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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椽子 ...

  •   待裴凛抵达秀仁宫,正逢一个嬷嬷领着一众宫女从宫门出来。
      领头的嬷嬷并不认得裴凛,但能入后宫之人皆非富即贵,当即停下令众位宫女行了礼,才垂首离去。

      裴凛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一身着宫装的姑娘背对着他站在园中,抬头看着那株只剩枯枝的枣树。

      听到推门声,那姑娘转过身来,一袭华丽宫装于阳光下映出斑斓色彩。

      晏清姝素来是清雅的打扮,连发簪都用的是简洁明了的样式,裴凛倒是第一次瞧见她穿宫装的模样。

      那身绛紫色的衣料用金银双线绣着一簇簇艳丽的牡丹,期间用红、紫双色绣线给予了花瓣饱满的颜色,宽大的袖袍上是顺臂而下的层叠牡丹花,各个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描眉画眼,檀点红唇,配上一定纯金的牡丹花冠,左右各搭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那金凤口衔翠珠,珠下又垂着五条黄豆大小的珍珠链子,各个圆润饱满泛着紫粉的彩色。

      裴凛看了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晏清姝被他盯得时间有些久,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鬓发上的金步摇,问道:“好看吗?”

      裴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才勉强醒了神,有些磕巴的说到:“好看……好看。”

      晏清姝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笑容,走过去拉住裴凛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宫里还送来了你的衣衫,去换上吧,待日暮时分便要去参加宫宴了。”

      待进了屋子,晏清姝才松开裴凛的手,将放在拖盘的衣衫抖开,递给裴凛。

      “晏清玄可跟你说什么了?”她问。

      裴凛解下外袍,接过晏清姝的递来的绛紫色衣袍,轻轻一甩便披在了身上。
      “突厥使臣早几日便已经抵京,正与朝廷商谈贺兰山的归属。”说到这里,裴凛不屑一笑,“说是商讨,其实就是变相的威逼,还说什么不同意归还贺兰山就再战,谁给他的胆子!”

      闻言,晏清姝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眉眼间带着些不悦:“晏清玄可不敢做这个主,必然是程渃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倒不是。”裴凛道,“我瞧着那群软脚虾刚被威胁一下就想缩头,便直接砸了一只碗,用瓷片的利刃削了那突厥人的脖颈,吓得对方当即就不敢再说一句。”

      晏清姝噗嗤笑了出来,合掌道:“怕是满朝文武都觉得你野蛮极了,半点规矩都不懂。”

      裴凛扣上锦绣堆叠的腰带,然后一把环住晏清姝的腰将其置于自己的膝上,道:“可不是,我瞧着那位程大人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出门时还在骂我不通礼法。不过你说的那位谢太傅倒是挺支持我的,瞧着也是不喜欢那些突厥人。”

      “那是自然。”

      “不过,离开大殿后,他叫住我,让我告诉你,当年他应你之事已经做到,让你别忘了出宫前应他之事。”说到这里,裴凛看向晏清姝的眼神带着探究,“你与谢太傅有什么约定?”

      “他当真这么说?”晏清姝面色带喜,“我原以为太后得的那块玉璧是琢玉搞得,没想到竟是谢敏做的!”

      晏清姝将今日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末尾时还不忘点评一句:“太后定然会彻查宫中所有曾在坤宁宫待过的宫人,必不可免要查到某些心怀鬼胎之人身上。只是琢玉那边一只没动静,也不知道这下一步到底该落在哪儿。”

      咚咚咚——
      屋门被敲响,晏清姝从裴凛腿上下来,走过去打开屋门。

      只见灵簌正站在院子中,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

      “殿下!”灵簌见到晏清姝,抱拳行礼,道,“方才已经见到琢玉,康嬷嬷一切安好,许嬷嬷的女儿被太后扣在了富春宫,与东宫属官关在一处。”

      晏清姝面露焦急:“她们可还好?”

      灵簌咬住唇,极力压住声线上的颤抖:“已不足百人。”

      晏清姝身形一晃,倒退半步被裴凛撑住脊背才不至于倒下。

      仅二十五日,便已不足百人……

      她颤抖的捂住嘴巴,面对裴凛关心的视线,忍不住扶在树干上一阵阵干呕。

      “清姝!”
      “殿下!”

      晏清姝抬手,示意自己无事,只是面色不复方才的温婉,变得狠厉起来。
      “她可有交代什么?”

      “许嬷嬷那个女儿会是突破口,就在今夜。”
      “乘风那边怎么说?”
      “已经派人接应。”

      “好!那就今晚!告诉琢玉,太后那边有动静,我会在今晚将事情捅出去,她那边闹得越乱越好!”
      “是!”

      灵簌正要离开,晏清姝叫住他:“苏繁鹰不是同你一道先来的秀仁宫吗?她人呢?”

      *

      富春宫内尽是突厥人的嬉笑与宫女的哀嚎,许嫣忍不住捂住嘴,想干呕又不敢出声,只能趁侍卫赶到前提裙悄悄离开。

      刚跨出富春宫的侧门,便见到静静矗立在门边的月兰。

      许嫣看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掐住小臂,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压制住她满身的颤抖。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与程氏有仇的人。”

      许嫣讥讽一笑:“有仇?能有多少仇?你是东宫的人吧?我跟我那个蠢货娘可不一样。”
      她看向月兰:“不过,你今日既提醒了我,让我躲过一劫,我倒也愿意还你一个人情,你想要我做什么?”

      月兰垂眸,身子微微躬着,就像往常见到每一位贵人时那般,恭敬却又自傲:“程氏一族为了自己的权利和地位,不将我们当人看,肆意践踏、屠杀,姑娘难道不想复仇。”

      “复仇?那可是太后,一个弄不好就是个死。”

      “太后罢了,又不是皇帝。”月兰的声音很低,低道宫里的惨叫都能将其遮蔽,但许嫣就是能听得很清楚,非常的清楚。
      “皇帝都可以换,朝代都会更迭,未来的掌权人是谁还未可知,有谁就能担保程氏能一直只手遮天下去?外有突厥虎视眈眈,内有长公主蓄势待发,这小皇帝不过是个连学监都没上过几天的傻子罢了,当真能坐稳皇位吗?更何况……今日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太后让许嬷嬷死,难道您就能逃得掉吗?”

      这话刺中了许嫣心中最恐惧的事,她不知道她娘做了什么导致太后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但她能隐约察觉到与东宫有关。

      当初她娘兴冲冲的告诉她,她要嫁进程家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妙。

      她的娘是个嬷嬷,说起来也是个走哪儿都会被礼让三分的角色,可她到底是个奴婢,只不过主人是皇室罢了。

      既是奴婢,生死便不在自己手中。

      且程氏多大的家族,会允许自己的次子去娶一个奴仆之女为正妻?想想都不可能!但她娘为什么会信?

      除非她握着太后的把柄,她笃定太后为了封她的口一定会实现诺言。

      可她娘太天真了,把柄、威胁只有针对旗鼓相当的人才有用,主与奴只见,永远都是一方掌握另一方的生死,根本不会给养的狗反咬自己的机会。

      可是,她今日若是选择和月兰背后的人合作,又焉知不是陷入另一个死局?

      月兰:“许姑娘,便是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要顾及你的两个弟弟。”

      “你敢动他们?”许嫣几乎是瞬间就朝月兰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却被对方轻巧避开。

      她死死盯着月兰,就像一只炸了翅的麻雀,拼命护着身后的幼崽:“你若是敢动他们,我定然会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我知道你是假的,我见过真正的月兰姑姑!尽管你真的模仿得很像,但还是不同!”

      月兰并不慌张,依旧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并不是我要威胁你,而是程氏的手已经伸到他们身边了,我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救下,他们现在已经魂归西天。”

      “怎么会!”许嫣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他们只有十岁……只是个孩子。”

      月兰终于抬起头,她的一双眼睛如同深渊一般,黑洞洞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太后可是连刚出生不到三个时辰的孩子都能掐死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十岁孩子的性命?”

      这话刺得许嫣头脑发蒙,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她慢慢移开目光,看向富春宫外冻成冰的湖面,这地下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宫女的尸首。

      良久后,她说了一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月兰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座冰冷的皇城中露出笑意。

      *

      月兰已经习惯在宫中穿梭,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宫女、太监都会跟她行礼,因为她是慈宁宫的大管事,是太后身边的‘宠臣’。

      她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用红布遮盖,里面放着一摞黄纸和几柱上好的引梦香,正步履稳健的朝后山而去。

      宫里的宫人们早已习惯,大家都知道程太后与元后方氏感情甚笃,两人在宫外时便是至交好友。元后方氏死后,程太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常常会思念元后方氏,并让宫人带着上好的纸钱与香去后山一处无字碑前焚烧。

      据说,那是元后所生之子的墓碑。

      因着没过满月,无名无姓,不算是世间之人,因此入不了皇室宗祠,也藏不入皇陵,便只能葬在别处。

      程太后将它葬在了后山上,那里能俯瞰整个皇宫。

      自从先帝去世,程太后入主慈宁宫,月兰姑姑去后山的次数就变多了,最近还召了大相国寺的禅师入宫诵经。

      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怎么了。

      但宫里没人敢讨论。

      怕死。

      月兰再一次来到无字碑前,周围都是一株株的柏树,静悄悄又阴森森的。

      她将叠成金元宝状的纸钱放进墓碑前的铜碗里,然后用火折子点燃。

      火红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映红了她苍白的脸。

      “许嫣答应了,我会盯着她,万一她有反悔之意,我便会补上。”

      “你会死。”树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月兰笑了笑,道:“她已经走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殿下给的三万两,已经按照吩咐全部拿来置办那些东西,就藏在皇陵护卫军的营地。”

      “知道了。”

      铜盆里的东西烧完,火焰渐渐熄灭,月兰眼中的光也逐渐消失。

      “愿殿下得偿所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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