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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哗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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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卓被明安绑走了?”晏清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怯战逃跑是多大的罪名,她怎么敢!”
元衡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红玉面色凝重:“现在甘州军群龙无首,甘州刺史被冯卓杀了,平威军的调令他们不听,突厥人已经踏入了明川郡。”
明川郡是甘州北部最繁华的城市,也是通往安西的要道,控制了明川等同于控制了半个甘州,也切断了凉州与安西的联系。
晏清姝站在窗边,屋外的红梅已经长满茵茵深绿,阴沉沉的天空见不得半丝阳光,连带着寂静的院落和红梅一道染上了一层昏暗的灰。
“人现在在哪儿?”晏清姝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
“在夏绥南边的延郡,昭义节度使刘志抓了人。”元衡喑哑着声音说到。
红玉也不知道该不该提明安说情,明安是东宫的老人了,曾是麒麟卫右骑卫指挥使,与自己并值,后来殿下欲放东宫属官出京时遭遇围杀,是明安以命相搏护得殿下全身而退,但最后也至东宫属官无一人逃离京都,死得死伤的伤,余下皆被抓了回去,关在了富春宫。
殿下对她是绝对的信任,因为她的忠心,也因为她的性格爽利从不对自己人说谎。
可是这一次,明安的做法无疑是为前线战事火上浇油。
殿下早已查明冯卓的底细,世子爷也早有谋划,余下的只待静观其变后顺势而为,却不成想明安此举直接打乱了所有节奏。
“解语楼……还是太过年轻了。”晏清姝的语气就像开了刃的尖刀般寒凉,“元衡,本宫并不是非你不可。”
元衡趴伏在地上,言辞恳切:“是老奴的错,请殿下责罚。”
“你知道本宫现在责罚不了你,所以别拿宫里那套说辞来搪塞本宫!”晏清姝转过身,看向元衡的目光带着怒火,“元衡,如果你控制不住解语楼,本宫会让合适的人顶替你的位置。”
“此事是老奴的错,但明安毕竟是……”
“本宫不管她是什么!哪怕是本宫的亲姐妹!在解语楼一天便是刺着‘解语花’的谍!本宫不需要无能之人!滚!”
元衡叩首,低着头离开了城隅院。
红玉:“殿下……”
“刘志有什么要求?”
红玉抿了抿唇,道:“他要在延郡见殿下。”
“见我?”晏清姝笑了,“好大的口气。”
红玉拧眉道:“属下觉得,此番怕是鸿门宴,冯卓是程磊的家奴,刘志不可能为难他,但明安就不好说了,只怕生死都是个问题。”
“他们不会杀她,但如果我不去,就未必了。”
“殿下,这样太过危险了。”
晏清姝抬起手,止住了红玉的话:“她毕竟救过我的命,三次。明堂也还在甘州。”
她低下头,轻轻将腰间挂着的墨鱼珮握在手心:“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冯卓怯战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西北都在议论这件事。
有人猜测冯卓是被突厥人给绑走的,就是为了扰乱军心;也有人说是平威王找人干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夺取甘州的控制权,毕竟平威军眼瞧着就要将突厥人击溃,入甘州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入了甘州,谁还会想再退回去?那么冯卓就是最大的阻碍。
其实,不管有没有怯战逃跑的事,冯卓在甘州的名声都不好。
甘州是漕运入安西至大雪山的源头,一直把控着西番三十六国入西北的水运商路。原本应该非常富裕才是,但冯卓靠着掌管甘州北部,与张掖河交接处的边防,卡着关口拨盘来往商人和百姓,至使从这里流入甘州市场的器物、粮食都高达天价,豪商权贵拥有的东西多得当垃圾,而百姓却连一粒米都买不起。
不仅如此,他还让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去种罂.粟.花,利用利钱威胁还不起债的人去开矿,甚至卖儿卖女。
冯卓失踪的消息令那些被他压迫的人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突厥人的铁蹄便踏入了他们的家园。
一夜之间,生灵涂炭。
到处都是哀鸣与悲嚎。
这才是令晏清姝愤怒的地方,权利争斗在所难免,但不是建立在数千万百姓生命的基础上。
不过,就在冯卓失踪的当天夜里,一个消息也随之传播来开。
数十封冯卓与程磊勾连突厥人卖国的信,被张贴在了甘州与凉州交界处的阚郡城内。早起开门的商户、挑着担子游走的商贩、晨起架着马车入城卖皮子的猎户等等,都看到了那数十封信笺。
民间哗然。
自古以来,北方一直受到外邦的滋扰,靺鞨、鲜卑、契丹、东突厥、西突厥、薛延陀等等,国家领土的边界线在一步步向南移动,无数边关百姓的姓名葬送在这些外邦人的手中。
中原人对外邦人的愤怒,从未熄灭。
“突厥人狼子野心!”
“冯卓与程磊就是大梁的蛀虫!当诛之而后快!”
“摄政王诛杀程氏一族就是在匡扶正义!”
“大义灭亲,做得好!”
西北的战事被人们抛诸脑后,他们纷纷站出来谴责程氏一脉独大,程太后祸乱朝纲,称赞程凤朝的宫变乃是顺应民意、为民除害!
甘州内有人组起了民兵揭竿起义,势要与贪官奸佞一拼到底。
与此同时,裴凛也得知了冯卓失踪的消息,他从明堂的信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明安是晏清姝的人,即便他也恼火如此肆意妄为的举动,却也不好说什么。
“甘州乱了,突厥人夺甘州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下去安西就要保不住了。”顾奉之揉了揉眉心,难以压制心中的烦躁。
他怎么也没想到冯卓一个大老粗竟然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给绑走,他干什么吃的!
裴凛将信烧掉,拿起佩刀往外走:“甘州我来解决,这里先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儿?”顾奉之站了起来,“你不会要孤身一人前往甘州吧?那里现在可是龙潭虎穴。”
“我要带走狼川铁骑。”裴凛道,“甘州总要有人解决,你也不想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吧?”
顾奉之没说话。
他当然不想,但如果放任甘州如此内乱下去,自己人打自己人便是早晚的事。
于是,当天夜里,裴凛便秘密带着狼川铁骑离开了凉州,进入了甘州阚郡。
阚郡是最先乱起来的地方,揭竿起义的领头人叫王翀,原是个读书人,中了三甲头名,却一直没有等来吏部的任命书,便回了甘州当起了教书先生。
后来甘州刺史和大将军冯卓沆瀣一气,剥削百姓,至使民不聊生,他的书堂也被放高利的人烧了,只因为他不愿意卖那块地。
没有生计,他便落草为寇,上了山做了山匪的军师。
之后娶了山匪头子的女儿,成为了现在的当家人。
不过要揭竿起义,山头上的那数百人是绝对不够的,因此他与另一帮人谈了合作,然后吸纳了一帮新人。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帮新人中.罂.粟.也抽大烟,瞧着面黄肌瘦,根本不是打仗的料。
王翀蹙眉道:“这样的人能打仗?咱们可是在阚郡,跨过山头便是凉州,平威军可还在那儿打仗呢,保不齐哪天就会过来围剿咱们。”
“放心吧。”朱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与王翀合作的人名叫朱凡,原来是凉州军的一个百夫长,中军将军退到了甘州,原本是在上郡打探突厥人的消息,没曾想甘州已经乱作一团,队伍也被突厥人打散,便带着手下的人退到了阚郡,原本想着是投奔平威军,但看见有人揭竿而起,便琢磨着与王翀合作。
他的目的不是推翻朝廷,只是想做个上位者,不用像以往一样拼命。
他对突厥人的痛恨与每个西北人一样,也因此与王翀一拍即合。
他们推翻了阚郡原本的郡守,控制了阚郡,将突厥人挡在了阚郡以北。
那些种.罂.粟.的人打起仗来确实狠,尤其是与突厥人拼刀的时候,恨不得咬下对方的血肉吞吃入腹。
不过再狠历也只是没有受过训的百姓,能抵挡一波又一波突厥铁骑的侵踏已然抵达了极限。
城墙上都是血,城脚下满是死不瞑目的人和突厥人的尸体。
朱凡伤了一只眼,单刀撑在地上。
他的手因为频繁的拉满弓弦而力竭,握着刀柄的手要拼尽全力才能不抖,他或许就要葬在这里了。
朱凡开玩笑般的自嘲一笑:“早知道就该投奔平威军的,跟你在这儿胡闹,反倒没了命。”
说话的时候他满是笑意,望着提刀而战的百姓时也是带着笑的,只是笑容中掺杂了多少悲苦与壮烈,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翀伤在腰腹,血染湿了衣襟,他面色泛白的说到:“别管我了,走吧。”
“走?”朱凡指着前面,“瞧见了吗?百姓们为你拼出了一条生路,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他低喝一声,背起王翀,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咱们去凉州,带着平威军再杀回来!定要让那些突厥人血债血偿!”
“说得好像平威军听你的话似的……”王翀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前路,头脑越发困顿昏沉,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
朱凡笑着道:“说不定呢,你信不信老子高喊一声,就能让平威军的弩炮穿越百里轰平了他们突厥人!”
啸——
无数箭矢从两人的头顶飞过,像密密麻麻的蝗虫,直冲突厥人的队伍,于血肉交融时绽出一朵朵鲜亮的雪花。
朱凡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喃喃道:“老子的嘴开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