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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捷报 ...

  •   腊月二十八,长安。

      萧关的战报被八百里加急传回了皇城,新帝晏清玄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边关大捷,他不用担心突厥人打进来,害怕的是他的皇姐,会不会因为平威王威势的上涨,连带着她一起水涨船高。

      毕竟先前和元郡瘟疫之事,是她一力弹压地方官员,救百姓于水火。

      虽是僭越,却深得民心。

      有人去拜访了烈女村的村名,还有当时入村的大夫,最后将长公主不顾个人安危,奋勇帮助百姓的事迹写成了一出出折子戏,尤其是与侍女互换身份的情节,更是颇受戏迷们的欢迎。

      晏清玄偷偷看过戏文,既感慨于皇姐的足智多谋,又害怕她记恨自己。

      毕竟这皇位原本应是她的,即便他有万般的理由去推脱,却着实骗不了自己。程氏谋算的一切他都知道,他原是有无数的机会向皇姐告密的,但最终他还是没能经得起那把龙椅的诱惑。

      御书房内站着的内阁大臣们隐约有些惶惶不安,唯独谢敏坐在轮椅上,淡然的饮着茶,面上毫无波动。

      自从苏贵妃自缢于宫中,苏繁鹰不知所踪后,扬州苏氏便再也没有向户部缴付‘销账费’,再加上皇室奢靡,太后总以各种名义让户部拨款给地方守备军,但这些钱八成都落入了程氏的口袋。

      国库空虚,田制改革推行不下去,地方官员和氏族倒是高兴,可谢敏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甚至经常对程凤朝和晏清姝哀叹:“唯一能拯救王朝飘零的机会,就这夭折氏族的贪婪之中。”

      田制改革无法推行,田地被地方‘小鬼’侵吞,百姓交不上粮税,活不下去便落草为寇,以至于地方治安越来越乱,最近大理寺报上来的案卷谢敏翻过几份,有不少地方都存疑,但从县到府再到京,竟一路通行毫无异议。

      其中的弯弯绕绕谢敏心里清楚,但他远在京城,又因着曾倾向于晏清姝而被太后和皇帝防备,手伸不到地方去,便只能依靠另外一个人。

      他需要一柄刀,一柄足够锋利的刀。

      内阁大臣在御书房商讨了两个时辰,也没商讨出所以然来。

      毕竟突厥人被击退对京城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不必再去因为陛下的心虚惊恐而考虑迁都洛阳的问题。

      但萧关大捷定会让平威王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朝廷对西北的掌控力本就极为薄弱,若是再让平威王的声望这般发展下去,再想要收回西北四路兵权只怕会更加艰难。

      面对怯懦无能的新帝,除了程渃外的其他内阁大臣,偶尔也会思考,推举这样一个懦夫登上皇位,当真就比让晏清姝一个女人登上皇位要好吗?

      但这个疑问永远得不到答案。

      因为如果让晏清姝上位,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将会第一个倒霉。

      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对于他们这些久居高位的人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晏清玄坐在龙椅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后,见他们也讨论不出什么,便让所有人都离开了。

      程渃在离开御书房时往西边望了望,他原本是想找她共同商量,拿个主意,毕竟没人比她更了解平威王和晏清姝。但今早卯时递牌子入宫时,却被告知太后起驾去往大相国寺为国祈福了。

      程渃知道,为国祈福只是个借口罢了,姐姐这是因着前几日他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生气。

      如今宫中已经没有适龄的公主,唯二的公主一位嫁去了庆阳府,一位早在四年前便和亲去了西突厥,再找人和亲的话,便只能从宗室中找。

      但宗室本就因着他们程氏一手遮天,罢黜晏清姝太子之位而心怀芥蒂,若是再一意孤行去为着和亲的事得罪,他们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将晏清玄从皇位上拉下来。

      程渃叹了口气,他的姐姐当真是心软,其实程氏一族完全可以依靠和亲之事,拿捏住宗室,只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亲,就得给程氏一些好处。他们是有可能将晏清玄拉下皇位,但这群人又有哪个是完全干净的?只要能查出点阴私,抓住把柄,又何愁不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程渃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皇宫。

      *

      远在大相国寺的太后刚刚听完高僧讲经,听到萧关大捷的消息她没有丝毫的愤怒亦或者喜悦,只是召来兰月,让她传话给皇帝,命他草拟一份嘉奖诏书,赞颂宁夏卫华昌勇勇义,封为二品镇北将军,统领灵武四万兵权。

      交代完这些,太后合着兰月燃起的沉木松香沉沉睡去。

      因着接连噩梦,她的面容变得憔悴苍白,若是没有兰月的熏香便睡不着。

      兰月便建议她来大相国寺听听诵经,邪祟定然不敢进入佛祖庇佑之地。

      原本太后是不想离开皇宫的,毕竟晏清玄有几斤几两她这位做母亲的最为清楚,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晏清玄会被谢敏往歪路上带。

      但程渃后来想要从宗室中择适龄女子封公主送去突厥的行为着实触怒了她。

      她的弟弟们可以贪,却不能如此愚蠢。

      主动送女子和亲,只会让那些蛮夷更加轻视大梁。

      如今程凤朝还在夏绥,若是突厥各部联合起来大举进攻,夏绥军难道不要上战场的吗?

      她还用什么理由将程凤朝召回朝廷?

      就程渃那副猪脑子,一百个他都不是谢敏的对手!

      当年祸害苏贵妃的事就已经愚蠢至极,生生断了财路,如今竟还是这般没脑子!

      这般想着,太后的思绪又有些不安宁,梦里似乎是回到了在洛阳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里,她躲在一块太湖石后,眼睁睁的瞧着她喜欢的男人,将她心心念念的黄龙玉璧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月兰退出禅房,温和的面目在月光下消失无踪,变得冰冷。

      她朝守夜的宫女交代了一声,便披上斗篷来到了大雄宝殿,扫地的小沙尼见到他,双手合十轻道‘阿弥陀佛’,告诉她禅师已就寝,让她改日再来。

      月兰苦笑一声,道:“今日连发噩梦,实在睡不着,请小师傅容许信女再为佛祖供一炷香,倾吐心事。”

      说着,她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交给小沙尼:“这是信女的香油钱,还望小师傅通融。”

      小沙尼看着泛着亮光的银锭子,双手合十道:“施主请便。”

      月兰露出了笑容,真诚道谢后跨入了殿中,虔诚的跪倒在佛前的蒲团上。

      “佛祖,请原谅信女深夜叨扰。”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自从亲历了坤宁宫的那件事之后,信女时常噩梦缠身。信女常常扪心自问,当初隐瞒听到的那些话是否是错的?那些话就像是藤蔓一样缠绕着信女,令信女时常无法安眠。”

      “那些可怕的人说,先皇喜爱元后,甚至曾为了她反抗已故太皇太后的威吓,自请去西北从军。可先皇还是食言了。他明知道有人要杀元后,最后却无动于衷,甚至顺水推舟。程氏想要含有自己血脉的孩子登基,便密谋杀死了元后,而元后在坤宁宫生下的孩子也被活活扼死。”

      “好在前任方丈心善,将那孩子救了出来,悄无声息的带出了宫,皇上让他将那孩子送去西北,此生再也不要回来。”

      “但那孩子的活,却要用另一个孩子的死去替代。”

      月兰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蒲团上:“那个孩子多可怜啊,信女当时躲在坤宁宫偏殿床底,听着他们的密谋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信女实在是太过懦弱了。”

      安静的大雄宝殿里,只有月兰一个人悲戚的哭声隐隐环绕。

      殿外,年轻的普慧禅师只静静的站着,手上的珠串被紧紧握着。

      他是听到小师弟的禀报才过来瞧瞧,怕当年救他的好心姑娘出了什么事。

      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场可怕的自白。

      有关自己的身世,他都是从师傅那里听说的,只知道自己是被师傅从宫中偷换出来,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而替自己去死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是谁家的孩子他不清楚,直到师傅死后都没有告诉他真相。

      他觉得自己身负罪孽,便没有听师傅的话还俗去往西北,而是一直待在大相国寺里对着一尊无字碑祈福,希望那个孩子的来生能顺遂富贵,寿终正寝。

      殿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月兰抬起头,看向佛祖的双眼中不再饱含悲悯,而是重新恢复了冷漠模样。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佛像恭敬行礼:“佛祖,原谅我的无状,若您真的在天庇佑,就请庇佑我的殿下此生再无坎坷吧。”

      *

      朝廷的嘉奖圣旨很快到了萧关,甚至绕开了庆阳府和平威王府。

      接到圣旨的裴凛只是冷笑一声,便继续埋头给晏清姝写信。

      双臂包裹得严实的华昌勇在传旨太监离开后,随手将圣旨一扔,对裴凛道:“世子,华某跟着王爷出生入死几十年,倒不至于被这些破铜烂铁迷了眼。朝廷这番赏赐不过是要挑拨离间,好在将来逐个击破。萧关的宁夏卫紧挨着夏绥军,夏绥军又是程凤朝的统领的,程氏一族打得什么主意简直不言而喻。”

      裴凛点点头,握着毛笔的手不停。

      他心里清楚得很,华昌勇这样的老将,服的是他的父亲而并非他。

      新一代狼川铁骑能练出来,多是靠着灵卫军原本的基础,加上灵武骁骑卫毫无保留的教导。他若想要父亲的这些旧部真正服了自己,他还要亮出更硬的拳头。

      “如今灵武军将领战死,灵武军被打散,由你来重整正合适,没人会比你更了解萧关到贺兰山一带的情况。”

      说着,裴凛将写好的信吹干,折起来封进信封里。

      “我去趟辎重营。”

      裴凛刚掀开大帐,就见顾澜面含笑意的快步走了过来。

      顾澜笑嘻嘻的冲裴凛挤眉弄眼,低声道:“公主给你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好东西!”

      顾澜搂住裴凛的肩膀,冲着帐内喊道:“华将军,如今您是大军统帅了,一起来看看呗!”

      华昌勇掀开帘子,有些不明所以:“辎重的事自有校尉来管。”

      顾澜道:“公主送来的好东西!不看保证后悔!”

      两人随着顾澜来到辎重营,因着裴凛戴着面具,众人不认识,只知他是狼川铁骑的总指挥,便称他为‘狼川将军’。

      顾澜快步走到一辆马车前,裴凛从车辕上的标记认出这是江怀玉之前从一位商人手上买来的马车,而马车前站着的正是每天都蹲在城隅斋屋顶的猎风。

      “长公主这回可真是大手笔了!让你们开开眼!”顾澜一把掀开遮在马车上的牛皮布,撬开最上面的一方木箱,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

      “我去,棉花的?”华昌勇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从里面拿出一件摸了摸,“嘶——这分量,不太像棉花啊。”

      “是丝绵。”裴凛道,声音干涩。

      “丝绵是啥玩意儿?”

      “鸭绒鸭羽与棉花的混合物,保暖性与棉花无异。”裴凛解释道。

      他拿出一件无袖的坎肩看了看,上面的做工很精细,漆黑的双瞳中,泛着丝丝华光。

      “两位将军,这里还有长公主特别送给二位的礼物。”一直在车旁默不作声的猎风提着两只木箱走了上来,分别递交给了华昌勇和裴凛。

      “咦?还有我的?”华昌勇有些意外,他瞟了一眼裴凛,这长公主莫不是知道狼川铁骑的主人是裴凛,以此打掩护?

      裴凛感受到了华昌勇的视线,隐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没跟晏清姝说过这件事,但如果晏清姝如此做,大约是父亲告诉了她。

      裴凛抚摸着浅黄色的木箱,神色难得温柔。

      他将怀中的信交给猎风:“这是之前答应王爷的,烦请转交。”

      猎风看着手中的信,明明上面写着一个‘姝’字,不过他向来不爱多问,回去先交给殿下看看再说。

      他毕竟是殿下的人。

      “这批东西由华将军来分配,我先回去了。”裴凛抱着箱子,心情颇好的回了营帐。

      这批袄子数量不多,华昌勇直接让人拉去了斥候营和骁骑卫。

      斥候营探听消息要隐蔽,甚至长时间保持不动,最容易失温。

      而灵武军骁骑卫如今站在最前方,一旦跟突厥人交上手,他们便是冲在最前面的队伍。

      狼川铁骑的衣服远比灵武军要厚,毕竟是世子亲卫,军资上远比他们这些边防守备军要充裕。

      分配完东西,华昌勇回头望着裴凛所在的营帐,心中感叹。

      这哪儿是娶了尊佛,这是娶了一尊金娃娃呀。

      *

      日暮四合,天边泛着橘色。

      平威王因着战事这几日都住在军营里,王妃将东苑的侍女小厮都遣去养北苑的鸡鸭鹅,帮她孵蛋,整座王府寂静无声。

      晏清姝与江怀玉伏在桌案前对账,如今造车的工匠已经招募齐,只差一个合适的地点建造新的车马坊。

      原先是想用梦溪楼后面的那块地,如今梦溪楼入了范氏父子和方哲康的眼,再放在那里便不安全了。

      只是这买授土地需要的钱数额巨大,琢玉还没有回来,乘风也未传回消息,晏清姝倒是头一遭品尝钱袋子空空的滋味。

      江怀玉咬着笔杆,愁眉苦脸道:“现在被和元郡的事绊住了手脚,算算时日已经快过去一个月有余了吧?这远远超过了当初规定的十日期限,那群县官竟然还没一点动静,怕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

      “无妨。”晏清姝在册子上逐一圈上朱批,情绪平淡,“我昨日便命人张了榜广招秀才举人,封地上的六品以下官员我皆有任免权,他们既然觉得我好欺负,我便叫他们瞧瞧什么叫说一不二。”

      晏清姝之前便告诫过那些县官,没有人不可替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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