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鸣悲寂寥》鯮鯨

8、第八章

　　早上，江寥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起床的声音，他哼了哼翻个身继续睡。

　　陈不鸣一般都起得早，七点多就已经睡不着了，他洗漱完拉开床边的椅子刷起了竞赛题。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多，江寥才终于醒了，他是被热醒的。
　　窗帘没拉，大太阳照在他脸上怎么躲都躲不掉。

　　他坐起身，皱着眉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十一点多了。”陈不鸣停下笔，看着刚睡醒的江寥，他皮肤白，阳光照在身上都快反光，嘴唇此时也红润的，活像一只赖床的小猫。

　　“嗷，十一点了。”江寥还迷迷糊糊的。

　　“我靠！十一点了！”他要迟到了，一点要去给陈泽补课。

　　江寥立马翻下床，跑回了自己房间。

　　他平常起不了这么晚，大多数晚上江寥总是失眠的，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醒的快。

　　昨天晚上看了鬼片，一个人待房间里总感觉有鬼。而且楼上还时不时传来脚步声，窗户也时不时响，再加上江寥很难入睡，醒着又怕。
　　他实在受不了，去找了陈不鸣。

　　没想到在人房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他梦见一个男孩，比自己高整整一个头，他牵着自己的手说着什么，江寥听不清。
　　又看见男孩把自己往怀里带了带，他身体好暖和，江寥本来觉得冷，抱着男孩顿时就暖了。
　　男孩低了低头，在他脸上擦了擦，江寥看见男孩眼角旁有一颗泪痣，和陈不鸣的一样，也是有点红红的。

　　出卧室的时候，陈不鸣站在外面。

　　“一起回去吧，我今天刚好也要回去一趟。

　　“好。”

　　陈泽老早就在家等着了。
　　刚开门看到江寥，陈泽笑着说。

　　“跟你说，我这次月考全年级第一，还有…”

　　陈不鸣的脸忽然出现，陈泽静了声。

　　“哥…你也来了。”

　　“嗯。”

　　陈不鸣没看陈泽，进门就直接去了自己房间。

　　“怎么了？”江寥感觉两人气氛不对。

　　陈泽拉着江寥往自己房间里走。

　　“我哥又和我爸吵了。”

　　“他们经常吵吗？”

　　“不是，但是每次吵的都很厉害，而且这次我感觉有点不一样。”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哥这次搬出去没打算回来。”

　　“没打算回来？”

　　“嗯，上次吵架我听到了一些，我听到我哥说他从来没把这当成家过，我爸也从来没有资格管他。”

　　江寥愣了愣，他没想过他和家里关系这么不好。

　　七点多，江寥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出了卧室他打算问问陈不鸣要不要一起。

　　陈不鸣卧室门没关上，微微开着，他用手机给陈不鸣发了条短信，便准备敲门进去。

　　“我说过了，给我搬回来住！”陈泽父亲的声音。

　　江寥顿住了。

　　“我也说了，你管不着。”陈不鸣声音很冷，也很平静。

　　“陈不鸣，我看你真是长大了，敢跟我犟了，我是你老子！”

　　“从你出轨那天起，抛弃我和我妈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爸。”

　　“你是我生的！”男人很生气，他低吼着，音有点发颤。

　　“那又怎样？”陈不鸣冷哼一声，“从小到大都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你的作用也就那几秒吧？”

　　“你！”

　　“没有我妈你什么都不是，就连现在的公司，都是我妈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义正言辞地说你是我爸？你配吗？”

　　“所以呢？陈不鸣。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在养着。”男人像是抓住了把柄，声音狂妄起来。

　　养着？不同的地方同一个男人。
　　熟悉的话术让江寥此时想推门进去把那个男人揍一顿。

　　“你？养着我？”陈不鸣笑了，他没想过眼前的人会这么厚颜无耻。

　　“陈宏晋，你别忘了你现在靠着什么在活。”
　　“你忘了吗？那我提醒提醒你。”

　　“你靠的，是我妈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企业；靠的是她没日没夜的操劳与无数次的通宵。你现在靠的，是我妈的血！”

　　“你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脸问谁在养我？这世界上除了我妈养过我，没人养过！”

　　陈不鸣冷笑着，身体忍不住发抖。

　　“陈宏晋，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你别想着你是例外。”

　　“你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监视我，把我留在家里。”

　　“我再劝你最后一次。”

　　“少、惹、我。”

　　啪！陈宏晋的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在陈不鸣的脸上。

　　“你…你简直是个疯子！”

　　“是啊。”
　　“我早就疯了，从我妈去世开始。”

　　陈不鸣给江寥发了消息，让他先回去。
　　江寥也没久留，现在的场景他确实不太好继续待着。

　　陈不鸣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江寥坐在客厅。
　　“怎么还没睡？”陈不鸣的声音满是疲惫。
　　“昨晚看恐怖片还记着，睡不着。”

　　江寥站起身，拿出买好的啤酒和烧烤。

　　“陈不鸣，陪我喝酒吧。”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太害怕了，喝点酒好忘，晚上睡得着。”江寥看着陈不鸣，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整个人沉沉的。

　　“好。”

　　陈不鸣开了一瓶，大口大口的罐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江寥也给自己开了一瓶。

　　“初二。”

　　“还…挺早。”

　　没一会儿，江寥就看见陈不鸣开了第二瓶。
　　“喝慢点，你这样喝，到时候把胃喝坏了。”
　　他拿掉陈不鸣手上的那瓶，又被陈不鸣拿了回去。

　　“没事。”

　　俩人静了好一会儿，江寥说：

　　“陈不鸣，我说过吧。”

　　“什么？”陈不鸣转头望向江寥。

　　“有事儿别憋着。”

　　“真的会憋坏的。”

　　“你和我说，我在呢。”

　　陈不鸣很想哭，或许他早就想大哭一场了，但除了母亲去世那次，他没再流过眼泪了。
　　哭，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
　　没有人会像母亲那样，过来抱抱自己，说不用憋着，难过了就哭吧，她在呢。

　　这几年他已经积攒了太多太多，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压在心底。
　　他觉得他是会自愈的。
　　但其实他早就坏了，他不想承认罢了。

　　见陈不鸣没说话，江寥又罐了口酒。

　　他不会安慰人，但小时候难过的时候，他总会想要父亲抱抱自己。
　　父亲也总会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江寥就会想，再难过，父亲抱抱就一定会好。

　　江寥抽掉陈不鸣手上的啤酒。
　　把陈不鸣扯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陈不鸣，难过了就哭呗，我又不会嘲笑你。”
　　“你要是怕我告诉别人，我们可以拉勾。”

　　“嗯。”陈不鸣轻声应道，头埋在江寥的肩膀上。

　　“你是不是都听到了？”陈不鸣忽然开口。
　　“嗯，不小心听到了。”江寥也没打算瞒着，毕竟偷听确实不太好。

　　“我，是不是很糟糕？”陈不鸣呼吸有些重，江寥知道他在憋着。

　　“哭吧，陈不鸣，难受的时候就哭一哭，没有人需要时时刻刻都那么坚强。”

　　陈不鸣沉默了一会。

　　抽噎声一点点传出来。

　　陈不鸣抓着江寥的手臂一点点收紧，江寥轻轻拍着背。
　　他们俩太多相似的了，想似到江寥对于现在陈不鸣都是感同身受。

　　他扶住陈不鸣的身子，泪水已经遍布全脸，红色的巴掌印格外显眼。
　　江寥好像看着那个被男人打完的自己。

　　“疼吗？”他抹掉眼泪，碰了碰陈不鸣的脸。
　　陈不鸣没说话，又把江寥拽回自己怀里。

　　“给你讲个故事吧，陈不鸣。”

　　“有个小男孩，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最爱他的父亲。”

　　“他的母亲带着小男孩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后，居然不要小男孩，自己走了。”

　　“小男孩不信，他就等啊等，等来的就只有继父每天的毒打侮辱。”

　　“但小男孩很坚强的，有一天，他偷偷逃出来了。”
　　“所以他现在过的很好，他交了朋友，还有房子住，朋友们也都对他很好。”

　　“他现在活的很快乐，所以啊，陈不鸣，你也会逃出来的，你也会变得很快乐。”

　　陈不鸣听着，他知道江寥在说他自己。

　　原来，这八年江寥过的一点也不好。
　　原来，他们都那么难过的活着。

　　“江寥，你以后想干什么？”

　　“啊？”

　　江寥觉得陈不鸣思维跳脱有点大，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去哪里生活？”

　　“哦，还没想好。但是我一直一直想去旅行，去看看风景。”

　　“挺好的。”

　　“我也觉得。”

　　“你…以后会想结婚吗？”
　　陈不鸣忽然有些怕，如果江寥结婚了，他们就不能一直一直在一起，江寥会爱上别人，和别人成为家人。

　　“我不知道。”

　　“你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和那个人结婚吗？”

　　“可能吧。”说实话，江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怎样才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
　　他前半辈子就是为了活着，从没好好静下来考虑那么多。

　　“你呢？”江寥问。

　　“我…不知道。”
　　陈不鸣觉得自己很乱，他看到了父母之间的爱情，所以他是抗拒的，可是他又渴望着被爱，他想要个家，属于自己的家。

　　江寥曾答应过他。

　　可是，陈不鸣想到，大部分男生以后都会找到另一半，和妻子结婚生子组成家庭。

　　江寥大概也不例外。

　　这样，江寥和自己的约定注定是个笑话，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家人。

　　陈不鸣觉得自己的心麻麻的，像是很多蚂蚁在上面穿梭，好痛。

　　他不太想江寥结婚。
　　但他也说不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