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良缘（双重生）》章小引

120、第 120 章

　　那燃着火焰的箭矢划破寂静的夜空，一路飞过护城河前的空地，径直射中了躲在城门洞中浑身湿漉漉的高程。

　　高程身上本就淋着油，火星瞬时点燃了他的衣衫，被射中胸腔的高程一边捂着胸口挣扎，一边因为灼热的烈火而在地上拼命打滚，随后他意识到水能救火，挣扎着往护城河的位置爬去，只可惜在离护城河五尺之处，他彻底没了声息。

　　从惨烈的叫声在空中飘荡之时，到看着高程彻底在烈火中死去，宋仁和原本威严平和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上一世因为这个通敌叛国的高程，永州失陷数日，百姓受尽凌辱，婉婉也被困在淳于摄提格身边，招致无数流言蜚语。

　　今夜他本就没打算让高程活着回去，将高程放在淳于部落族人面前，就是想借淳于摄提格之手，将卖国贼除之而后快。一来为了报上一世的仇，二来高程活着，就是淳于部落意图侵犯黎朝边境的人证。

　　他今日给了淳于摄提格后路，也给了他消灭证据的机会，而他也很幸运，善于观察，牢牢抓住了这个机会。据他这两世对淳于摄提格的观察，他是个极有脑子的人，而且他带领的部队比起西域的其他部落要克制的多，能劫掠到财产便不主动伤人。数次侵扰黎朝的原因，也大多是因为部落领地因为天灾颗粒无收，作为首领，不得不带着族人寻找生路。

　　虽然此刻他们彼此站在对立面，但是宋仁和觉得淳于摄提格和他前世一样，愿意为臣民筹谋，以百姓祸福为己任，甚至愿意为臣民舍弃生命，因此他本能的对这个与他前世相像的人感同身受、惺惺相惜。

　　所以比起之前直接镇压和屠戮其他荒蛮之地的暴徒，宋仁和愿意给这个体恤臣民的首领一个机会。如果今日他肯俯首称臣，他愿意给他族人一条活路，让他的部落成为黎朝的附庸。

　　淳于摄提格小心的仰视着城墙上宋仁和，仔细的辨别着宋仁和的神情和情绪，见因为他射死了高程，宋仁和的原本紧绷的面容有所松弛时，淳于摄提格的心终慢慢复位。

　　他这招釜底抽薪、铤而走险果然没有用错，虽然他从未和这位少年将军碰过面，但是就凭他明明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却不肯下令将他们就地正法，就能看出这位将军无意恋战，想用更平和的手段解决今日之事。

　　淳于摄提格缓缓单膝跪地，高声喊道：“淳于部落单于——淳于摄提格携部众前来归顺黎朝君主，望君主仁善，厚待我族众！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于部落的妇孺们原本紧紧的靠在一起，眼神无助的望着四面八方的黎朝骑兵，他们虽然有与部落、可汗共存亡的信念，可是人都会趋利避害，谁也不想和家人一起死在敌国的铁骑之下。

　　现在这些妇孺看见可汗率先服软，要带领他们归顺黎朝，他们顿时觉得有了一线生机，赶忙双膝跪地，拼命高呼“万岁”。

　　只有那些习惯逞强的部落将士们还在逞强，可是看着可汗跪在地上，最后还算是被身边人劝解着跪了下来。

　　宋仁和一直不肯开口，直到看见淳于部落的所有部众跪地不起，他才挂上笑颜：“可汗今日不远千里携部众归顺我朝，吾皇听闻定会欢喜。我早为可汗和部落兄弟备下盛宴，还请可汗携家眷进城一叙。”

　　杨思婉清醒之时，已是午夜，城外鞭炮喧天、锣鼓齐鸣。杨思婉从床榻之上一跃而起，可是迷药的副作用让她的脑子昏昏沉沉，青英赶忙上前搀扶，并劝小姐不要立刻下床。

　　杨思婉哪里肯听，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便跑到门边张望：“义兄呢？外面境况如何？”

　　青英赶忙回话：“禀小姐，刚刚世子托人传回消息，说淳于部落的单于已经携部众归顺了朝廷，现在带着家眷和妹妹进了永州城，世子今夜不回来了。”

　　听完这话杨思婉扑通一下跪坐在了地上，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青英哪里知道其中关窍，只得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手足无措的为杨思婉拭泪，一边哄着小姐，她一边笨拙的安慰道：“小姐，都过去了。世子爷神机妙算，杨家军将准备半夜偷袭的淳于部落团团围住。现在永州的百姓正在外面争相庆祝，都想一睹世子爷和杨家军的风采呢！”

　　杨思婉想到前世她与青英困在地窖之中的狼狈模样，想到永州城失守之时她日日提心吊胆。现如今那如噩梦一般的日子终于不复存在，她原本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松弛下来，她紧紧的抱着青英不肯松开，像似要哭个痛快。

　　青英不知为何，只觉小姐明明那么明媚的一个人，却又偏偏似乎藏着许多她也触碰不得的心事。就像现在，人人感叹世子英勇，感叹杨家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拢了西域的大型部落。可是小姐却没有如众人一般欢喜，反倒痛苦的嚎啕不止。

　　宋仁和在官衙陪着淳于摄提格呆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才得以脱身，出府衙时，阿大及时给宋仁和披上了一件大氅，宋仁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问道：“婉婉怎么样了？”

　　“小姐昨天半夜醒了，身子倒是无碍。只是听说您收复淳于部落后情绪失控，跪坐在地上嚎啕不止。后来阿三见小姐气息都喘不匀，就暗中用石子点了小姐的昏睡穴，这才让小姐的情绪平复下来。”

　　宋仁和昨夜一直在与淳于摄提格商谈，现在淳于部落的五万部众就在城外，虽然平息得了一时的战乱，却不代表一世的安宁。毕竟淳于部落现下无钱无地，放在哪里都是一种隐患，但是现在如何安置他们还得听朝中安排。

　　不过宋仁和想提前和淳于摄提格商谈一番，想看一看淳于摄提格对部落的未来有什么规划，除了西域部落惯用的烧杀抢掠，有没有想过带领部众自给自足。

　　淳于摄提格在一众五大三粗的西域士兵的凸显下 ，显得尤为彬彬有礼，他慢条斯理的为宋仁和讲解了他对部落未来的设想。不仅如此，在进城的这短短半个时辰里他就想好了，如何与黎朝谈判，谋求黎朝的援驰。

　　宋仁和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彼此深知如何权衡利弊，什么地方需要寸步不让、据理力争，什么时候需要知难而退、以退为进。但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需要小心防备，与之交谈时也最费心神。

　　不过好在他在调兵之前就已经给朝中上了奏折，现在代表黎朝前来的商谈的三皇子已经在路上，永州之事届时也就能画个圆满的句号了。

　　宋仁和一边筹谋未来的细节，一边将大氅、披风、铠甲一一卸下。他在铜盆中净了手，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这才坐在了床榻前的绣墩上，他先试着轻轻抓住了杨思婉的手，可是她的温暖的手掌心映衬出他指尖的冰凉。

　　宋仁和这才想到，自己披着披星戴月而归，周身沾满凉气，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冰冷的手指却被那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杨思婉闭着眼睛，轻轻将头从枕上挪了下来，枕在了宋仁和冰冷的手背。

　　杨思婉温热的面颊烘热了宋仁和冰冷的手，也让他的心如浸入温水般温暖，自从上次同宿之事后婉婉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拉过他的手更别提这般主动的挽留他。

　　“义兄，为什么你总是这般无所不能、算无遗策？甚至时常让我恍惚，以为你能掐会算，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人。”

　　宋仁和抬起右手抚摸着杨思婉散乱在床榻之上的细软长发，感受着她的发丝在指尖轻柔的划过，在他指缝间留下阵阵玫瑰香气：“婉婉说是，便是了。”

　　杨思婉轻笑出声，眼睛却还紧闭，也难得没有躲闪义兄怜惜的爱抚：“义兄，功高震主。陛下常年吞服丹药，近来宫中也时常传出陛下龙体不适的消息，陛下他......恐怕挺不了多久了。太子无能，内忧外患之际，祖父和你如何打算？”

　　宋仁和抚摸杨思婉长发的手指僵了一顺，这一次他并不打算隐瞒，直言道：“君王有容人的雅量，世间便有忠心的臣子。”

　　听了这话，杨思婉懂了八分，义兄的意思很明确，若是郡帝不主动发难，杨家便会是黎朝最忠心的臣子，杨家军就是黎朝的一柄开过光的利刃。可若是郡帝选择背信弃义，那黎朝最锋利的利刃就会刺进新任君王的心脏，成为夺命的弯刀。

　　杨思婉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抬眼沉沉望着义兄坚毅的面容，回道：“也好。不过下一次，无论多么危险，你都不许再抛下我。我不惧怕死亡，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可是我痛恨被骗，日后你若再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