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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梨膏糖 ...

  •   我着实没有想到,是一个同龄人,她的年龄应该和我相差无几,不过,有总好过无。

      不应该以□□的孱弱去评判精神强否,我这样安慰自己。

      她的手绵软而小,握着我的时候,却能给予我能量,无论是谁,我还是格外渴望一个知心人。

      有护士监控,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她明白我的处境,只是短暂交谈后就离开了。

      可是后来,她几天都没有找我说过话,我很沮丧,一遍遍过滤回忆着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反思自身,整个脑袋几乎要炸掉了。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蠢货,难得的,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表现自己的正常,想到这里,我只想揪着头发,找一个无人角落躲一躲。

      正常人,如何表现自己的正常?乐于社交,积极向上,或者对生活充满热情之类的么?我感觉十八岁的我很缺乏这种东西。

      我甚至在某夜梦见我和她对峙的场面,那是寒夜的草地上,麻雀熙熙攘攘的挤在电线杆上看热闹,她咄咄逼人质问我,“你根本就是一个精神病,为什么要骗我?!”

      那小小的身体爆发出的能量,让我惧怕的后退,我没有骗她,我也不是精神病,为什么她就不能相信我。

      “我没有不正常,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寒夜里我落寞的说。

      气温很低,话一出口,好像携带的蒸汽都要在一瞬间变成冰晶掉落。

      这个梦很合乎现实的逻辑,但我还是清晰的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噩梦,于是我在深夜里惊恐的醒了过来。

      被子上潮湿的汗水,显示这个梦经历的时间,远比我感知的更为漫长。

      我掀开被子,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在黑夜里黯淡的灯光笼罩了一片狭小的区域。

      “我没有不正常,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忍不住把那句话再说了一遍,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可是不会有人听到。

      黑夜的拍门声纷杂,叮咣的皮鞋声,还有人扛着重物飞奔的急切喘息格外清晰,使我振奋精神。

      那些护士和护工的阻碍,也显得微弱无力,他们推搡的动静很大,“你们这是违法,这里禁止拍摄,病人需要休息!”

      有个女声细细弱弱却气概万千,“你们才是违法,哪条法律允许你们把一个正常人关起来治疗?!我们这是在曝光,曝光你们的恶行!”

      她显然是气的厉害,连说话都不能了,跟随她的人补充了没有说完的话,“你们蔑视人权!你们怎么治疗同性恋的?电击,扎针,喂药?!给健康人吃损伤他们健康的药!”

      纷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们一路拍门,大叫着我的名字,而他们也终于拍到了我的这扇门。

      护工在拼命的阻止着,但碍于镜头的存在,好像也不敢太过分,他们胳膊的肌肉明明就是能压制一个成年男性毫不费力的。

      “他的的确确是一个病人,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要是知道,一定会后悔,你们放出去的就是一个精神病!……”

      我的心在雀跃的同时,要跌到了谷底,他们肯定,又在对记者说我这个人是一个精神病了。

      “我在这里!救救我!他们是骗子,不要轻信他们的话……”

      我急切的呼喊,摄像机破门而入,幌白的灯光对准了我的脸,很刺眼。

      “他们是骗子,他们说我是同性恋,说我需要治疗,给我吃各种治疗精神病的药,那些药让我失眠、掉发、干呕、抑郁,我没有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今年十八岁,我要上学,我想回到家里去。”

      我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情感不能自已,感觉眼眶一热,要掉落眼泪了,于是我侧过脸去,忍了又忍。

      “我没有病,我没有不正常,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天伤心太过,我都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固然记者们没有如愿把我劫走,但是护士也不再强制我吃药了。

      她告诉我,这件事情闹得极大,我已经不可能继续待在这个医院了,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出院了。

      对比她的愁容,我的欣喜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我问多久,她说等我的腿敲掉石膏就可以了。

      过度的兴奋令我险些忘记了自己还在轮椅上的现实。

      我在这里也没有多少行李,只有一件淡绿色的围巾,还有数件大衣,所以走的十分轻易。

      我心里牵挂那个律师一样的人,去探望了他,他已经被搬到了我经常坐的那个屋檐下。

      他精神状态尚可,但是目光呆滞,显然也是饱受折磨,只是不知道他的家人会不会来接他了。

      小毛还是老样子,在草地扒石头,他总以为自己是一个地质学家。

      敲掉石膏之后,进行了短暂的复健过程,这个过程苦不堪言,但是出于早日出院的渴望,我都坚持了下来。

      精神病院的医生已然忘了给我吃了一些促使我失忆的药,也没有告诉我家庭住址,就那样,冷硬的命令我离开精神病院。

      我就那样,提着简约的行李箱走出了那精神病院,步行抵达了那扇遥远的,看不到的大门。

      回头遥望时,其实距离并不远。

      我以为门外就是姹紫嫣红的春天,现实好像没有多少差别。

      银灰的黯淡枝干,奇形怪状的伸展,草尖上薄霜依旧,只剩下几个麻雀,孜孜不倦的跳跃,街头一个个人麻木的就像行尸走肉,面无表情的样子。

      父母待我甚是残忍,直到现在,他们都不见踪影。

      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那些证件,也没有写明家庭住址。

      我拿着身份证去问了很多路人,他们只是淡漠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个老者有些年岁赋予的丰厚知识,他用鞋跟敲了敲烟斗,“小伙子,那里早就拆迁了。”

      他眯着眼享受的吸了一口,似乎是在记忆里寻觅什么,胖胖的身子几乎要整个陷入躺椅里去,“我三十出头的时候,在大街小巷卖梨膏糖,那个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喇嘛庙,也不知道拆迁留下来了没有。”

      “这个地名有可能变了,指不定合并到什么大的街道社区名字里面了?我也记不清了……那个时候,我大街小巷卖糖,小孩子们总要来吃,冬季吃梨膏糖最好了,对喉咙好……”

      他反复说着对喉咙好,是了,那个时候,冬季总有叫卖梨膏糖的声音,一声声分外高昂,老人们把笨梨熬成糖浆,给孩子们吃,这里冬季干冷无雨,甚少有晴天,孩子们吃那些,能起到润喉防咳的作用。

      我记得这种糖,却唯独对家在哪里没有记忆。

      雪屑不知节制,又飘飘洒洒的落下,永远下不大的样子,在雾蒙蒙的天空下,旋转坠落,形状毫无规则,有稍微大一点的落在指尖,未等人看清,已经变成了指尖的水蒸气……

      我更不知道天地之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了。

      这个古老的城市,藏传佛教的寺庙远比我想象的多,我可以一个个找下去,但是,谁又能知晓,这个庙是不是因为历史的缘故,而被改造或者拆毁了?

      看着城市的高楼大厦,我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卑微的蚂蚁,被人用樟脑球在身边划了一个圈,就被困在圈里,无穷尽的徘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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