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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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晚自习，桑榆和尚满一并往宿舍的方向走了，夜里总算是有点儿秋的痕迹，一阵轻微的凉风吹过，穿着短袖的尚满感受着风带来的些许凉意。他看了看天空，今晚的夜空不够漂亮，乌蒙蒙的，像是一块儿干净的玻璃被糊上了一层灰，连颗星星都看不见。远处，似乎有雷声。
“桑榆，”尚满说道，“要下雨了。”
“嗯。”桑榆应了一声。两人肩并肩上了楼，尚满对他说:“你猜我拿了什么回来？”
“不知道。”桑榆因为下午那个梦，到现在情绪都不是很好。这要是搁以前，他是一句话都不会跟别人说，别人也会很识趣地不会吱声。偏偏尚满就是个例外，他快步跑到桑榆前面，后背抵着宿舍门，一手扳着门框，另一只拿着校服外套，义正辞严地说:“你今天要是不猜，我就和这扇门共存亡。”
桑榆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神情，原本还不太好的情绪顷刻间没了一半，他轻声说:“好了，门开开。”
“不，”尚满很决绝地摇了摇头，“从现在起，我和这扇门融为一体，你要进门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行。”桑榆扫了眼尚满的校服外套，“我猜，你带了画本、铅笔和橡皮。”
“聪明。”尚满用把这门框的手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打开了一点点门缝。
“怎么，还不让我进？”桑榆看着那一点点门缝说。
“因为你不开心，”尚满回答，“这扇门只允许快乐的人进。”
“怎么耍赖呢？”桑榆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他此刻心智最多不超过五岁。
“我现在和门融为一体，我说了算。”尚满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我没有不开心。”桑榆说。
“你有。”
“没有。”
“有。”
“没有。”
“那你说，你如猪么？”
“不如。”桑榆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个坑，可说出去的话不能撤回，他看着尚满憋笑要把自己憋死了，也笑了:“欠。”
“帅哥请进。”尚满把门打开说。
“欠。”桑榆笑着拍了尚满一下。
“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呢？”尚满换上拖鞋，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薯片，撕开包装，“你不介意我在你床上坐一会会吧？”
“嗯。”桑榆勾了一下嘴角，“你猜？”
“写作业，”尚满往嘴里塞了把薯片，“要么就是看书，对不？”尚满挑了下眉。
“嗯。”桑榆坐到桌前，拿出“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练习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字写了？”
“你不说我都把这茬忘了。”尚满想了一会，塞了口薯片，“我打算明天或者后天。”
“后天星期六。”桑榆礼貌提醒了一下。
“哦，那就明天早上早自习的时候写。”尚满边砸吧嘴边说，“唐淼提啥要求了吗？”
“你没听？”
“没有，”尚满摇了摇头，“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劫后欢喜。”
“用0.5黑笔和学校发的纸写。”桑榆边打草稿边说。
“学校发了吗？”
“发了，”桑榆说，“走的时候唐淼给了我一沓。”
“我咋不知道嘞？”
“你当时离我起码得有三米，走的比飞的还快。”桑榆饶有兴致地说，“你想知道当时唐淼说啥了吗？”
“说啥了？”尚满把剩下的薯片渣渣倒进嘴里。
“她说，如果交给你保管，你没准两下就霍霍完了。”
“滚！”尚满把袋子扔进垃圾桶，下床走到桑榆旁边坐下，从校服外套下抽出画本和画笔，“我要开始画画了。”
“嗯。”桑榆拿起笔继续写题。
写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桑榆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在旁边画画的尚满，突然有些佩服尚满画画时的毅力，这么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为了画画老老实实在旁边坐了一个多小时，正想问问尚满要不要去洗澡，外头一声炸雷吓了两人一跳，尚满手中的铅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滴妈，”尚满弯腰把铅笔捡起来，“这声惊雷差点儿把我送走。”
“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桑榆看了眼表，“不早了。”
“嗯嗯。”尚满起身把画本合上，从挂钩上拽下毛巾，上床拿了睡衣就进了卫生间。
桑榆把这面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填上去后，余光落到尚满的画本上。他看了一眼卫生间，伸手拿过画本，从第一页开始翻。
尚满的这个画本应该跟了他很久，封皮都起褶子了。从第一页简单的卡通彩绘到后来的风景素描再到人物素描，没一会儿桑榆就翻了一半，又往后翻了一页，发现这张却没有画，只用马克笔在上面写了行字:
看到这的人请适可而止，再往后看信不信一个名叫尚满的神仙把你送走了？！！！！！！
桑榆乐了，正准备往后翻，就听见卫生间传来了尚满的声音:“某些人请给我的那行字点面子行吗？”桑榆一抬头，卫生间的门开了，尚满穿着睡衣站在门中央，毛巾搭在肩上，身后雾气四起，宛若神仙下凡。
“偷看我画册。”尚满把毛巾挂上，走到桑榆身边拿起画册，“你怎么能这样呢？”他佯怒道。
“下次提前跟你说，”桑榆靠在椅子上，看着尚满，“这本子跟你挺久了吧。”
“嗯哼，”尚满点点头，“我小学一年级他就跟着我了。我基本所有画都在那上面画的。”
“你前面都是卡通彩绘，为什么到后面改为素描了？”桑榆问。
“......”尚满没说话，沉默了一分钟才说，“想试试别的风格。”
“哦，”桑榆点点头，他不信尚满的解释，不过人家想隐瞒，他也不想再追问。
“你觉得我画彩绘好看还是素描好看？”尚满问。
“都好看。”桑榆说，“真的。”
“OK，”尚满点点头，“你要不要去洗澡？”
“嗯。”
桑榆洗完澡，打开卫生间的门:“尚满，你……人呢？”他快步把毛巾挂起来，桌上的画本没了，但尚满的鞋还在。桑榆不知道从哪来的心慌，他推开宿舍门，敲了敲隔壁尹天尘的宿舍。
“谁啊？”开门的是唐辰，“哟，桑哥，你怎么来了？”
“尚满在这儿吗？”桑榆问。
“不在，”唐辰摇摇头，“找他有事？”
“嗯——没事。”桑榆关上门，想着尚满会去哪，他沿着楼梯下去，到一楼时，桑榆看到不远处有一团黑影。
“尚满？”桑榆待那人走近，试探性问了一句。
“桑榆，你怎么下来了？”尚满有些惊讶。
“你下来干什么？”桑榆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
“画了张画。”尚满把手中的画本递给桑榆，“帮我拿一下，我提一下裤子，谢谢。”
“你上雨里边画的？”桑榆接过手感觉尚满的手是湿的，皱了皱眉。
“没。”尚满摇摇头，不过黑灯瞎火的，桑榆也看不到，“我就是用手接了接雨水。”
“闲。”桑榆说。
“嗯，闲。”尚满罕见地没反驳，心不在焉地附和。
“不高兴？”桑榆推开宿舍门，他打开灯，才看到尚满不仅手是湿的，身上基本也是湿的，“你确定你不是荷尔蒙爆发在雨里跑了几圈？”
“没跑。”尚满回答，“不知道哪个宿舍的空调漏水，漏了我一身。”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新衣服，变换边说，“你看看，在最后一页。”
桑榆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是尚满画的画，纸上还有些水迹，有些地方因为水已经有些糊了，不过总体是美的，一种抑郁的美。
“还行么？”尚满把换下的衣服挂起来晾，问道。
“可以，”桑榆把画本还给尚满，“你怎么想到下去画画的？”
“心血来潮还是什么的，”尚满回答，“我也不清楚。”他低头端详了一会自己的画，“桑榆。”
“嗯？”
“我打算再下去一趟，”尚满用手比了比画，“我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
“明天吧，”桑榆抽了本书，“待会儿宿管就查寝了。”
“就下去一小会儿。”尚满执着道。
“你还想换一套衣服？”桑榆抬眼看了看尚满，“还是你想成为霖甘二中第一个在夏季感冒发烧的学生？”
“噗……”尚满绷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你以前也像个保姆操心么？”尚满掩着笑问。
“……”桑榆没有回答，不过细细一想，他以前还真不是这样。以往，桑榆绝不会管任何一个人的西安市且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在情绪上出现波动，在他以前的班里也一直都是让人感觉明明离得很近却接触不到的存在。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男孩，仅仅用了两天——准确是一天半，就让自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人可真是个奇特的动物！
“你真的好像我小学托管班的阿姨。”尚满“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桑榆嘴角也开始微微上扬——他真觉得自己活了十四年的笑容都没今天笑的次数多。
“你以前真这样么？”尚满揉了揉有些疼的肚子，追问。
“不。”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了？”
“想看看是谁把你变成了1/4的保姆。”
“认识你之后。”桑榆说完背过身开始笑。
“……那我可真厉害。”尚满说完也开始笑。
窗外雷雨交加，屋内，两个本来各怀心事的男孩就这么对着一通乐了七八分钟。尚满突然不笑了:“我就在屋子里改画吧。”
“嗯。”桑榆也收起笑容，正要低头看书，就听到尚满小声说了句:“桑保姆。”
“你说什么？”桑榆合上书就扑了过去，尚满立马跳下床，两人在100多平方米的屋子里你追我赶。
“不跑了，不跑了。”跑了将近十分钟，尚满停下脚步摆了摆手，“再跑我又要去洗澡了。”他瘫倒桑榆旁边有个空床上，右手抓起空调遥控器，“桑保姆。”
“嗯？”
“我现在不会成为霖甘二中第一个夏天发烧感冒的人了吧？”
“空调温度调高点。”桑榆坐了下来，“不然容易感冒。”
“遵命！”尚满笑着把温度调高了些。他爬上桑榆的床拿了画本和笔，然后爬到自己床上，“现在，谁也别打扰我画画。”他想了想，补充:“保姆也不行。”
“嗯，行。”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夜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