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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书生 ...

  •   楚青兰踉跄起身,牢牢抱紧怀里的孩子,将头埋进襁褓里,忍不住的呜咽抽泣:

      “那我们的孩子呢?它又做错了什么?你怎么下得去手,还算是个人吗?”

      赵暨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半点悲痛之情,他捡起地上被血染红的竹蜻蜓,在手里晃了晃,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才徐徐说道:

      “我一直特别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把绣球抛给我?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我总算明白了,你是为了生下这个儿子,为了你们楚家这点狗屁家业,为了满足你名门望族的那点虚荣心,对吗?”

      楚青兰哑口无言,被人说破心思的羞耻感,令她把头埋的更深,见她没有否认,赵暨抚掌大笑:

      “楚家长女,选了我这个既听话又胆小的乞丐,虽然名声不好,但却容易驾驭,你定以为,即便随意打发一碗馊饭,我赵暨也必然感恩戴德……”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几句像是在对自己说:“可惜,我不是你养的野狗,做不到你要的顺从……”

      楚青兰赫然想起十月怀胎时,一次赵暨被父亲训斥,低头哈腰的求了半天,才换回三间店铺的生意,那晚他坐在床边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那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此时在看,竟早有蛛丝马迹。

      他说:“倘若你养了一只野狗,它整日仗势欺人,你却始终视而不见,直到它不受控制闯了大祸,你才想起断了它的利爪,拔了它的犬牙,这时你会发现,其实它原本就是一匹豺狼,冷血又凶残自私又无情,即便你从此付诸真心,它还是会饮你的血,吃你的肉,一点一点将你啃食殆尽……”

      赵暨就是这匹豺狼!

      “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趁早杀了我?”楚青兰撑着最后的力气,将孩子轻放在莲叶上,沿着池边爬到了树下。

      “我改变主意了。”赵暨缓缓上前,雨幕中,他的表情狰狞恐怖,那双恶魔的眼睛,狠狠盯着楚青兰,直到走近,才掐起她的下巴,愤懑说道:

      “失去父亲,失去儿子,失去所有亲人,应当比死了还要痛苦,我不杀你,我要让你同我一样,永远活在这恶臭无比的深渊里!”

      “啊!!!”

      随着一声嘶吼,赵暨应声倒地,脖子上喷溅的鲜血,染红了整片衣襟,楚青兰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跪在地上,不停的刺向已经断气的尸体,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雨终于停了。

      可楚青兰的太阳再也没有升起。

      如他所说,她将永远活在深渊里。

      顾云凉的咒骂,将她拉回现实,眼神瞄到角落里的那具尸体,心中五味杂陈,打断说道:

      “在那之后,楚氏人丁凋零,再无从前盛景,我将一切归罪于自己,终日闭门不出,唯独支撑我活下去的,便是每年中元,穿上一身红衣,在赵暨的坟前引符做阵,诅咒三日……”

      顾云凉打岔问:“那是为何?”

      武司叶解释道:“坊间传闻,人死后鬼差会用红布蒙上眼睛,带到往生桥才可摘下,如果红布不慎掉落,那便要重渡忘川,从头来过。楚青兰如此大费周章,红衣做阵,恐是想让赵暨永不轮回,魂魄散于忘川……”

      顾云凉道:“这怎么可能呢,阳间人不问阴间事,想拦也拦不住啊!”

      武司叶道:“或许是听信了哪个江湖骗子的鬼话吧,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楚江女并未去听二人的议论,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之中:“我死后,入冥界九幽,杀尽铜炉四万八千怨灵,才任冥界之主,我做冥王不为其他,只为用赵暨的狗命祭奠我楚氏全族,他轮回一次我折磨一次,神界怪罪又能如何?我偏要让他不得安宁!”

      三人也同样看向角落,顾云凉嘴上虽骂着,孰是孰非他也无法衡量,只能说都有错,也都无错。

      楚青兰含恨杀人是错,养虎为患也是错,可怎能说她没有爱过,在人潮拥挤的街头,在某个动情的午后,是真的仔仔细细将他放在了心上。

      赵暨呢?寸利必争,贪得无厌。未得心中所求,又受旁人冷眼,心中生恨也好,原形毕露也罢,只叹,不该屠楚氏满门,孩童无罪。

      可终究是一差二错,当局者迷。

      武司叶却又细想不对,刨根问道:“那江女遗孀图又是怎么回事?如你所说定是恨他入骨,怎么可能随他殉情而死,不会是那赶考书生凭空臆想的吧?”

      “书生?啊,你是说那个捅了我三刀的臭小子?说来也算是我倒霉……”楚江女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惊的是另外三人,半天接不上话来。

      就见她缓缓走到一个鬼判官身后,亲手扯掉了系在他头上的斗篷,斗篷之下竟然包着一副骨头架子,顶着的脑袋好似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这倒是和顾云凉看的话本一样:冥界判官,没有血肉,没有五感,只剩一颗头颅,不言语亦不闻声,生前多为大奸大恶之人,死后冥王亲审,判入七罪冥殿。

      她将那判官的脑袋转到三人面前,介绍说道:“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传闻中的潦倒书生,名字嘛,不记得了,倒是在我冥界呆了上万年,就站在这儿,动都没动过。”

      她笑了,满是嘲讽。

      “与其说是我倒霉,不如说是他倒霉!”楚江女绕着判官碎着步子,又道:“他只是经过坟前随笔作画,看见我腰间钱袋便起了歹念,趁我不备将我杀死,还四处扬言说楚氏遗孀伤心欲绝,殉情而亡。死便死了,我也算解脱,可偏偏我的一缕精魂落入画中,日日都能听见一群傻子念画上的破诗,闹得我实在心烦,便想到了引生魂入画的法子,这才有后面的许多事……”

      顾云凉听后说道:“传言果然不能信。”

      武司叶却一脸好奇:“后来呢?”

      “后来,他就死啦!”楚江女将斗篷给他盖上,拍拍手上的灰说:“他捅我三刀,我毁他三世,也算扯平了。”

      再看楚江女,竟觉得她有几分姿色,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睚眦必报,虽万年孤独,对赵暨的恨也丝毫未减,可还是活的肆意洒脱,明明白白。

      向出尘却听出端倪,上前询问:“你说这引生魂入画的法子是你想的?”

      楚江女答:“对啊。”

      向出尘问:“你遗失的那缕精魂呢?”

      楚江女答:“自然还在画中。”

      向出尘冷目问道:“既然十七年间再未有生魂入画,那九幽城中,那些刚刚制成的人俑,又从何而来?”

      ……

      楚江女脸色瞬间变了,高声问道:“你为何会说十七年间没有生魂进来,人俑铺中的生魂都是我近些时日制成,那他们是从哪进来的?”

      顾云凉听出不对,抢着答道:“从哪来的我们不知,可那幅画被封在墙里,却是我们亲眼所见,根本无人可以靠近。”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冥界入口飘忽不定,古画又被封印多年,即便中元鬼节也仅仅开放三日,那这些生魂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会不会是冥界之门?”顾云凉问。

      “不可能的。”楚江女果断否定:“冥界之门只是往生桥上的一颗明珠,透过它可以看见将死之人的凶煞魂魄,并没有其他太多的用途。”

      顾云凉恼火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心里变态,好端端的抓什么生魂,做什么人俑?一万多岁的人了,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楚江女一听,反倒不服气,掐着腰喊道:“一万多岁怎么了?他们自己签的血契,又没有人逼他们!”

      顾云凉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可拉倒吧,我看得一清二楚,明明就是你勾引的人家,臭不要脸。”

      “小兔崽子,你懂个屁,如果没有生魂守灯,整个冥界都会成为废墟,除了美人计你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啥玩意?美人计?你平时不照镜子吗?”顾云凉直接转头对向出尘说:“快把你的无眠镜借她用用。”

      楚江女差点背过气去,奈何出尘上仙在这又不好出手,只能盖过他的嗓门喊道:“那些生魂贪图富贵,来我冥界躲债避祸,我也只是把尸身稍微加工一下,根本不会影响他们投胎,毛头小子狗屁不懂,在这里鬼叫个球啊?”

      见俩人骂了起来,武司叶避得老远,凑到向出尘身后,小声说道:“看来和我们想的一样……”

      向出尘点头:“或许,制作人俑只是她一时兴起,但生魂守灯绝不是信口开河。”

      这世间本无冥界,只是天神不小心留下的一盏油灯,千万游荡的魂魄随着微光聚集过来,形成忘川,直上九幽。天神惶恐不安,只好又造一铜鼎,令恶煞怨魂在炼火中厮杀,最后留下的便是九世冥王。

      可怨灵不愿入鼎,只好四处逃窜,跑到人间仙界作乱。天神大怒,自此一座往生桥隔断了忘川两岸,又下一道奏令,油灯熄灭之时便是冥界毁灭之日。

      楚江女私自引生魂入画,原本只想逗逗他们,却意外发现,生魂竟然可以点燃油灯,虽弄不清楚其中奥妙,却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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