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海龟汤》无墨者

41、荆棘校园（三十九：屠夫阵营）

　　“走吧，你现在跟他们说是没有用的，主角不是他们”，祁燃越过林榆，朝前走向教室中央。

　　直到这时林榆才恍然大悟，他看着祁燃的背影，冷静开口：“所以你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对么？这所谓的制度和惩罚。”

　　祁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说到底这只是‘熬汤人’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罢了。”

　　王超似乎从癫狂的状态中回过了点神，半蹲下来，眼神木讷地盯着被撕碎的试卷。祁燃来到他身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

　　“察觉到奇怪了么？”

　　王超手指抽动了一下，抬眼看向祁燃，眼神复杂。

　　祁燃抖了一下手中的白纸，沉声说道：“你失去了一些东西，这张纸能帮你想起来，但——”，他停顿了一下，“这对你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王超轻蔑一笑：“那你觉得我会傻到自寻痛苦么？”

　　祁燃指着地上的试卷说：“因为你自己定下的规则被打破了，这是沉迷于虚妄束缚中从未想过的事。你可以逃避，但是，你难道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吗？”

　　指尖指向教室后面：“你难道真的不好奇，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姜博文、赵阳宇他们——”

　　“我喜欢还是讨厌一个人非要有理由么？我就是单纯看他们不爽怎么了？”，王超直接打断道。

　　“那害怕呢？”，祁燃平静地说道，就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一样，但短短一句话却让王超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所以你不好奇么，这夹杂在厌恶里的莫名恐惧？”

　　没有回答，王超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白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到：“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真相，也是一切违和感的源头。”

　　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从祁燃手中接过了这张纸。

　　白纸的最上方写着“成绩单”三个字，短短的一小行表格是他的成绩，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成绩，毕竟考的试太多了，他完全没有印象。

　　而吸引他注意的是表格下方的几行字——

　　“加油，痛苦只是一时的，你要忍耐。只有考得好成绩，才能去更远的地方，才能不辜负爷爷的期待，坚持住！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知为何，上一秒还有些迷茫的王超瞬间泪流满面，让人无法喘息的悲伤与压抑仿佛强行堵住许久的水管里的水瞬间从心底奔涌而出。

　　“这是·····”，泪水争先恐后涌出，大量陌生却又熟悉的记忆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他看到自己的书被一群人丢来丢去，那些人起哄着、肆意嘲笑着，他拼命去抢，但换来的是如一句句刺耳的辱骂和如雨点般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像是无法反抗、又像是习惯了一般，他双手环抱住头，默默忍受着。
　　没关系，忍一忍吧······

　　似是发泄够了，那群人笑着离去，只留下满身青紫的他和脏兮兮、被撕得破烂的书。
　　他强忍下眼泪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用胶布粘起来，用擦头擦一擦就好了。

　　他看到自己机械般地揉搓着盆里被黑笔写满脏话的校服，突然出现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盆里也被扔进了好多臭袜子。
　　“洗衣服啊，这么勤快，帮我们也洗一洗，你应该不介意吧？”
　　没关系，忍一忍吧······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下一秒，裤子被大力拔下，他惊恐去提，却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他不顾疼痛，卑微恳求着，双手死死拽住边缘，可怜地维护着最后的尊严。
　　毫不留情地一脚，他直直倒在地上，眼前黑了一片。无力反抗，无法挣扎，甚至连话都说不了。

　　他们褪下他的裤子，欣赏着他的狼狈。
　　“裤子我们给你收着，你就光着屁股洗衣服吧，什么时候洗好了，什么时候来拿。”

　　缓过神后他忍着痛艰难走到宿舍门口，却发现那些人绝情到直接将他的宿舍门锁了。路过的学生朝他投来或诧异、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他向认识的人求助，但无一例外都因为怕被连累而拒绝了。

　　他狼狈地逃到厕所，背靠在墙壁上，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哭到干呕。

　　好想死，为什么是我······眼泪似乎流干了一般，他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但自欺欺人般的希望又在劝慰他。
　　再忍忍，考上大学就好了，他们不可能折磨你一辈子的，忍一忍，拜托了······

　　“够了够了！！！别再给我看了！”
　　好痛苦，他已经不想再看了，也不想再回忆了，可是无法控制，也无法阻止。

　　他看到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老人隔着铁门跟自己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塑料袋。
　　“娃儿啊，爷爷卖水果攒了点钱，你拿着在学校，想吃什么就买点。”
　　不容拒绝的，干裂厚实的宽大手掌就将包裹住的钱塞到了他手中。

　　“爷爷我······”
　　老人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娃儿啊，爷爷知道你懂事，虽然爷爷没什么钱，但是你放心，爷爷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你读书，你就放心读，认认真真学习，晓得不？”

　　塑料袋还留有余温，这是老人家拖着年迈的身子赚来的辛苦钱。
　　其实他很委屈，他真的想告诉爷爷他在学校过得很煎熬，真的很想痛快一哭求爷爷带他离开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但是望着一手将自己拉扯大的老人，那饱经沧桑的脸和看向他那慈爱又满怀期望的眼神。
　　他还是做不到。

　　“娃儿，学校过得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
　　他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压抑到沙哑。
　　“放心吧爷爷，我过得挺好的，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太辛苦了。”

　　老人眼中满是心疼，他知道自己孙子从小就是个懂事的人，从来都不会让他操心。只怪娃儿命不好，他自己没用，年纪大了也赚不了钱，他父母偏生又是狠心的人，把他丢在这就不闻不问。

　　隔着铁门，爷爷伸出手掌亲昵而又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娃儿，辛苦点，努力考出去，争取上个好大学！以后日子就好过了。爷爷没文化，但是爷爷相信你。”
　　泪水再也止不住，他哭出了声，是委屈也是暖意。
　　要忍忍，不能让爷爷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铺天盖地的回忆终于回溯完毕，王超看向手中的成绩单。他想起来了，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模拟考。他的成绩进步了很多，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老师也着重夸了几句。

　　激动！喜悦！这成绩像是一把火照亮了摇摇欲坠的希望，他拿出笔，郑重地写下这些文字。

　　“原来是这样啊······”，他仰天叹气，似笑似哭。随后看向了教室后面，同样泪流满面，很是迷茫的姜博文和赵阳宇。

　　那熟悉的脸并不陌生，毕竟记忆中他们嘲弄自己、对自己拳打脚踢的样子可是还历历在目。

　　“呵，所以这就是报应么······”，王超喃喃自语道，眼中无悲无喜。

　　而另一边，出了教室的林榆和祁燃二人氛围却有些不妙，两人一路上没有过多交流，但最后还是林榆没忍住。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惩罚制度是——‘黑羊’与‘屠夫’身份颠倒是么？那为什么不······”

　　不直接告诉他么？但是仔细想了想，好像人家也没有必须把重要信息告诉自己的义务，但是他就是有点不爽啊！明明自己拿到的信息、想到的推论都对他毫无保留，他倒好！早就看穿这所谓关键制度是什么了，还一声不吭，甚至陪他演戏！

　　祁燃却没什么表情：“直接告诉你然后呢？”

　　“那！那我就······”林榆一时间卡壳了，是啊，就算直接告诉他惩罚制度是什么，他好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你如果知道惩罚是颠倒角色位置，那你还会费劲心思去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考试么？”

　　林榆没说话，确实，因为自己虽然有所猜测，但其实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出入的，况且他参加考试的目的其实也是想试探一下，最在乎成绩的王超，看到自己的成绩被身为“外来者”的他所超越，他那坚不可摧的班级地位会不会动摇，而那些因为惧怕他而故意隐藏或者强行压抑自己的人，会不会也能因此意识到王超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无人可撼动。

　　是的，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动乱”，他想要挑起对立，颠覆“屠夫”的地位。

　　想到这，林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行，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苏清彤所谓的制度的呢？别告诉我只是因为你运气好猜到的。”

　　祁燃瞥了他一眼，现下距离“答疑会”还有一段时间，倒也没再隐瞒，毕竟相处下来他也发觉林榆并不会对他产生威胁，这人目前来看还是能联手的：“如果按照现实世界来说，你不觉得王超、梁志卓他们那些人才更像是被霸凌的对象么？”

　　嘶，其实这点他也注意到了。毕竟第一次他就觉得，为什么五大三粗、身高体壮的姜博文会害怕那么一个身形瘦弱，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力的学霸。而且身上带有残疾的梁志卓，在现实世界里，尤其是在心智还未完全开化的学生眼中，不是很容易招致“群体排挤”么？

　　他虽然疑惑，但是毕竟这可是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世界啊，他又怎么可能按照现实的标准来推测，所以也只是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继续深究。啧啧啧，看来这就是他和这些老玩家的差距了。

　　“确实，但是你不会就是靠着这一点发现就推测到的吧？”，林榆狐疑。

　　“嗯，这只是其中一个。真正让我意识到制度或许是角色互换，是一个任务。”

　　“嗯？什么任务？”，林榆也有些茫然，但想到手机上发布的任务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嘶·····你是说不能被排挤？”

　　是的，他才想起这茬，因为这个任务真的太好过了，再加上他和姜博文他们的关系也不差，自然而然就觉得祁燃不会有问题，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根本没和姜博文他们有多少交流啊。

　　“所以你加入了哪个阵营？‘黑羊’？”

　　祁燃摇头。

　　“‘白羊’？”

　　祁燃还是摇头。

　　“我靠？？？？别告诉我是‘屠夫’！”

　　这下祁燃倒是没摇头：“嗯，‘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