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凤鸾》拓九歌

118、新生

　　杜月钲并没有因为那一句“恭贺新喜”而放松警惕。

　　百里赫这个人，她很清楚他的恶趣味，他总是喜欢慢慢折磨猎物，享受折磨他们的快感，再让他们带着悔恨不甘在哀嚎中死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怕他，和周丞他们一样怕他。

　　怕到甚至生不起对抗的心思。

　　尽管她和百里赫嬉笑打闹过，也刺杀攻击过，但那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性命无碍、百里赫不会杀她的前提下。

　　如果之前那样对待她的人不是百里赫，不是那么的强大且无法摧毁，那么那个人的下场，一定是和当初的昀息一样的。

　　若是别人从前那样对她，她怎么可能还和他坐下来聊天。

　　百里赫犹如一个无法撼动的恶鬼，只能避开，无法打败。

　　就算他刚刚才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她也不敢相信他。

　　魔鬼的爱，也是畸形可怖的，他存在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的味道，让她战栗，见到他，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段黑暗的日子，时刻提醒着她，她和陆明渊他们是不一样的。

　　百里赫的确有可怜之处，但杜月钲清楚，他的可恨之处更多，他也不需要这样无用的怜悯。

　　“多谢。”尽管百里赫的周身似乎没有杀气，但这是这个危险的人，她没有办法放下心房。

　　杜月钲的警惕和防备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精明如百里赫，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的心中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他忽略心中的异样，尽量表现得和以前关系和睦时一样：“陪我最后吃顿饭吧。”这应该是他们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杜月钲顿了顿，不理解百里赫这奇异的心思，但好不容易这个人没有了想杀人的想法，这些无伤大雅的要求，她顺从便是。

　　“那我让人再去准备一桌新的饭菜上来。”不管百里赫如何想，杜月钲还是给予了他足够的尊敬。

　　“不必了，你不是没吃几口么。”

　　杜月钲微微一低头，这种你吃了几口饭都落在别人的眼里的感觉可真不好。

　　“你不介意，那就这么吃吧。”

　　杜月钲见百里赫果然吃了起来，自己便也准备开动，她的确是怕他的，但他正常的时候，他们还是能正常相处的。

　　然后杜月钲就发现，自己的筷子被他拿走了。

　　因着只有杜月钲一个主子用饭，宫人也没有多备一份碗筷。杜月钲犹疑了一下，拿起宫女布菜的那双开始吃。

　　不知道百里赫是个什么毛病，他好像是有点洁癖的？衣食住行奢靡讲究的很，去到哪里都要让属下们收拾好才肯入住，就连一个临时居所都要放些花瓶摆设，比她一个女人还讲究，今天居然用她的筷子？

　　算了，不管了。赶紧吃完，送走这尊大佛才是。

　　耽误了这么些时间，饭菜都有些凉了。

　　百里赫咀嚼这嘴里的事物，心想：“凉了的果然不好吃。”吃着吃着，又觉得没有意思。

　　他这样是在干什么？利用她的畏惧，让她和自己同一桌吃饭？

　　饶是如此想着，百里赫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吃的很慢，比平时都要慢。杜月钲其实已经吃完了，但见百里赫还是慢条斯理的吃着，她有心想多说几句，又怕平白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便也只好放慢自己的节奏，也慢慢扒拉着碗中的饭粒。

　　凉了的饭菜着实不好吃。

　　百里赫漠然的想着。

　　这顿饭再怎么拖延，也终究到了尾声。

　　百里赫临走之时，深深的看了杜月钲一眼。

　　那一眼看得杜月钲心惊胆战，生怕这人又反悔了。好在百里赫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百里赫走了以后，杜月钲独自一人坐了很久。

　　她现在相信，百里赫是真的有些喜欢她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归宿已定，从前的那些事也不是能就此抹去了的。面对百里赫，她永远是处于弱势，两人的关系永远不对等，纵使年轻时候对他有那么一点心思，也在后来的一次次的折磨和伤害中灭掉了。

　　如今她已经不再年轻，也更加清醒了，她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样，怀着满腔的热忱一往无前的去做某件事，如今的她，永远只会选择对自己更有有利的方向。

　　陆明渊很好，在很早以前，杜月钲和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子的，纵然知道这道婚事成不了，也会进行一些幻想，幻想婚后的生活，幻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后来无意中见到他，觉得他果然如同她想象中的那般，俊美无匹，待人温和——除了整个人木了些，陆明渊符合她所有对未来夫婿的幻想。

　　直到后来发生变故，她才彻底的放下他。

　　再后来，他们完全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也就再也没有想过他。这个时候，百里赫出现了，他教她怎么在万人坑里活下来，教她怎么杀人，教她怎么在灾难中存活，他教给她的一切，都是对当时的她来说最实用的。

　　少年人的心思变得奇快。也或许司仪景从没有教过她要从一而终，就那么自然的，她对百里赫起了心思。

　　尽管她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人；但那时的她还年轻，总觉得他的危险只针对别人。

　　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于是所有的少女情怀一寸寸湮灭。从此眼中只有她自己了，只会考虑要怎么活下去，再也无暇他顾。

　　谁曾想，后来竟还有再见陆明渊的一天。

　　那是个温暖的人。

　　衬得她就像是阴暗腐朽世界的水晶兰①，见不得阳光。

　　太过灼热的东西会灼伤她。可陆明渊没有，他很温暖，却不刺目，无论她做什么，他都那样包容着她；他一点一点的，把她从阴沟里拉出来，告诉她，你还有未来，你还可以这样活着，光明正大的立于阳光之下的活着。

　　温暖的几乎要让人哭泣。

　　原来她也可以撒娇，也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和这世间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她也可以再次爱上一个人，并且不会被伤害。

　　不，也许将来，会发生什么变故，但是现在，杜月钲想，她想相信陆明渊，也给自己一次新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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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

　　是杜煜川的声音唤醒了她。

　　抬眼，入目便是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流露出的担忧的目光。

　　杜月钲缓缓的笑了。

　　是的，她已经活过来了，立于阳光之下。

　　百里赫和神宫，都已经结束了。

　　但愿从此，与他永不再见。

　　“你到底怎么了？”杜煜川十分担心，他进门前宫人就和她说殿下有些奇怪，没她吩咐不让人进去，已经过去很久了，连碗筷都没喊人收拾。

　　“是谁来过了？”杜煜川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没事。”杜月钲看到他，才有了真实感，“你自从当了这劳什子皇帝，皱纹都多了好多。”可不是么，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了。

　　“别打岔。谁来了？”

　　杜月钲耸了耸肩，“还能有谁，百里赫呗。”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杜煜川拉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放心吧，我好好的，他没做什么。”

　　“那他来干什么？！”尽管百里赫救了杜月钲，但杜煜川还是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这皇宫真是谁都能进了！”杜煜川气闷。

　　虽说他也知道，这怪不得皇宫的守卫。杜月钲手下的那些人来往自如也就算了，好歹他还能安慰自己，这是自己人；但百里赫是算个怎么回事？

　　要那些人有什么用！！

　　“也就那么几个人能进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百里赫那身手，是真的拦不住；叫再多的人来也只是给他加菜的。

　　“你真没事吧？”他才不信百里赫来了什么都没干。

　　“没事，来恭贺我新婚大喜。”

　　“......”杜煜川眼神古怪。

　　以一个男人的经验来讲，那个百里赫对他妹妹的心思可不单纯，来恭贺她大喜？！

　　“嗯，发生了一些争执，不过没什么大事，他已经走了，还真祝贺我新婚了。”

　　“......行吧。”杜煜川叹了口气：“左右你没事就好。”他要加紧训练皇城的守卫了，“跟你借几个人，和禁军羽林卫他们练一练，也让他们知道，他们和高手的差距有多大。”省的一个个眼睛都放在天上，以为自己最了不起。

　　“可以，原先的那个，身手也算上乘，以后就跟着你吧。”

　　“嗯。”杜煜川也不和杜月钲客气。

　　“我说真的，纪岚没有嫌弃你吗？你当了皇帝后越来越憔悴了。”

　　杜煜川苦笑。

　　还能怎么滴？

　　“好了，后面就好了，事情慢慢也顺手了，实在不行，你就来帮我把。”

　　“好，需要你就喊我。”杜月钲这一次没有推辞，心中的担忧虽说依然没有消除，但她愿意一试，希望，杜煜川不要让她失望。

　　杜煜川欣慰，可算有点真兄妹的样子了。

　　“行了，让宫人进来收拾吧，你屋里的动静可把外面的人吓坏了。”

　　“好。你也回去吧，没什么事。”

　　“嗯。”杜煜川转身就要走，不过突然又被杜月钲叫住了。

　　杜月钲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和姓陆的说好了吧。”杜煜川失笑。

　　杜月钲满意的点点头，撒手让他离去了。

　　这一夜，杜月钲罕见的没有失眠，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没有再睁眼到凌晨才睡着。

　　注释：①水晶兰：鹿蹄草科植物。草本，腐生；从不进行光合作用，是靠着腐烂的植物来获得养分，被称为死亡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