从前，汤焕之离开了，他也离开了。现在，汤焕之离开了，他却会留下。

　　“大师兄。”易篆难受地道，她眼睛不自觉地滚下泪水，近乎呻.吟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
　　她一遍遍地叫着大师兄，眼前因为疼痛和泪水，早就变得模糊了，她便在模糊的泪光里看着那个人灰白衣袍随着步子而动，跨过那一道模糊的光影沟壑，从黑暗中渐渐走近她。

　　“易篆。”闻玉生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一只手缓缓摁住她，不让她因为乱动加重伤势。
　　他的手指修长匀亭，同样的是，手上的肌肤也都是刀疤交错。
　　闻玉生虽然是制毒的大家，但是一双手也同样很有力量。
　　他低声道，“你不激怒他其实会比现在好很多。他发起火来，我也拦不住。”

　　易篆眼里含着泪水，不答。

　　闻玉生知道她脾气倔，一粒药丸从手掌从露出，他的声音淡漠如雪，“能止疼的，吃了吧。你先别乱动，我给你疗伤。”
　　易篆忍受着痛楚，抿着唇。见到那粒药丸，却是还没等闻玉生送到她嘴边，她便微微伸出脖子，从他掌中叼走了那粒药丸。

　　除了倒转的经脉，便是被弄骨折的肩膀。闻玉生将她经脉转回来，见她痛楚少了许多，才道：“好了，我给你把骨头掰正，可能还是会有点痛，你忍着些。”

　　易篆弱弱地“嗯”了一声，闻玉生将手搭在她的身上，摸了摸她的目前的骨势，旋即用力一扳。扳正后又检查一番，用力在她的筋骨处按了按，免得留下后遗症。等骨头看好了，易篆脱了外衣，单衣解开，露出肩膀，只见那如雪肌肤已经是青紫一片。

　　闻玉生这一生都在跟毒药打交道，他给人治病治痛并不严谨，比不上良医。不过，自从他给易篆治过一次病后，一般易篆身上有什么病痛，她还是会来找他。
　　闻玉生看见易篆身上的新伤，顿了顿，方道：“我给你上药。”

　　易篆总算从经脉倒转的痛苦中缓过一口气，额上还冒着汗，她蹙着烟眉，偏头看他，不忘道：“大师兄，谢谢。”

　　闻玉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已经没事了。”他涩了涩口，大抵还是不太会安慰人，也可能是觉得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有点无力了，他补充道：“别怕。”

　　易篆低下了头，虽然看似不经意，但是她却是有心让他摸摸自己的发，就像是小猫讨好主人一样。闻玉生自然察觉不到易篆刻意的乖顺，以为她确实需要自己，他听易篆道：“大师兄，我有些害怕。我的糕点铺那里全是普通人，他老是威胁我。要是、要是他砸了我的铺子，我的日子还有什么过下去的意义，我怎么办？”

　　闻玉生温声道：“没事的。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我会让他少去打扰你的。”

　　易篆得了他一诺，心下稍安。这下就是萧辞冰那要守好，就还可以瞒着汤焕之一些。

　　易篆有些依恋地道：“多谢大师兄。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闻玉生隐藏在斗笠之下，那一张遍布刀痕的脸，露出了谁也看不见的微微一笑，“嗯，你觉得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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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篆身上的伤较重，她懒得动弹了，便在魔道养了一天伤。

　　汤焕之过了一天才来找她。
　　其实，汤焕之也被她打得一瘸一拐的，但他没有找人看病的习惯。自己胡乱抹了点药，也不闲着，好像挨打的痛对他来说是个享受。

　　易篆是认识他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他这毛病的，每次抽他她都觉得自己亏，但是每次看见他就又忍不住抽他。
　　妈的。
　　想到这里，她就气得肺火大盛。

　　她知道，唯一真正让汤焕之觉得难受的便是失败。比如这次萧辞冰硬生生拆了他的傀儡，抢了他势在必得的鬼母线，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身在魔道的易篆，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萧辞冰。抢鬼母线这事大抵是萧辞冰出现后，让她感觉到的最鲜明的快意了。

　　汤焕之见她自己笑了笑，狐疑地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看你这狗模样，我觉得好笑，怎么，不能笑吗？要不要撕烂我的嘴？”她说着，就倾身把脸贴了上去。

　　汤焕之手便挥向她，易篆贴上去时腹部用力往前倾，她闪身也只是腹部卸力，自然而然靠回了枕头上。
　　汤焕之也没有真打，手到半空就卸了力，他道：“我找你有事，先不打你了。”

　　易篆嘲讽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找我有事呢。”

　　“这几天收拾收拾。”汤焕之道，“准备去无渡山，给我找一本天衍残卷。”

　　“无渡山那有这东西？我还以为那里只有死人呢。”

　　“我说有就有。”汤焕之不耐烦道。

　　易篆道：“你这次可别跟我耍心机，仙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仙盟了，你可得小心点，万一那萧辞冰再出来给你使绊子，我被打得铩羽而归我可不觉得丢脸，你要是被打得铩羽而归，你就死去吧你。”

　　“之前我倒是小瞧了他。”汤焕之冷笑一声道，“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我和他对上，是天命，你和他对上，他只会将你祭奠他死去的师弟。”

　　“哈哈哈哈哈。”易篆闻言，放声笑了，“好呀，我就等着萧辞冰来杀我呢。等遇到了他，我就把我的脖子往他的剑下一放，血溅当场，嘿嘿嘿。不知道他那白袍子上血花又是个什么模样呢。”

　　“你别作死了。”汤焕之道。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心里却是对易篆这股疯劲很满意。眼前仿佛见到了易篆和萧辞冰对峙的场面，血腥得很。

　　汤焕之道：“就这么说定了，养好你那伤就给我去。”

　　“还有别的信息了吗？”

　　“无渡山的信息你自己找。我的信息，就是天衍残卷不是在死人身上，就是在无渡山那群‘不可说’身上。”

　　易篆闻言嗤了一声，“切，直接说你也没有不就得了？”

　　汤焕之一瘸一拐出了易篆房门，易篆这屋在百丈悬壁上开凿出来的，外边是一道百阶石路，石阶之下有一个用来过渡和转弯的平台。顾眠芳正站在平台上倚在山石前，她身侧就是悬崖，那里云气缥缈，映着身后高山绝壁，偶尔的绿树藤枝，在变幻莫测的云海中显露出来。
　　那样的山石云树，极为淡雅，而顾眠芳整个人无疑是极为艳丽张扬的，她身上穿着红色，竟然能和白色的海、墨绿色的叶，相互配称，仿佛美人图里的美人，十分有意境。

　　顾眠芳见汤焕之瘸着腿下了百来阶石阶，也好像习惯了，仿佛这个场景出现过几百回一样。她耐心等汤焕之走到她面前还有三步的位置。

　　“无渡山的事情你也派易篆去？”顾眠芳道，“你可真放心这位大小姐啊。别忘了，她生是正道的人，死了也不会是魔道的鬼。就算现在正道对她喊打喊杀，她也不可能对你忠诚。”

　　“这事，只能易篆去。”汤焕之阴沉道，“她知道再失败的代价是什么，你少管。”

　　顾眠芳虽说早就习惯了他这狗脾气，但是她也是大小姐脾气，岂容他这样对自己说话。她白了他一眼，道：“哼，我才懒得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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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篆在魔道休息了两天，就觉得此地过于令人讨厌，身上小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手臂还不太能使力，就和魔道的这群人摆摆手，负着手下山了。

　　然而，兴许是总部山里瘴气多，易篆连日心情不佳。她这人已经不是少年时代的好心性，看见阳光就灿烂。从魔道总部那个鬼地方出来，她看到太阳的的第一眼是享受，第二眼便是厌恶。

　　她磨蹭着回到魔道总部，现在同样，磨蹭着回小春城糕点铺。

　　回去的路上，路边的花草树木俱已发芽，万物复苏，勃勃生机，春风里似乎都荡漾着春情，易篆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每年春天和父母旧友以及死去的前夫出门春游踏青的事情。

　　她心底郁积的厌恶便更深了一些。

　　她在外面兜兜转转一天，一天的路程被她分成了两天，第一天随便找了一家旅店休息，第二天早上才继续往家里走。等她回到家已经是午后，回家第一眼见到身着白衣的端立在院子里的萧辞冰。春光烂漫地照在他的衣裳、脸上、玉冠上，折射出来的光像是一缕淡色的金光，神圣不可侵犯。
　　易篆盯了他一下，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一般，跳了一下，不再看他。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现在自己很讨厌白雪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