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行》无野孤绿

12、第 12 章

　　说到这里，顾珀轻轻咳了一声，刚觉得口干想倒水，对面的沈君柏已经拿起茶壶将他的杯子倒满了。

　　顾珀顿了顿，举起杯子在嘴边啜了一小口，继续道：“转机出现在大家开始抢夺水井的两个月后。听闻那时候穷人已经到了割血喂亲的地步了。忽然有一天，一名炎州官员在去劝解抢水的路上发现了一抹绿意，一节碧绿地柳枝正在迎风摇摆。经过长时间的干旱，炎州土地早已寸草不生，哪里还能见到这样的绿色的生命。那位官员当场喜极而泣，因为他知道，只有不缺水的地方，才会养出如此绿意盈盈的植物。他哆哆嗦嗦地取出怀中早已干瘪皱巴地符文，这是之前斥巨资买的快速打井的符文。他将符文小心抚平放在柳枝的旁边，嘴里念念叨叨。忽然地面涌出一道白色的光柱，光柱消失后那柳枝旁边徒留一个黑乎乎的井口。那官员缓缓靠近，果然在井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从这以后，每一天都有新的地方出现柳枝，炎州的人们靠着柳枝的指引，打出了打量能出水的井口，无数人从中获得新生，人们堪堪度过了三年大关。”

　　顾珀举起茶杯，将剩下的水全部喝完，“从那以后炎州就改名成柳州了，这边人也开始家家栽种柳树，柳州的来历就是这样。”

　　沈君柏佩服道：“顾兄，我发现你很有说书人的潜质，故事记得很清楚嘛。”

　　顾珀道：“沈兄要是跟我一样听了好几遍，你也会记得很清楚的。”

　　沈君柏纳闷道：“他们这里的人很喜欢听这个故事吗？”

　　顾珀一手掐着眉间，点了点头：“只要点评书，十之八九是这一个。”

　　看着顾珀一副头疼的样子，沈君柏低下头无声笑了笑。

　　顾珀放下支着额头的手，随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城主府？”

　　沈君柏手掌在空气中压了压，示意他别急，道：“晚点再去吧，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沈君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还能做什么，露宿野外这么多天，虽然用了清洁符，但是还是感觉没洗干净。等我开个房间洗个澡再去。”

　　顾珀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从储物袋子中拿出了个蒲团，在原地打坐调息起来。

　　沈君柏看他修炼，打开房门慢慢退了出去，正要关门时，顾珀突然出声。

　　“你不会又要跑吧？”，顾珀闭着眼问道。

　　沈君柏道：“不啊，我在你隔壁开一间好了吧。”话说出口沈君柏又觉得怪怪的，说道：“我这个人，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毁诺，但说实话我想不通顾兄为啥非要跟我走这一趟”，沈君柏顿了顿，“你不会是陛下派来监视我的吧？”

　　沈君柏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珀，后者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就又闭眼修炼了。

　　沈君柏和他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忽然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在他看来，顾珀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地来，之前讨厌自己，也是当面暗讽，不太像能担任这种隐秘任务的人。

　　他默默关上了门，随后下楼找老板开了隔壁的房间，又叫小二抬了洗澡水到屋子里。

　　屋里，沈君柏的身体被热水蒸得发红，他靠着浴桶，抬头看着屋顶，叹道：“还是用真水洗过才感觉真的干净了。”

　　一边的紫灵在另一个打满热水的小水桶中游动，发出赞同的轻吟。

　　洗完澡后，沈君柏挑出了一身干净的道袍，看着软软的床铺，瞬间扑了上去，一道紫光闪过，紫灵也一头扑倒在他的身边。

　　沈君柏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屋子里被阳光分割成两半，顾珀正端坐中间静静打坐。

　　沈君柏揉了揉眼，确认现在是在他自己开的房间里。

　　他轻轻翻下了床，看着打坐中的顾珀，阳光照射在顾珀的左半张脸上，光影的雕琢让顾珀的线条更加清晰，他整个人被光影分成两面，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却沉浸在自我的修炼中丝毫没有感觉。

　　沈君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安静的顾珀，他慢慢靠近，静静的蹲在顾珀的身前看着他。

　　一个男人，睫毛怎么这么长？

　　沈君柏静静地看着顾珀，忽然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顾珀的睫毛。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一只手有力地握住。

　　看着顾珀醒了，沈君柏讪讪道：“刚才有个小虫子飞到你脸上了，我刚想赶走你就醒了。”

　　顾珀放下了他的手，道：“我修炼时候你要保持距离，我修炼时有时意识不清，贸然打扰怕是会伤到你。”

　　沈君柏忙点了点头，没有问顾珀为什么在他的房间，起身道：“走吧，该去城主府了。”

　　出了客栈，沈君柏沿路碰到了一名卖菜的老汉，从他手里买了一些瓜果，顺便打听清楚了城主府的位置。

　　沈君柏结好账，向身后看了一眼，只见顾珀站在他身后两三步处，双手抱臂，身上还沾着不知名的花瓣，正倚着旁边的柳树看他。

　　沈君柏冲他招呼了一声，顾珀慢慢走了过来，沈君柏替他扫了一下身上的花瓣，问道：“顾兄身上哪来这么多花瓣？”

　　顾珀眼神平淡看向从他旁边走过的女子，沈君柏从那女子挎着的篮子中看到了和刚刚一样的花瓣。

　　沈君柏瞬间了然，估计是顾珀走在路上太招人眼了，这才有女子扔花给他。

　　沈君柏看着顾珀淡然的表情，就知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事了，虽然顾珀表面看上去已经习惯了，可沈君柏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无奈。

　　看着顾珀吃瘪，沈君柏忍不住笑了笑。

　　他这一笑，顾珀也看向他，用眼神向他发出了警告。

　　沈君柏双手扶住顾珀肩膀，转了转顾珀的身子，笑道：“好好好，我不笑了，快走吧”，说着就从身后推着顾珀身体前行。

　　顾珀被他推着走了几步又停下，道：“还在笑。”

　　沈君柏整个人从后面走到顾珀身前，道：“现在我没在笑了吧？”

　　顾珀不理他，抬脚就走。

　　沈君柏追了上去，边走边道：“顾兄，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跟个小孩一样，特好逗。你知道吗？我之前就经常帮我师父带师弟，....”，沈君柏说起他的师弟们话语就停不下来了，一路说着，两人就到了城主府门前。

　　“他们有的时候就跟你一样，吃了瘪但是脸上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特好逗”，沈君柏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台阶准备敲门。

　　顾珀忽然停下脚步，问道：“沈兄认为，他们哪里和我不一样呢？”

　　听闻此言，沈君柏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回道：“他们...没有顾兄你天赋好，没有你修为高吧。”

　　沈君柏看着顾珀打量了他几眼，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却见顾珀忽然笑了笑。

　　他道：“我发现沈兄也和大多数人一样，看人最重要的就是天赋修为。”

　　沈君柏静静站着，脑子中浮现顾珀刚刚的一笑，那个笑并不像是得意，反而有种自嘲的意味。

　　还没等沈君柏反应过来，只见顾珀忽然上前，先他几步敲了敲门。
　　沈君柏站在原地懵了下。

　　数千年来，人族和魔族之间争斗不断。

　　破妄国作为人族为抵御魔族而生的国家，一直是人族和魔族战斗的前线，因此国内修道之风甚盛，所有修士几乎都把修为放在第一。顾珀素有“通灵子”之称，修为更是年轻一代的头筹，沈君柏还以为他最在意的就是修为，现在看来，好像是他说错话了？

　　沈君柏转过身，走到顾珀身边。顾珀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默默站在门前。

　　沈君柏刚想开口，只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穿青衣童装，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的男童手扒着大门向外伸出半截身子，大着胆子地问道：“你们找谁？”

　　沈君柏走到那个男童的面前，蹲在地上与他平齐，笑道：“请问城主大人在不在？”

　　那男童道：“怎么又是来找城主的啊，城主现在都快烦死了，你们改日再来吧。”说着那门童忽然上前，趴在沈君柏耳边，轻声道：“他最近脾气很不好，你们还是以后来吧，小心他找人把你打出去”。

　　那男童刚刚说完，后领子就被人拉起，他的一双小脚在空中乱蹬，一个身着布衣的小厮笑道：“好啊飞羽，我刚离开一会儿回来就听到你说大人的坏话了，小心我告诉大人去！”

　　那男童双手合十，恳求道：“别别别，我刚被他罚了一个月的零食，阿为哥行行好，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看到他这样，那名叫阿为的小厮才将人放下，岂料那个男童落地就冲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跑远了。

　　“这小猴”，阿为笑了笑，随即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两个人，他见沈君柏身穿素色道袍，问道：“请问道长是来自何处，找我们城主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君柏从怀中取出书信交给阿为，道：“我们是奉青霞门掌门之命，下山来找城主大人的，这是大人给我师傅的信。”

　　阿为接过信，道：“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向城主汇报。”

　　沈君柏点了点头，看到阿为进去后，又转头看向顾珀，只见顾珀侧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