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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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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的宫殿外,黑色的袍角擦过台阶,沈淮序神色匆匆几步并跨上了台阶,萧景抱着一颗头颅紧跟其后。
“李赭是袁家的养子,年长袁何见几岁。能文善武,精通兵法,熟读人心,他也是个能断人生死前程的先生,与宋蘅别无二致。早前亳州城一役,便是他算出与高离军师交涉后算出了高离大军埋伏的准确位置,我们才险险夺回亳州城。他对袁何见很是衷心,二人关系极好,数年如一日的好。”
萧景言辞快速,将李赭这人稍稍交代了一下。
沈淮序心中了然,他竟不知如此小小一个亳州城竟然还藏着一个能人异士。
“此人脾气秉性较为随意,话不多,但主意正,也是个十分固执的人。袁何见此人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儿,时常犯了点小错就惹得李赭大动干戈。好在这人耳根子软,还算得上好说话。”
沈淮序接连跨了几个大步,直冲大殿,果不其然人早已候在此处。
袁何见一身紫衫高坐堂上,李赭站在台下看着二人走入大殿。
“沈大人,久仰大名。”李赭轻笑着对沈淮序行了礼。
沈淮序回礼,一言未发。
“将军,这便是林显的人头。”身后的萧景跪下,掀开了包着人头的黑布。
“好好好!”袁何见喜出望外,想着下台来瞧瞧这“战功”,却被台下的李赭狠狠瞪了一眼,满脸委屈地坐回了位置上。
“袁将军答应我的事,可还记得?”沈淮序悠悠然开口,神色如常。
“记得,自然是记得的。”说话间,看向了李赭。
他同意没用啊,李赭不同意啊。袁何见一想到自己要做那言而无信之人,黝黑的肤色染了些红晕。
“沈大人空口便为萧景要一个副将之位,是否太过儿戏了?”李赭飘飘然出声,眸光落在了沈淮序身上。
“空口?”
沈淮序冷笑了一声,“萧景手上拿着的不是战功?还是说军师想让整个亳州城都知道袁将军昨夜私下军令,连连折损数名将士?”
“你威胁我?”李赭眉心微动,双目蒙上了层冷意。
面前这人文韬武略心思深沉,行事毫无章法,身后的气运杂乱不堪。此生如同走钢丝般,做的全是些不稳当变化多的谋划。他气运中和面相中都透着王侯将相的命格,却又都节枝横生,身上的死局多如牛毛,却到现在还未死,身后必定有高人相帮。
“你扣住了宋蘅,才叫威胁。”沈淮序冷了脸色,“我到亳州走的是私造文书,你大可以杀了我们扫除痕迹。可我要提醒你我要是死了,朝堂可就更乱了。朝堂之混乱势必带动战乱之祸,到那时南新军被蒋程吃下是板上钉钉的事。偌大的袁家功业,可就毁在了袁何见手上了。”
沈淮序语气平静,淡淡扫了一眼李赭,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高位上的袁何见。
袁何见早已心乱如麻,椅垫如同火烧一般让他坐不住。他皱着眉头,愁思满面地看着
袁家的功业如何能毁在他手上?若是他一人也就罢了,可他身后站着的是李赭,李赭排除万难才将他在宗室众将中抬上这高位,他怎么能让李赭输呢?
“阿赭。”
袁何见脸色沉重,几步走下台站在了李赭身边,“阿赭,沈少师和阿宋姑娘所言皆为箴言。外患不足为惧,可内忧却亘古难消。若是为了我们一己之私始终不提拔任何干将,南新军之路渺茫矣。”
李赭看着面前真挚的袁何见,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喉头滚动,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日萧景威望更胜于你,你又该如何自处?到那时,这南新军还是袁家的南新军吗?”
“这....”
袁何见一怔,无言以对。
“萧景的来日可不在南新军!”
安静的大殿之上响起了宋蘅清朗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宋蘅抬脚迈进了大殿。云紫色的长衫衬得人矜贵大气,标志的鹅蛋脸上腰肢上的环佩相撞,响声清脆悦耳。
“萧景日前不过是借着南新军做个桥梁,日后他要的可是蒋程之位。若是萧景此番走得稳准快,于南新军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宋蘅此言一出,众人都愣在原地。
萧景满脸疑惑:她没和我说过啊!
沈淮序神色微崩:她在大放什么厥词!
李赭难以置信:她怎么出来的?
袁何见畏畏缩缩往别处角落躲去,却被李赭一把拉拽了回来。
“你个蠢材!你给她放出来的?”李赭怒不可遏,朝着袁何见吼道。
袁何见点点头,不敢还嘴。接连做了好几件蠢事,李赭看他的眼神已经是很不能杀了他祭祖了。
“李军师,别动怒。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宋蘅站在沈淮序身侧,双手环胸,胜券在握的表情让李赭忍不住心惊,却也明白事情早已无法回环。
“说。”李赭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松手放开了袁何见。
“借你们南新军为萧景在朝廷中名声大噪,而后拨出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助萧景顺利走到蒋程身边,日后由我作保,萧景必不动南新军一军一卒,袁家功业分毫不取。如何?”
萧景深以为自己只是南下投个军,远离那争斗不断的朝堂,那日宋蘅说过的与蒋程抗衡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宋蘅从一开始就为自己绘制了好了这副宏图画卷。
李赭沉思良久,始终没给回应。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众人脸色皆如冰一般无懈可击。唯独袁何见耐不住性子,左右环视。
“好。”
沉闷的一个字落地。
宋蘅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与李赭的交易并未胜算,她与沈淮序一样赌的是李赭对袁何见的心,还有袁何见对李赭的意。
城门外,萧景和李鬼送别宋蘅。
“萧景,我说过我能救你,如今也证明我所言非假,可我今日还有一句要告知你。”
宋蘅凑近萧景的耳旁,声音极轻,她说,“萧景,日后的我同样等着你来救我。”
萧景眉头紧皱,看着宋蘅的眼神震惊中带着一丝疑惑。
宋蘅笑意盈盈地拍了拍萧景的肩膀,“好好干啊,小伙子。”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萧景站在原地,他竟然能救宋蘅?
李鬼用手肘撞了撞萧景,笑着调侃道,“萧副将,走咯。”
亳州城门,袁何见站在高处,看着马车逐渐走远直至消失。身后的风吹起乌黑的发丝飘扬,衣袍猎猎作响。
“将军为何不告诉军师,你是为了他好?”身边自少时便陪伴着袁何见的随从阿宝,疑惑问道。
“如何能说?说我看过他给自己算出来的命程,害怕他为了保我而死,所以自愿将南新军拱手让贤?”袁何见摇了摇头,“阿赭不会希望我为了他这样做的,于他而言,这是负担。”
袁何见曾偷偷看过李赭为自己算命后写下的托孤遗书,那上面写明了南新军会在袁何见手上被蒋程盯死,而李赭也会因保护袁何见遭难。可李赭却言,他不能放弃守护袁家的使命。
袁何见自知天资不高,每日愁于替李赭谋划生路。直到他看见了宋蘅,见她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或许能救李赭。于是派了阿宝去通知李赭回城,果不其然李赭一回城就去逮宋蘅,自己又让阿宝偷偷放出了宋蘅,后来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
这样,是不是就能改变李赭为护他而死的局面?
袁何见站在城门上,许久未曾离去。身后烽火台的转角处,李赭看着袁何见的背影,摇了摇头。
世人都以为自己能人定胜天,却不知天命远比世人所知更为残酷。如今他顺着袁何见的谋划,改的也不过是别人本不是死棋的局而已。
死局就是死局,走了一步活棋,最终也是死棋。
马车上沈淮序身子微微后仰,听得宋蘅入坐的动静,阖上双眸,故作假寐。
宋蘅钻入马车,瞥了一眼沈淮序坐下。他们本来是准备乘快马回淮京的,可沈淮序为救萧景耗费过多精力,为保万一还是选择了坐马车。
宋蘅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裙衫,只听沈淮序飘飘然的声音响起。
“宋二姑娘还真是懂得居安思危的,不只一个我,军中还扶了个萧景。”
宋蘅轻挑眉,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吃醋了?”
沈淮序冷哼了一声,睁开眼就把大氅的帽檐掀下来盖住了整张脸。白色浮毛的下面,那张脸红到了耳根。
“我这叫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不懂。”宋蘅笑着说道,看着蒙头盖住的沈淮序,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沈淮序身上死局纵横,你可知?你若是要活命,必不能与他一气。”
宋蘅脑海中回忆起李赭四下无人时对她说的这句话,心口一凛。
若是顺利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萧景就能展露头角。如果沈淮序事败,萧景必然能护住宋家,那沈淮序呢?
若是要护他,又该如何护?
宋蘅眸光微微涣散,思绪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