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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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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敬挑眉,十分不屑地扫了一眼宋蘅。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你们时日所剩无几,如何能拿出新的更准的历法?”
“我既说了,自然能办到。一月后,司天监就能给出更准的新历法。”宋蘅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王青山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试图让宋蘅别继续说了。
李朝暗中为宋蘅捏了一把汗,这历法哪是如此简单的事儿?
他面露难色,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只有沈淮序看着宋蘅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了然,料定宋蘅此举是早前便算到的。
宋蘅丝毫不惧陆安敬慑人的气场,却在陆安敬转身向李朝行礼时探到了陆安敬的气运发生了改变。早前在马场,她曾探过。
他有弑君之举,运程却平坦。
如今沈淮序谋划之事导致他身上的运程杂乱,可为何他竟横生出了一条生路。
李朝在陆安敬的敦促下,定了死期一月。
宫墙下,宋蘅小心翼翼地跟在王青山身后亦步亦趋,王青山沉着脸一言不发,步伐极快。冷不丁停了下来,身后的宋蘅反应不及,直直地撞了上去。
鼻尖传来剧痛,宋蘅嚎叫了一声,眼眶迅速氤氲出泪。
她捂着鼻子,“师傅,你想谋杀亲弟子吗?”
王青山一时间愣了神,忽而反应过来宋蘅是在讨自己欢心,他深深叹道,“小阿蘅,你深谙命格之术,应该比我更明白因果循环。古时有个故事叫菩萨不语,你可知?”
宋蘅放下手,点了点头。
王青山再次叹气,转身离去。
那声哀叹透过风传入宋蘅耳中,宋蘅不解,王青山的事和菩萨不语的故事有何关系。难道王青山觉得今日自己不该救下他?
幽深的宫道寂静无声,风声大作,宋蘅一个人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往宫外走去。
沈淮序站在转角,老远就看见了走得缓慢的宋蘅。硕大的朝服几乎把她埋了起来,手上拿着官帽,一张小脸雪白如雪,在黑夜中如同白色海棠般引人注目。
耳边再次响起薛公公说的那句,她该是你的妻。
沈淮序扬唇轻笑,朝着宋蘅丢了颗石子。
宋蘅看见脚底突然冒出来的石子,猛地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看见了躲在角落中的沈淮序。
沈淮序侧身走出,站在了宋蘅身侧,他看了一眼宋蘅吃了瘪的神情,笑道,“怎么?被王大人说教了?”
“他似乎并不想让我救他。我早就知道司天监有陆安敬的人了,给师傅的札记中估计保留了一半,那另一半实则是我祖父早已推演出来的新历法,甚至还有新刻漏的研制。陆安敬做什么手脚,我都有后招等他。可师傅好像生气了...”
宋蘅这点脑瓜子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王青山竟然不愿被救。
难道这就是陶掌柜那日所说的不信命不惜命?
“宋蘅,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或许你自以为的救命的棋子,成了他棋局中的死棋。”
“可他的棋局本就不求生!”
微风轻咬住她额前的碎发,宋蘅仰起头,哽咽着声音吼道,满脸倔强,眼圈微红。
“你又如何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沈淮序试图伸手去拨动宋蘅的发丝,宋蘅避开垂下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白皙细长如玉般的手指在半空中僵住,沈淮序苦笑了一声,收回了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柔声道,“宋蘅,不要试图去改变他人的命运,你想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对,我就该看着你们都去送死!”
宋蘅气愤至极,丢开手中的官帽,脸上布满泪痕,“对,我不懂我不明白,为何他们都要如此死忠于朝廷?为何有些人就是要固步于做他人的奴才?为何如你一般野心勃勃的人都要强权?留着自己一条命苟活于世,不好吗?”
沈淮序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姑娘从痛哭到悲怆,最后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站在一旁,等到宋蘅平复情绪。
寂静无声的夜幕中,唯有宋蘅的咽呜声作陪,沈淮序抬头看向了繁星点点的夜空。
良久,宋蘅似是哭够了,拉了拉沈淮序的衣角,埋头低声说了一句,“脚麻了,拉我一把。”
沈淮序哭笑不得,拉起宋蘅后二人往宫外走去。
宫门外,青唐神色焦急地等候在一侧,见到沈淮序后疾步迎了上来。
“出事了,少师。小玖...没了,玄烈为了救他出来,断了一臂,如今昏迷不醒。”青唐回想起小玖的死状,不觉哽咽。
“快回府。”
沈淮序闻言匆匆上了马车,宋蘅紧随其后。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沈府,进门后就看见厅堂里摆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其余七人站成两排,纷纷看向了沈淮序。
沈淮序踉跄了几步,宋蘅下意识地去扶住他。
他蹲下身,试图去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却被青唐一把按住。
青唐紧紧咬住下唇,声音颤抖,“别看了....”
沈淮序蹙眉甩开了青唐的手,微微掀开后双手颤抖,喉头滚动,一阵酸楚油然而生。宋蘅忍住惧怕,别过头不去看,可那白布上浸染的血迹足以证明是何等的酷刑。
就连个全尸都没有。
宋蘅想起那日为九影看的气运,无一善终,他们的死局已然拉开了序幕。
从九影到王青山、薛公公,乃至李赭,这些死局无一人能解。
“小玖早就被陆安敬发现了,从亳州回来后就被关了起来。严刑逼供下,小玖死扛着一言未发。陆安敬私下动了五马分尸的酷刑,玄烈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玄烈趁着陆安敬进宫闯进陆府,生生被人砍掉了一只手臂才将小玖的尸身捡、捡起来带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份前朝旧臣通敌的名单。”
站在一旁的榠二说到痛处,止不住的哽咽。将手上沾满了血液的名单,递给了沈淮序。
其余人纷纷低头,哀悼之情溢于言表。
沈淮序接过名单后站直了身子,宋蘅惊讶地发现仅一瞬间他就如同槁木一般,神色异常,就连平日里挺拔的身姿也佝偻了起来。
似是被抽干了血液般,他拖着自己的身子往门口迈去。
“小玖曾说过,他最喜欢我们在洵南的日子,你们把他带回去罢。”
“少师。”
“少主。”
“别跟着我。”
沈淮序虚弱的声音传来,众人不敢再跟上去。
“宋蘅姑娘,你替我们跟去看看吧。”
青唐看着沈淮序稍显寂寥的背影,转而拜托宋蘅跟上去照看。
“我?”宋蘅指了指自己,有些惊讶,“我跟上去,他会不会生气?”
宋蘅有些不敢,也怕自己说错话。但众人殷切的眼神中,她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沈淮序穿过条条小径,到了一个有点像佛堂的地方。他一身红衣站在门前,缓缓推开了门,没回头但微微侧目,对着身后的宋蘅说道,“进来吧。”
宋蘅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跟了进去,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跟着了。
一进门,宋蘅有些吃惊。
眼前的屋子空空如也,只供奉着一尊无名的排位。
沈淮序滑坐在地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宋蘅坐下。宋蘅听话乖巧地跟着坐下,正想着如何安慰沈淮序,身边的人开口了。
“九影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我卖命。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最终都会招致杀身之祸,他们虽无怨无悔,可我心中有愧。”
“但有些事,不是我做,便是其他人做。”
“这世上,只有爬到最高处的人才有能力和权力做自己想做的。”
“世人如同蝼蚁般苟延残喘,若是高位者不为民生计,那就将是无尽的地狱。”
“你问我为何野心勃勃的人都慕强权,那是因为权能生力,是力所能及的力,是毫不费力的力。”
沈淮序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句又一句,宋蘅时而听得明白,时而迷糊。
宋蘅还在琢磨着那一句句毫无干系的话,忽然肩头一重,沈淮序竟陷入了昏迷。
“沈淮序?”
宋蘅双手握住沈淮序的肩头,抽身出来用手去探沈淮序的鼻息,出气长进气短,这是郁结于心的症状啊。
这人该不会有现代那个抑郁症吧?
宋蘅大声喊来了青唐等人叫大夫,安置好一切之后已然到了子夜。
在回宋府的路上,宋蘅还在思考着沈淮序说的那些话到底何意。埋着头走进宋府,却和宋明撞了个满怀。
宋蘅皱着眉头正想骂人,一抬眼看见来人是宋明,马上换上了谄媚的嘴脸。
“父亲这么晚了是去哪儿?”
宋蘅见宋明身着朝服,不解地问道。
“宫中急召。”
宋明本想说一嘴宋蘅,可又碍于时间,便作罢。
“所为何事?”宋蘅一把抓住了宋明,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惴惴不安。
“北冥大军连破西夏数座城池,蒋程不日便要归国讨要封赏。坊间传言,他在军中黄袍加身。”
宋明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不知不觉就同宋蘅交代了几句,如今甚是后悔。
“黄袍加身?”
宋蘅惊诧不已地重复这耸人的四字,这不是嘉元十八年的事情吗?
为何如今才嘉元十六年年中,蒋程就已经连破西夏?为何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提前?
那萧景呢,他身边的人早已被自己换下,且有了李赭的助力,萧景为何没有提前入主北冥大军?
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宋蘅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回忆起近日所有见闻,闪回了陆安敬今日在大殿上的场景。
是陆安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