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七月末的雨

7、生日

　　盛夏越来越热，莫名的烦躁占据了我的内心，看着窗外嬉笑的孩子们，我也想到了我的弟弟，可是他长大了，我们也没机会再闹了。
　　自从上次陪他出去玩，他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从来学不会的菜，现在会做了。
　　从来不会洗的衣服，会自己洗了。
　　需要我做的事，他也不需要了。
　　他说会麻烦我，可我不想不被他麻烦，我不想让弟弟长大，我还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
　　我一直坐在窗前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一直占据着我的脑海，是爱吗，是吧，是哪种的爱呢，我不知道。
　　弟弟：哥，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我想你想的快疯掉了。
　　亲兄弟的心灵感应是这么用的，对吧。
　　：哥想你了，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啊？还有几天，你想去哪玩啊，哥带你去。
　　弟弟：哥，你真傻，居然第一个想的是我的生日，明明我们生日是同一天。7.29是我们的生日。
　　对啊，明明也是我的生日。
　　可小时候的那一天只有弟弟可以吃到蛋糕，我是给弟弟当工具人的。
　　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我一直都是不被人所需要的那一个。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可下一秒的消息提示音让我抹去了眼泪。
　　弟弟：哥哥，不许哭，今年你可以吃到你想吃的蛋糕。
　　弟弟：哥哥，你喜欢吃甜的，可你的二十三年吃了好多苦。
　　弟弟：哥，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弟弟，我爱你。
　　弟弟：嗯，哥哥，我也爱你。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如果那个人全心全意的对我好，那我没有任何怨言。
　　可如果这个人身上和我流的是一样的血液，我还是要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克制一下的。
　　我喜欢女人吗？喜欢吧。
　　我喜欢男人吗？？我不喜欢。
　　我喜欢我弟弟吗？
　　……
　　喜欢。不知名的喜欢。
　　绝对不是爱情的喜欢。
　　我是直男。
　　喜 欢我弟。
　　天打雷劈。
　　——
　　第二天一早，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去找弟弟了。
　　夏天很热，热到我快晕倒，一层细汗贴在衣服上，很难受，但我没有办法。
　　就像知道弟弟喜欢自己却无法挽回一样。
　　……
　　树叶随风飘动，风怎么飘，他就怎么飘。
　　就像自己被弟弟支配一样。
　　……
　　滚，老子不去找你了。
　　半个小时的思想斗争，我最后站在了家门口，我没有带备用钥匙，刚准备开门，门却直接开了，吓的我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宋若繁直接拽着我的胳膊让我跌进他的怀抱。
　　因为体型差的原因，我完完全全的嵌入他的怀抱里，我难受地挣扎：“别…别抱我，我身上都是汗，你松开我。”
　　“我不要。”
　　“哈…我真是那你没办法，放我下来好不好？哥求求你了。”
　　“不——要——”
　　我拿他没辙，只好拿出杀手锏。
　　“繁繁宝贝，放哥哥下来好不好？”
　　我明显的感受到他突然颤栗了一下，随后我一下子就脱离出来，笑着向他比了个耶。
　　宋若繁揉着我的头发：“好啊哥，现在真是聪明了，我又被你骗到了。”
　　当我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凑到我耳边说：“哥，再叫一次好不好？”
　　可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像是被偷走了一块，好痛，不知道为什么痛，明明和弟弟待在一起很开心，现在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推开他：“算了吧，我们好像有点越界了。”
　　越什么界啊，亲兄弟没什么吧。
　　“嗯，哥哥，那我以后不离你这么近了，我也不会让你再叫了，让哥生气了，对不起，我说过不会再让你生气的，对不起。”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我在怪我自己。
　　空气冻结了几秒，我冷静几秒后站起来，低头对宋若繁说：“宋若繁，我这几天心有点乱，我需要几天时间清静一下，等生日那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过，我走了。”
　　我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径直离开了这里。
　　挺奇怪的，我也不知道我再想什么，明明是我来找他的，却发莫名其妙的脾气扔下他。
　　矛盾在我心里不断扩大，之前他莫名其妙地出现，作出超过亲兄弟关系的事情，可现在我们俩在干什么？我不是在恨他吗。
　　恨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恨他六年没有一点消息，恨他一声不吭又回来了。
　　……
　　恨我打出的一巴掌，恨我六年没有去找弟弟，恨我那天说出的话。
　　如果那天我没有打他没有骂他是不是就没事了？
　　罪恶的根源，就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我决定这几天不联系宋若繁，一想到他我的心就如被刀割的痛，我不能再让这段关系持续下去了，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弟弟：哥，你还生气吗？
　　：这几天别给我发消息，烦。
　　为了不再让他给我发任何消息，我拉黑了他，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也没再回过家。
　　就像他离开的那六年一样，当做他死了，或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弟弟。
　　一只鸽子在我的头上盘旋，它飞过带起了一阵风，扇动了我的发丝，我看着它在天空上自由的飞翔，我想，如果我死了，做一只鸽子也好。
　　鸽子不用上学，不用工作，不用社交，什么都不用。
　　也许他也只想自由的过完短暂的一生，我也一样。
　　我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上飘动的云，我顿时什么都不想做了，闭着眼睛吹风也不是很无聊的事。
　　而闭上眼睛，我看到了我的妈妈。
　　看到她知道我和弟弟的不伦关系后的歇斯底里。
　　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的。
　　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再见到妈妈了。
　　妈妈一直住在那个房子里，弟弟在之前我们租的房子，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
　　一家三口散的彻彻底底。
　　我也没有买什么，空着手回到了最初的家，回忆总是有的，但没什么好的回忆，我深呼吸让自己没那么紧张，可能因为太久没有见妈妈了，我敲门，来开门的，是宋若繁。
　　……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头也没抬地问弟弟：“是谁呀？”她放下青菜，刚走第一步的时候，她嘴角的笑立马淡下去了。
　　因为她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我。
　　自从弟弟离开之后，妈妈对我的感情也淡了。
　　原本就喜欢我弟弟，就变得更加讨厌我了。
　　“我打扰你们的母子情深了？对不起，我现在就走。”我说这就要关门。
　　宋若繁拽住我的手腕：“你别走，你来的正是时候，妈有话要和你说，哥，进来。”
　　我吃痛的叫了一声，随后大力挣脱他的禁锢，走到沙发上坐着：“宋若繁，我不喜欢你对我作出这么粗暴的举动。”
　　“嗯，对不起，哥。”
　　我没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对不起我什么，你又没欠我。”
　　声音很小，但他也听到了，他没在说什么，转身去帮妈妈做菜了。
　　我回来这趟真是太失败了，这么久没见的妈妈也没有想我，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原来我一直都是那个工具人。
　　弟弟是我带大的，烂摊子也是我收拾的，家长会也是我开的。
　　到最后我还是没得到你的什么母爱啊，妈妈。
　　妈妈把我拉倒房间里，皱着眉对我说：“小絮啊，你弟弟是不是不喜欢女生？”
　　我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妈妈的眼睛。
　　“唉，其实我都知道了。”妈妈眼角流下泪水，“妈妈早就知道弟弟喜欢你了，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这个当哥哥纠正一下你弟弟，好不好？我不反对同/性恋，但我反对你们乱/伦。”
　　我感受到一阵耳鸣，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塌下来的巨石压着我，我无法呼吸，就像搁浅的鱼一样奄奄一息，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等再次醒来时，我在医院的床上。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大，我不喜欢，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繁繁，带我回家。
　　下一秒，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我看着角落里的宋若繁愣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不再看我了。
　　片刻，他站起来对我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哥，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会再次消失在你的生活中，以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一次。
　　这次换我愣住了。
　　好不容易回来的弟弟，还要再次离开我。
　　我又出现了刚才的反应，呼吸困难。
　　待我再次平稳下来，已经昏睡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能听到医生和宋若繁的谈话。
　　“你哥哥这种病，我没办法给你解释，据我看来，这几次发病，都是因为你这个弟弟，第一次是你的出现，后面几次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就不能少刺激刺激你哥？心脏骤停的风险很大的，甚至可能会死，你是选择乖乖听话，还是失去这个哥哥？”
　　好吵，我困难的睁开眼睛，看他们的谈话。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十六岁的宋若繁哭。
　　他没有看医生，没有看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墙，眼泪一滴，两滴砸在地上，也一滴，两滴地砸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又如刀割般痛，我痛的闭紧双眼，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不…不许…哭，你…哥没死…。”
　　下一秒，我跌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他埋在我的颈窝，泪水打湿我的衣服，都十六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
　　他不就是孩子吗。
　　一想到妈妈说的话，我在想，他没有我该怎么办。
　　在他的怀里，我竟然平稳下来，我趴在他的耳边，说：“弟弟，陪你过完生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为了应付妈妈，你想我了给我发消息，妈妈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嗯，哥哥，我们是要‘分手’了吗。”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嗯，哥哥，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
　　“哪种喜欢？”
　　“不知道。”
　　他或许已经有了答案，没再问了。
　　窗外电闪雷鸣，雨点重重的拍在玻璃上，我的出一个结论，雨夜是分手的最佳时期。
　　即使我们不是情侣间的分手。
　　——
　　三天后，7.29。
　　今天，宋安絮二十四岁，宋若繁十七岁。
　　我实在不知道送十七岁的男生什么好。
　　手办，他不看漫画，篮球，他不爱玩，游戏，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都不喜欢。
　　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我。
　　？
　　纠结一番后，我决定送他一个投影仪。
　　没买太贵的，只买了一个八百多的，算不上很好，但对他来说也可以了，毕竟花了我一半的生活费，八月又得出去兼职了。
　　他那边的出租房里有一面白墙，他又喜欢看电影，应该很合适。
　　投影仪被我简单的包装了一下，为了哄他开心，我特意给他写了一张贺卡。
　　上面写着“繁繁宝贝十七岁生日快乐”。
　　也只是为了让他开心了，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过了今天，就不会再见了，就算是见面，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这么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又哭了出来，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弟弟的消息。
　　弟弟：哥哥，二十四岁生日快乐，记得想我。
　　笨，我会想你的。
　　：亲爱的弟弟，十七岁生日快乐，我会想你的。
　　回复完他的消息，我便找他，一路上心情都很苦涩，像吃橘子不小心吃到皮一样，苦的不只是嘴，而是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口袋里有一颗柠檬糖。
　　酸涩的糖在嘴里融化，我闭上眼睛，全是七年前的回忆，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尴尬的，各种各样的碎片出现在眼前，最后出现的，是我给他的那一巴掌，随后他小小的背影消失了，整整六年的空缺，在短暂的出现后，又要离开了。
　　蛮不甘心的，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他做亲兄弟。
　　我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不想在这一天给弟弟留下不好的回忆，我只想让他开心地过一个生日。
　　来到弟弟家后，弟弟很开心，但没有那么开心，他的笑容里，参杂着别的东西，带着些许强颜欢笑的意味。
　　我打趣道：“小繁，过生日了，开心点嘛。”
　　宋若繁摇摇头：“哥，今天过去，我们就不会见面了，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宁愿不过这个生日，也不要离开我。
　　我故意岔开话题：“小繁，哥哥给你买了礼物。”
　　他拽着我的手腕，我挣脱不开，只能任他摆布。
　　我被狠狠地撞在墙上，双手都被摁住，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是的，他又哭了，眼泪砸在我的脸上。
　　今天明明是开心的日子，非得过成这样。
　　“哥。”他说，“能不能不走，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改，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再也不强迫你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消失在你的生活中，哥，我不能没有你。”
　　我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那天你在医院说的话。妈妈让你说的，是不是。”
　　“是。”
　　他的回答很果断，根本没有一秒钟的思考。
　　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妈妈早就和他谈过了。
　　我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一直。
　　我抚摸着他的脸：“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看看哥哥给你买的礼物？”
　　精致的盒子被他慢慢地拆开，生怕哪里拆坏了，这是我第一次送他这么贵的礼物，小时候都是送他点好吃的，因为我也没有什么钱。
　　弟弟像看见宝物一样捣鼓着投影仪，一段时间后，他弄好了，我抬眼一看，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看的动画片。
　　小时候家里没有钱，电视都是放什么我们看什么，每次我放学回来，总是在放动画片，我索性和弟弟一起看，后来弟弟每天都等我回家看。
　　我看着画面，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的心情变得五味陈杂。
　　弟弟回头看我：“哥哥，我给你的礼物在桌子上。”
　　他的礼物，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打开后，发现里面都是照片和信。
　　六年，2190天，里面有2190封信，和2190张照片。
　　我说怎么这么大个盒子，原来有这么多东西，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我想应该大约是这些。
　　我在弟弟旁边坐下，一张一张地看起这些照片。
　　第一张，是他离开我的第一天，似乎是刚和爸爸吵完，摆着个臭脸，真可爱，好久没见过十岁的弟弟了。
　　我把照片反过来，发现有一行字。
　　：哥，爸爸说我是废物，我想你了。
　　第二张，他离开我的第二天，在路边和流浪猫合照。
　　：猫猫好可怜，没有家，我想收留它，爸爸让我滚出去。
　　……
　　我一张一张地看，几乎每一张都有爸爸骂他打他的字，还有想哥哥了，想回家。
　　我只看了几十张就看不下去了，把头埋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沉默后，我问弟弟：“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折磨我呢。”
　　宋若繁笑着问我：“为什么呢哥哥。”
　　我盯着面前的动画片，说：“知道去爸爸那里过得不好，为什么要离开我。”
　　“因为我只会给哥添麻烦，你还要照顾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带着我这个累赘。”
　　我一把抱住他，贴在他耳边说：“你才不是什么累赘，你是哥的骄傲，你是哥最棒的弟弟…你不是累赘…你不是…”
　　过了一会儿，我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他轻轻地说：“哥啊，其实这不是我送你真正的礼物。”
　　我疑惑的看着他，宋若繁从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还以为他要和我求婚呢，结果是一对纯银耳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是星星的形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喜欢星星，我问他怎么知道我打了耳钉，他说那天我把头发撩上去，看见了我的透明耳钉。
　　我接过那对耳钉，在他的面前换上，我问他：“好看吗？”
　　“哥戴什么都好看。”
　　我抬头望着窗外天空上遍布的繁星，听着宋若繁平稳的呼吸声，我什么都不去想，只想让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宋若繁。”
　　“嗯？”
　　“你就是我的繁星。”
　　繁星多的漫天都是。
　　可最亮的那一颗，只有我的宋若繁。
　　——
　　弟弟：哥哥，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
　　弟弟：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
　　弟弟：哪种喜欢？
　　：等下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
　　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等你再成熟一点，懂事一点，就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多么漫长。
　　会有多少的痛苦，我不想让你知道。
　　亲爱的弟弟，不要喜欢哥哥。
　　彩蛋：
　　我撇到桌子上精美的盒子，很眼熟，我发出疑问：“你真的给我买蛋糕了？”
　　“嗯。”宋若繁说，“我说过我会让你吃到的，这次不是陪跑了，这是属于你的蛋糕。”
　　“那你呢？”
　　“其实我不爱吃甜的。”
　　从前，生日的蛋糕只有宋若繁吃，可每次看他吃，他都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着，原来是不爱吃。
　　哥哥爱吃甜的，哥哥吃不到蛋糕。
　　弟弟不爱吃甜的，被逼着吃蛋糕。
　　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蛋糕。
　　甜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面好苦。
　　十四岁想要的，二十四岁再拥有，没有任何意义。
　　可这是弟弟给我补的蛋糕。
　　为什么我遗失的童年，要让弟弟来弥补。
　　即使我没有弟弟，我也没有童年。
　　谢谢你。
　　宋若繁将漂亮的蜡烛放在蛋糕上，点燃后对我说：“哥哥，许个愿吧。”
　　我希望下一次见面时，弟弟可以成熟一点，我也是。
　　最起码要像个大人一样吧。
　　吹灭蜡烛后，今天也快结束了。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