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当女巫还要实习啊！》识朝叙夜

2、邀约

　　希瑞丝在佩尔修斯魔法学院的学业已经完成，不过她仍然可以在宿舍呆一阵子。
　　不差钱的佩尔修斯并不会早早将学生从宿舍中赶走，它会留给学生们半年的时间用来择业以及收拾行李。
　　如果希瑞丝愿意，还能在这间已经住了七年的木屋中再住到明年春夏之交。

　　希瑞丝来到书桌前落座，机械鸟从她的肩膀上飞到书桌边为它准备的架子上。
　　开口，是一个少女开朗的声音。

　　“希瑞丝，怎么样怎么样？面试顺利吗？我这边遇到一个适合你的新机会！如果你还在犹豫中，可以来找我一下，尽量在下午来就好，太早了我起不来的！就这样啦，等你回复！”

　　是莎菲尔，比希瑞丝高一级的前辈，少有的可以称为希瑞丝朋友的人。
　　毕业之后莎菲尔曾经做了一阵子实习女巫，至于现在……
　　是预定明年入职佩尔修斯的二年级生新助教。

　　可见三年实习期在众人眼中的人嫌狗憎，以莎菲尔的乐观开朗程度都难以坚持。

　　播放完毕后机械鸟安静了下来，闭上双眼合拢翅膀。
　　希瑞丝右手托腮，左手抚摸着它的头，陷入思索。

　　面试官大多数的话毫无作用，听与回答都是在浪费时间，但职业建议部分并未说错：女巫并非是待遇丰厚到令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职业。

　　以希瑞丝在校所获的荣誉，作为魔法专员入职机械设计研究协会进行研发，或者作为术士加入固定的巡护小队，或者像莎菲尔一样回到校园，都是不错的选择。
　　哪怕她的感知力不够优秀，极为突出的魔法抗性和她另一个不为所有人所知的秘密，足够让她自由选择职业。

　　可是希瑞丝想成为月亮。

　　*

　　希瑞丝能够看到“真实”，例如人们的魔力水平。
　　不用借助任何外物，只要想，她便能看到人们胸膛处跳动的“火焰”。

　　这就是那个目前除了希瑞丝以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小时候她在说什么“火苗”之类的话时，孤儿院的大家只当童言无忌，对此从未过分关注。
　　入学佩尔修斯之后希瑞丝了解到，即使是在有神秘力量存在的世界，能够听到或看到什么绝大多数人无知无觉的东西，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她更不会随意说出。

　　谈及佩尔修斯和孤儿院……
　　其实，即使有在佩尔修斯的日子作为对比，希瑞丝也并不讨厌门罗。
　　在门罗孤儿院，大家过着朴素、充实而知足的生活。

　　养育员姐姐们都很温柔。
　　幼时的希瑞丝时常沉默地注视她们匆忙的行迹，聆听她们哼唱的歌曲，感受被抱在怀里时棉麻制的外裙略微有些粗糙的触感，嗅闻她们身上干净的皂味清香……观察着她们胸腔中与旺盛的生命力不符的微弱萤火。

　　那个夜晚很晴朗，树林安静，繁星低垂。
　　距离门罗孤儿院一山之隔的无尽“暗海”——那世界边缘难以探知的黑暗，那天也非常平静。

　　带着余温的微风让人们的体感非常惬意，大家趁着不错的天气和未浓的夜色在院前的草坪中野餐。
　　巡护小队的成员们结束了今天对魔物的清剿，也参与到野餐中。

　　门罗孤儿院地处边陲，但是与“暗海”边界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没有索朗其中心繁华地带安全，不过也不算最危险的地方。
　　野餐还有巡护小队的成员们参与，不谈其他，即使骑士在夜晚实力不如白天，要应对突然出现的魔物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一起放下担心，说说笑笑。
　　内容希瑞丝已经不记得了，她当时正在仰头看天边的繁星，等待养育员怀特姐姐把属于她的烤串烤熟。

　　——她看到了。

　　最初似乎只是一条黑色的细线，出现在地平线尽头圆月之间。
　　下一秒蓝色天幕张开了黑色的巨口，远处的树林与小路，近处门罗孤儿院的白色铁门，尽数没入黑暗！

　　门罗孤儿院地处偏僻，深夜熄了烛火拉上窗帘时，躺在床上叽叽喳喳聊天的小孩子们也是看不到彼此的，那份黑暗是令人安心的。

　　这份黑暗不同，祂是天灾。

　　本该明亮的繁星，本该繁盛的森林，无声无息之中，失去形貌，没有任何原因与征兆，一切在眨眼间从“有”到“无”。

　　在许多故事里，毁灭都是声势浩大的，然而当时，黑暗是如此从容地踏步而来。

　　一瞬间安静至极，下一秒众人慌乱的声音与希瑞丝大脑中的嗡鸣同时响起。

　　两年后才入学佩尔修斯的希瑞丝此时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并不是因为明白离开也没有意义，而是她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怀特姐姐平时与希瑞丝交流最多，谈天说地时，希瑞丝总是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惹得她开怀大笑，她很喜欢捏希瑞丝的脸。
　　希瑞丝不懂她为何总说自己可爱，不过希瑞丝能够明确感知到的是，她的怀抱很温暖。
　　就如同此刻，怀特背对着黑暗紧紧抱着希瑞丝，她胸腔中的萤火慌乱跳动，她的腿似乎有些发软，试图逃离黑暗的步伐很是凌乱。

　　希瑞丝怔怔的，正要回抱过去说些什么，月亮出现了。

　　那位女性身着黑袍，腰间坠着刻满各式各样符文的吊坠，碰撞发出似有若无的金属轻响。
　　她面色十分平静，逆着人流走向黑暗涌来的方向，从怀中抽出一根木杖。

　　因为距离远，希瑞丝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只见繁星归位，森林重现，刚刚的一切似乎是错觉。

　　重新出现在天边的月亮光辉清明，就像她胸中莹润明亮的圆月。

　　巡护小队中的一个姑娘跑上前去惊喜地喊着“老师”，其他成员动身在门罗孤儿院内部检查，以预防或清除别的影响，养育员们则是在安抚孩子们的情绪。
　　怀特轻拍希瑞丝的背，跟她说已经没事了。
　　希瑞丝回以拥抱，也拍拍看似沉稳的怀特。

　　而后她越过怀特的肩膀，看向远处的明月。
　　明月似乎有所察觉，向希瑞丝的方向瞥过一眼，微笑致意。

　　后来在佩尔修斯求学时希瑞丝得知，那是一次“暗海”的“涨潮”。

　　世界边缘看似平静的、无法探知的黑暗并不是死物，虽然不频繁，但祂的确会活动。

　　不同于其他修习魔法的方式，女巫们与自然的联系最为紧密，因此能够感知“涨潮”，虽然费力，但是能通过属于她们的手段进行控制。
　　希瑞丝眼中生平仅见的天灾，对她们来说只是一道有难度的实践考题。

　　对于魔法的不同理解与向往，使众人通过不同途径修习与运用这给少数人的礼物。
　　例如，希瑞丝的另一位挚友因为对“创造改变生活的器具”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情，决意成为机械师。

　　至于希瑞丝，则因为幼时的经历，早早决定了选择能够进一步理解自然、理解黑暗——并且不用坐班（那个女巫和她学生交流了两句就什么都不管直接跑路了）薪资丰厚（一次“涨潮”报酬吃三年）的女巫。
　　咳，主要是因为能够理解自然！

　　*

　　不论如何，已经坚持到今天，希瑞丝不会因为几次失败的面试放弃自小定下的目标，所以她在第二天阳光明媚的午后，造访了莎菲尔的住处。

　　刚到门口，还没敲门，门内就传来莎菲尔的声音。
　　“是希瑞丝到了吗？直接进来吧，我现在没办法帮你开门！”

　　闻言，希瑞丝应了一声“好”，自行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摞又一摞的书，纸张、油墨与羊皮卷的气味随着开门向外涌出，书山把莎菲尔围在中间。
　　她大概是想进行整理或者想查阅什么，把它们全部搬出来了，但又因为没有找到想要的，只好暂时放在脚边。
　　放着放着放成了圈，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希瑞丝越过一摞比较矮的书看向莎菲尔，她显然是想暂停手头的事过来迎接希瑞丝的，但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成效。
　　于是她耸耸肩，彻底破罐子破摔，把希瑞丝面前的这摞书搬下来一半放在身后，直接当做凳子坐了上去。

　　接着，莎菲尔手腕一挥，腕间缀着宝石的手环反射了午后的阳光，闪烁着明亮的辉光，另一半书随着她的动作自行挪到希瑞丝身后：“你坐这里吧！”

　　“好。”
　　希瑞丝知道莎菲尔的随性，她也完全不介意这样的待客之道。

　　坐下后，希瑞丝没有使用她惯用的那一套微笑与问好，直接目光灼灼看向莎菲尔。
　　对着越熟悉的人，她越不会掩饰本性中过于直白的一部分。

　　莎菲尔知道她的目的，笑着轻轻摇晃手腕，书山的某处钻出一卷羊皮卷，系着红色的丝带，跌跌撞撞飞来。

　　“去年我还在做实习女巫的时候，遇到的带教人还蛮不错的，后来我，咳，放弃了，她也很理解。
　　“之前没和你说，是因为我记得她提过有闭关休息的打算，可能不再带人了。”
　　莎菲尔握住羊皮卷，看向希瑞丝。

　　“所以，接下来你的但书是？”
　　希瑞丝听她这么说，心情放松了许多，笑了起来。

　　“嗯哼，拿着吧。”
　　莎菲尔将羊皮卷抛过去。

　　“前阵子我又写信联系了她，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推荐，她说她虽然确实准备休息，但是不耽误带人，这是邀请函，你打开后就知道怎么找她啦，见面之后还是要靠你自己。
　　“不过你肯定没问题的。”

　　希瑞丝接过羊皮卷，小心将它收了起来，语气郑重地道谢。
　　莎菲尔立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满脸惊恐：“哇你别在我面前这样！”

　　二人笑闹一番，希瑞丝随口问：“怎么把这么多书搬出来？想找什么的话，用下寻物咒语就好了吧？”

　　“因为接下来要回学校工作，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把以往我读书的东西都翻出来回顾一下，说不定对后面工作有什么启发，也就是随便看看。”
　　莎菲尔从身边的某一摞书中随手抽了一本，剩余的书摇晃了一下，并没有倒下。

　　二人同时紧盯着确认了这一幕，又同时收回视线，忍不住相视一笑。

　　莎菲尔抽出的是一本专注咒语领域的学术杂志，《实用魔咒研究》，日期比较新。
　　她随意翻了翻，看到某篇文章的作者，惊讶出声：“原来利安德在魔咒方面也有研究？”

　　希瑞丝茫然：“谁？”

　　她对这个杂志有所耳闻，但是因为内容整体来说比较浅显，因此看得不多，只是定期会翻翻精选集。

　　莎菲尔了解她掩藏在礼貌外表下对绝大多数事情的漠然，知道和她说什么“最年轻的授勋骑士”、“品学兼优的优雅学长”、“金发碧眼的帅气青年”之类的也没什么意义，她肯定不会因为这个想起对方。

　　不过希瑞丝竟然真的对利安德毫无印象，莎菲尔还是有些震惊，毕竟——
　　“别人你不知道就算了，这家伙在去年金扫帚比赛的时候可是跟了你一路！”

　　“是吗？”希瑞丝有些惊讶。

　　见她总算有开窍的迹象，莎菲尔大力点头。
　　“真的！我当时去旁观你比赛，看到他一直看着你……”

　　“那他还挺厉害的。”希瑞丝感慨。

　　莎菲尔：“？”

　　“即使在佩尔修斯也没有谁比我更会骑扫帚，能跟上我，有点水平。”

　　莎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