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能爱她了》鲁啸柏

1、————

　　像她那样绚丽灿烂的人啊！
　　万花丛中独一朵热情奔放。

　　再看一眼吧！
　　再看一眼就好！

　　那样鲜活的生命，一举一动仿若盛唐仕女图中逗趣的猫儿。
　　与佳人同行，仿若置身漫山遍野，无尽的草长莺飞，无尽的思绪，漫天飞舞。

　　再说说话吧，
　　再说一句就好！

　　从此他再也不能爱她了。

　　那么多过往纠缠在一起，
　　他有时分不清究竟是习惯还是爱，
　　亦或是时光长河里界线朦胧的友情。

　　他只知道，
　　他再也不会像爱她一样，
　　爱任何人。

　　他漫长的青少年时代仰慕的人啊！
　　他的懵懂和欲望交织的青葱岁月。

　　他的全部青涩、生硬、勇气、迷茫、悔恨、不甘、稚气、深情
　　全部埋葬在她的一个眼神里。

　　他知道。
　　一切都结束了。

　　他不会再因为一个眼神便陷入某种神秘的宿命纠缠。

　　他不会再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午夜梦回，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他不会再因为一次皱眉千百次思量，一遍一遍反省，一举一动，一帧一帧如同慢动作重播。

　　他不会再因为知道关于她的一丝一毫而欣喜若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蜂涌而去。

　　他不能再爱她了。

　　他的情不知所起，
　　他的漫长的心碎和等待，
　　他的如潮水般呼啸而出的悸动，
　　他的从未说出口的初恋，
　　他的毕生所爱。

　　多么美好啊！
　　那仿佛触手可及的昨天。

　　他怎么能忘记，
　　曾有人如同寒冬里一束明艳的阳光照亮了他。
　　他的春日一瞬间从天而降。

　　时隔多年，
　　昔人已不在。

　　当他再次想起，
　　心里各处褶皱渐渐舒缓展平，
　　心中依旧满是温暖和欢喜。

　　多么美好啊！
　　那兵荒马乱中一片永恒的宁静。

　　他怎么能忘记，
　　曾有人一次又一次以撞破南墙亦不回头的勇气，
　　一次又一次以后背相依的绝对信任，
　　一次又一次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毅力，
　　冲破黑暗的藩篱。

　　他不能再爱她了。
　　他知道她再也不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个样子。

　　她变成了一个成熟的人。

　　她的眼睛比曾经更加明亮；
　　她的勇气比曾经更加澎湃；
　　她的意志比曾经更加坚定；
　　她的信任甚至比曾经更加毫无保留。

　　岁月让她多了几道细细的皱纹，
　　却使她更加温和，更加纯净，越来越像个与世无争的孩子。

　　往后的人生，
　　他将遇到更多的人。
　　他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
　　也会遇到很多很不好的人。
　　他会遇到很多比她更美的人，
　　也会遇到很多不如她那样美的人。

　　他也许会恋爱，也许会沉溺于被人追逐。

　　他多么希望，
　　他能像她一样，
　　继续拥有那样明亮纯净的心，
　　用孩子般的眼看世界，
　　以山崩地裂亦不回头的勇气，
　　去面对一切。

　　他决定不再爱她了。

　　那样的话，
　　许多年后，
　　如果运气够好，
　　大千世界，
　　看她穿越喧嚣而来，
　　只觉岁月不过都虚度。

　　“好久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过得好吗？你最近在忙什么？还写诗吗？还教书吗？工作都还顺利吗？鼻炎还犯吗？还喜欢一边看展一边叨叨吗？花开的时候还嫌这个太肥那个太瘦吗？还喜欢整天穿条黑裙子吗？冬天还喜欢穿及膝的长靴吗？还喜欢街角那家花店的紫罗兰吗？还喜欢与人争论《奥德赛》里的反面人物吗？还喜欢用金色的笔写日记吗？还讨厌陌生人一边喊靓女一边问路吗？还喜欢图书馆门口那家7-11的原味肠吗？还和从前一样一边看经济学人一边骂人吗？还会在游戏里用自雷的方式与人同归于尽吗？还会在排队的时候听Joan Jett的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吗？还会说到高兴处或者愤怒处时手舞足蹈吗？还是那样讨厌被人从满脸睡痕中叫醒吗？还喜欢冬天的冰棍夏天的海风吗？还讨厌穿吊带时被晒黑的肩膀吗？还是那样固执的厌恶电子书吗？还讨厌别人莫名其妙的输出政治历史观点吗？还爱坐在海边发呆吗？还是和从前一样写一堆明信片却一张也不寄出去吗？还爱在月圆之夜讲狼人故事吗？还喜欢假装微醺当众指桑骂槐吗？还像以前一样抹完眼泪又爬起来给别人打气吗？还听五条人吗？还喜欢织围巾的时候听O sole mia吗？还能一口气背出李白的《将进酒》、白居易的《长恨歌》、王勃的《滕王阁序》吗？还是那样横冲直撞摔得鼻青脸肿吗？有人扶你吗？有人给你擦眼泪吗？有人摸着你的头安慰你吗？有人在你嘴硬的时候陪伴你吗？有人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保护你吗？这么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好巧！在这里遇到你！老朋友现在哪里高就？等下次有时间约着一起吃饭如何？”

　　最后说出口，
　　也不过一句。

　　“今天天气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