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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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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偏僻,小姑娘确定没来错地方?”司机好心问了一嘴。
“嗯,钱过去了,谢谢师傅。”
许希安不愿多说,收起了手机,放在了大衣地口袋里。
说来也奇怪,十一假期的时候,原本还是艳阳高照,后来在半夜刮起了一阵妖风,雨“辟哒”打在窗户上,扰的许希安一路无眠,树吹的都像是要连根拔起,第二天打开手机一看,温度确实急剧下降。
以前到没注意,这会发现原来路两边的香樟树早早染上了秋天的痕迹,许希安顿时感慨万千。
再往里头走,就是许希安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她记忆中和宋明望分别的地方。
里头的建筑和记忆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那个年代最普通的小洋楼。据说里面至今还住着区里最好高中的老师,当初拆迁,这片虽然不说是个宝地,但是原本也在政府规划的范围内。
不知怎么闹的,最后政府妥协了。
也因此,许希安才能在今天重归故里。
另一边,宋明望打开手机相册,念出一个幼儿园的名字给出租司机,在车上闭目养神了约莫20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
宋明望离开幼时居住地时,才7岁。他至今已无人询问当年住所,只是一次偶然,在将一些不需要的书从书房搬到杂物间的时候,从里面掉出自己幼儿园的大合照。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找不到这个地方,可是柳暗花明,他很幸运。
“哎呀,俺不和你玩唠。”
宋明望在新刷的水泥路上停下了脚步。
“干嘛不和俺玩呢,俺手里有好多张卡片,俺还有擦炮——”
男孩还未说完,哭花脸的女孩就抢过男孩手中二点卡片,一下子扔在地上,控诉道。
“你们都一伙的,王二刚才拿炮吓唬俺,你就搁旁边看着,还笑逆!”
男孩不知怜香惜玉,对自己的伙伴是添油加醋的极力维护。
“那是小的,他和你玩玩的,哪时俺把家里的鞭炮放给你看,王二上次把隔壁家车都滋花了——”
宋明望抬脚就要走,哭声,吵闹声混作一团,他无心去当护花使者。
况且也只是小孩子的打闹磨嘴罢了。
皮质靴子踩过水泥路旁一侧的泥土,眼看就快要来到拐角处。
在巷尾处,一身风衣的宋明望再度遇见了许希安。
俩人不约而同愣在原地,许希安平常扎起的马尾此时散在了肩两侧,可能是怕冷,穿的薄款酒红色呢绒大衣。
一中校服管理还是比较严格,校服必须套在外面是死的规矩,以至于一般春季和秋季同学们经常套在外面的就是那灰不溜秋的黑色外套。
眼神胶着几秒后,许希安率先移开目光,朝宋明望走去。
“眼神好吗?”许希安开口。
“还不错。”宋明望不知意思,也只是顺着她的话回答。
只见许希安此时从外套里拿出一只打火机和一盒不知哪里得来的擦炮。
许希安点了很多次火都没有顺利打上,不是风作怪,就是打火机自身使性子。
“真劣质。”许希安微不可闻的嘀咕。
就在这时,一双宽厚结实的双手围在了火苗中央,忽明忽暗的光亮顺势打在宋明望高挺的鼻翼两侧。
宋明望此时心里就一个想法:他的头很贴近许希安的脑袋。
点燃的擦炮许希安递到了他的手里,他听到一句语速很快的“打在那个男孩子左前方一米处。”
“躲开!!”
许希安拉住宋明望胸前大衣的领子,握住他的肩膀,俩人小学生似的快速离开了作案现场。
宋明望就这么被许希安拉扯着衣领,跨过某家待发芽的苗圃,迅速来到了另一处。
许希安一时有些尴尬,琢磨着还是开了口:“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她不想就之前事情再说什么看法,无聊,幼稚,斤斤计较,她不想留这样的印象给宋明望。
“想到了,就来了。”言简意赅,果然是学霸处事精简的风格。
许希安并不意外的点点头,两人就顺着这条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时候,在班级里,第一次和我说话......你是不是想装作不认识我?”
“不是,没有,我认识你。”
“哦?运动会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话了?”
“...我很担心你——你当时状态非常不好。”
“哦,这样啊——。”
许希安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走在小道上。
天空已有风雨欲来的迹象,暗沉的天色笼罩起大地全部生物,偶有被雷声惊起的小鸟,扑腾翅膀离开电线杆。
再抬头,灰云布天。秋风乍起。
许希安想,她讨厌的夏天大抵就快要过去了。
宋明望是被一通电话叫走的,许希安注意到宋明望看到联系人的时候,神情就有所不对劲。
但对方三言两语就结束了通话,许希安先一步说,“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宋明望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须臾,最后说,“好。”
“再见。”
“嗯,再见。”
给宋明望打电话的是宋允礼的主治医生——这还是医生第一次在下班的日子给他打电话。
当宋明望风尘仆仆来到灯火通明的医院大门口时,一辆宝马SUV冲他打了闪光灯。
宋明望会意,上了车。
“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进一步治疗的想法?”医生也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
“没有,生病了就治,不是吗,还要和别人分享他的治疗心理历程吗?”宋明说话冷冷地,听不出情绪起伏。
宋允礼有钱,不是一般地有钱,早年做生意和合伙人就赚得盆满钵满,名下的股份在北京三环都够买三室一厅了。后来和杨婷离婚后,生意版图越做越大。
但在前年宋允礼激流勇退,退出了商界,开始时不时溜门他那离婚后判给前妻的儿子。
宋明望没有一次好气的招待过他,等想起宋允礼已经很久没来敲门的时候,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过来,宋明望才得知他父亲得了尿毒症。
“他不想治疗,却还坚持待在医院,我劝他没有用,他坚持要死在医院,说他那样的人死在医院这种阴气重的地方更合适。”医院说到这话的时候笑出了声,大抵是想起宋允礼说那话时义不容辞的模样。
宋明望想;是挺好笑的,临死前才有了一辈子没有的羞耻心。
“嗯,那和我说做什么呢,他有钱,住在VIP病房就住吧。给医院上赶着送钱,不好吗。”宋明望面无表情的说。
医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车子某个角落掏出一盒烟,头往后微仰,将开了封的烟盒朝宋明望方向送。
宋明望迟钝了一会,从中抽出来一根,却没有问医生借火,自己也没有抽,只是横冲直撞的塞在风衣口袋里。
车厢里顿时烟雾袅袅,医生打开了车窗,“事就是这么个事,也就和你说一声,之前看你一直挺配合你爸爸的治疗,不想他却不想活,也不想回家让他儿子给他送终。你也该上高中了,懂事了,也该让你知道知道。”
“知道。”宋明望睫毛簌簌,捏着烟的手不自觉收紧。
医生把手臂伸出窗外弹掉了烟灰,却没有立即收回。“当医生的本来患者的事是不应高插手的,这次是我不该和你说这些。想治,最好换一个城市,这边医院,说实话,不太行。不想治.....”
“知道了医生,我走了,保重。”宋明望说话给人一股少年老成却不到味的感觉,医生摆摆手也没有多说。
医生最后吸了口烟,手指捻灭了烟头点点星火,随手扔进了路边草丛里。
坐起身子,打开雨刮器对付这蒙蒙细雨。关上了路边临时停靠车灯,对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去往回家的路上。
真的不在乎吗?
倒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