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科研哪有不疯的》杨木棪

13、你这种人不去当课题组老板可惜了。

　　“还说什么了？”
　　顾影青：“没了。”

　　朱婉笙沉吟片刻，就这么点地方，他要是一直在那杵着，像是在监视她做实验，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但只要他别出声，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相当于不存在。

　　她指了指身后的长椅，“那不然，你在这坐会，等等我？”
　　顾影青犹豫了会，想了想，问：“等多久？”

　　朱婉笙说：“不知道，你且等着吧，你想睡觉想看话本或者想干嘛都可以。”

　　顾影青嗯了一声。

　　椅子上铺着软垫，坐着等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无聊，和不对之人困在一起，更是煎熬。
　　可他又没得选，等就等吧。

　　外头雨声淅淅沥沥，顾影青改坐为躺，枕着头，背对着她闭幕养神。

　　身后的动静停下后，朱婉笙才重新拿上称量勺，短短片刻，她烦躁得额间出了些薄汗——时间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消磨光的，朱婉笙收起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情绪，继续做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雷忽起，压着木窗，一道接着一道的闯入她耳中。

　　接着是飓风袭来，风雨争先从窗外涌入，她用过的称量纸迎着风“稀里哗啦”的四处乱飞，短短一瞬，二楼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荡着她的纸张。

　　纸张上残留的色素被风吹落，在空中转悠几圈而后簌簌落下。来的时候打扫得近乎反光的桌面的地板就此遭殃。

　　可朱婉笙只是皱着眉扫视了一眼这群魔乱舞，身子和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
　　她手上有活时候，顾不上那些飞扬的纸张，也不喜欢慌乱，越乱越是出错。

　　有些已经错了的，修补着急也无济于事的，她喜欢先放着。

　　吱呀一声，风雨骤停，纸张悠悠落下，她的液体也刚巧尽数落入烧杯。

　　朱婉笙回头。
　　他站在窗边，站姿很直，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如松般的挺直。

　　那修长有力又好看的指节从木窗落下时候牵动着虎口处的疤痕也在动，朱婉笙想到了刺青，明明是疤痕，却不丑，有点像在虎口地方纹了一个符号。

　　独特又显眼。

　　她走神时候，顾影青已经半俯身将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称量纸尽数捡起。

　　他动作轻缓却认真，每张纸都保持同一个方向叠在另一张上，递给她时候，一脸的面无表情。

　　她坐着，他站着，这样的站位，让他的眸光从薄薄的眼皮投下来时候都带着几分傲。

　　朱婉笙没接。

　　顾影青抬了抬下巴，“不要？”
　　声线很冷，没有温度也没有什么起伏，就只是单纯的在发音。

　　“谢谢。”
　　称量纸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要丢，没必要理得如此整齐，但捡都捡了。

　　她抬手同时，他轻放，微凉的指尖似有似无地滑过她温热的掌心，酥痒之感顺着神经扩散到全身，朱婉笙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还要多久？”顾影青瞥开头问。

　　“一个小...一个时辰左右。”

　　顾影青抿了抿唇没说话，似乎是觉得要等的时间过于长久。

　　她瞥了一眼外头，雷声还在孜孜不倦的攻击着四处，光透过木窗微微透入，落在他周身给人镀上一层柔和的毛边。

　　没了手表这些计时器，朱婉笙也分不清大概几点，但总感觉也不会太晚。

　　朱婉笙问了一句：“怎么，你坐不住了？”

　　顾影青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有些愣神，听到声音后，眼神一点点聚焦，朝她望过来，往后靠实椅背，不冷不热地说：“坐得住。”

　　你坐不住也得坐朱婉笙心说。

　　但既然对方似乎是没意见，她也就没再说话，重新拿上移液枪，取液前，想了想，还是起身朝楼下叫了一声：“蓝矾，上来一下。”

　　蓝矾反映够快，话音刚落的同时，脚步声紧随其后。
　　楼梯像是不堪重负，被她踩的乱叫，朱婉笙时常在想，这楼梯会不会突然塌了，显然她多虑了，蓝矾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

　　“大人，何事？”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瞟她身后的顾影青。

　　“可以麻烦你备点茶水点心什么的吗？不用太多。”
　　蓝矾笑笑：“奴婢这就去。”

　　蓝矾再次“蹬蹬蹬”地跑上来之时，手里端着一木制托盘，其上一套青釉瓷茶具，边上还围着几盘精致的小点心：粉色的荷花酥、泛着金黄的芝麻饼、梅花样式的梅花饼。

　　茶壶里冒着热气，茶香跟着热气一起腾入鼻尖。

　　“大人，这些都是掌柜早早备好的，只是您不让人上来叨扰，奴婢也不敢送上来。”说罢便要往她做实验的长桌上放。

　　朱婉笙肌肉记忆快过大脑思考，手一伸一拦，声音大了几分，“吃的喝的不可以放这！”

　　她这过度反应吓得蓝矾直直地往后退了几步，青釉茶具碰撞木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尤其刺耳。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声音大了些。”

　　蓝矾却喜上眉梢，语气都激动了几分，“大人，这才是熟悉的您！以前您就是这样说话的！这才是我熟悉的大人！”

　　“.....”啧，抖m吗？

　　朱婉笙挑了挑眉，下巴往身后一抬，“你把这些都给他。”

　　她做实验时候绝对不可能吃东西，就算隔着手套，不洗手之前，依旧膈应，生怕吃到一丁点的有机试剂。

　　但身后这位“陪读”可怜人，闲着也是闲着，喝点吃点也无伤大雅。

　　蓝矾听言笑容顿收，脚上和被灌了铅似地一动不动。

　　朱婉笙：“愣着干嘛？给不给？我亲自送？”

　　蓝矾的表情很一言难尽，不理解中又带了几分不高兴。

　　朱婉笙就纳闷了，她不高兴的点是什么？

　　蓝矾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什么，不情不愿地将木盘子摆到顾影青身旁，和这茶是割了她大腿肉一样心疼。

　　“大人...”蓝矾双手交叠，看看她又看看顾影青，满面茫然。
　　朱婉笙头也不抬：“讲。”

　　蓝矾讨好道：“我给大人倒杯茶？”
　　朱婉笙毫不犹豫：“不喝。”

　　蓝矾困惑半刻，而后那小脑瓜里也不知道滋生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来，眼前一亮，又蹭地朝顾影青走去。

　　“茶水我都送上来了，你怎还一动不动？”
　　“还不快快近身伺候大人吃些茶水点心。”
　　伺候二字，咬字及其重，强调意味十足。

　　朱婉笙取液体的手跟着一抖，伺候...个屁啊。

　　“蓝矾，你还是下去等着吧。”
　　“大人…”
　　蓝矾一步一回头，下个楼走出生死离别的模样。

　　“喝吗？”
　　蓝矾的声音彻底消失后，那没感情的嗓音又从后边传来，尾音稍扬，意味不明。

　　朱婉笙回头。

　　顾影青轻飘飘地提着茶壶，浅色茶水淅淅沥沥落入茶杯，烟雾升起又消散，将他有棱有角的面容隐了大半。

　　模糊中，他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又接着续第二杯，看着就很闲。

　　朱婉笙：“不喝，没手。”

　　顾影青哦了一声。

　　......

　　朱婉笙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转回去又将那些奇奇怪怪颜色各异的液体倒来倒去。
　　今日她的头发绾的很随意，有几根遗漏的搭在颈间，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戳在白皙的皮肤。

　　折腾一下午，他也没看明白她到底在忙什么，只是——她好像变了，变得有点奇怪？

　　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特别的专注和...有礼貌？
　　仿佛被人夺舍了顾影青心说。

　　顾影青端上茶杯，茶水温度适宜，泡的是绿茶，入口虽苦却回甘，轻微的醇香停留在舌尖。

　　“你在作何？”顾影青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朱婉笙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他。
　　“做胭脂。”

　　她指了指桌边整整齐齐的透明小瓶子，里头都只装一半红色东西，原来是胭脂。

　　“看不出来？”

　　顾影青实话实说，“看不出来。”

　　朱婉笙也不恼，嗯了一声，说：“不然呢？我家就卖胭脂的，不做胭脂还能干嘛？”

　　顾影青想说你爱干嘛，谁知道你。

　　但人家如此有礼貌，他也没必要针锋相对，故而没说话。

　　朱婉笙没等到回应，转回来看他，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她的面容在不太明亮的光里有些失真，但眸光清亮，扫过来的眼神带着温度。
　　顾影青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溢出时，他回过神，用帕子擦净桌面。

　　朱婉笙眉眼弯起，笑得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她说：“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帮帮我？加倍的力量，早完事我们早回家。”

　　顾影青搭在膝盖的手指点了一下，“做什么？”

　　问着但已经起了身到她对面落座。

　　朱婉笙朝他勾了勾手指，“手先拿过来。”

　　他摊开手心举在两人中间，朱婉笙给他放了一幅手套，“戴上。”

　　顾影青也不多话，依着她的样子将五根手指头塞进去，顺顺平，“然后呢？”

　　“然后，很简单，你就帮我磨这个，越细越好，认真一点。”
　　朱婉笙将要做腮红的底料都给他研磨，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确实需要个工具人。

　　顾影青也不问为什么，一只手扶住石英研钵，另一只手慢吞吞地顺时针转动。

　　可能是手好看，磨点东西也好看。
　　朱婉笙多看了两眼，挺好，磨得挺好...

　　兀地觉得，这个工具人应该还挺好用的，话少听话，以后可以多安排他做活...
　　这么一想，居然觉得有些爽，于是自己笑出了声。

　　顾影青抬眸睨她一眼，表情再说——又在发什么神经？

　　她敛住笑意。

　　他手上研磨的动作越来越快，玛瑙相互摩擦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照这么下去能擦出火星子来，“好好磨，速度别太快，我怕你把粉末弄飞出去。”

　　顾影青哦了一声。

　　又问“你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里来的？”

　　朱婉笙：“......”工具人不说则不说，一说这么致命。

　　“买来的...”朱婉笙说。

　　好在工具人好像也不真的关心，“朱家有的是胭脂，为何要自己做？”

　　她倒是不想做，可以享受谁想干活，“朱家现在的胭脂不好，特别不好，先前我和蓝矾去买过别家的，都挺好的，朱家比不过。”

　　顾影青：“要一直这样做？亲历亲为？”

　　朱婉笙摇头，“现在是探索阶段，等我把配方比例弄出来就给专业的人大批量生产，所以，前期辛苦辛苦，后期可以坐享其成。”

　　他磨好了粉末，一点点装入瓶子中，朱婉笙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看他的模样，原来他真的很好看，虽然成天冷着一张脸，长相却不是很冷，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很大，垂着眼做事时候，长长的睫毛挡住神情。

　　看着看着，对方兀地撩起眼皮，深眸里映着光，看人却依旧凉，“怎么？”
　　语气更凉。

　　......

　　朱婉笙收回眼神，“没怎么，好了没。”

　　他把小瓶子往前一推。
　　真狠啊，没有一点点粉末损失，朱婉笙一下子就相中这小助理了。

　　她把几个烧杯往他跟前一递，“这几个洗洗干净，一会帮我配溶液。”

　　顾影青：？
　　......

　　见他不动，朱婉笙催了一句：“干嘛？不愿意还是不会？”

　　顾影青：“不想。”

　　朱婉笙：？
　　“帮帮忙，为了早回家。”

　　顾影青：......

　　他不情不愿接过那些杯壁上还挂着试剂的烧杯，愣了片刻，朱婉笙以为他要屈尊去洗时候，对方干了一件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芒硝，上来。”

　　三秒后，芒硝一脸疑惑地接过了烧杯，又一脸疑惑地去洗了干净，擦得雪亮的烧杯重新摆回桌面时候，芒硝嘴唇张了张，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最后，看了朱婉笙一眼，默默退下了。

　　工具人从来到走，顾影青只说了三个字——洗干净。

　　而顾影青，还是那样坐着，手套放在一边，手指一下又一下捏着侧脖颈，也不知道磨了个试剂能有多累？

　　但对方一脸没所谓。

　　朱婉笙服气。
　　你这种人不去当课题组老板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