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澴河牧鸭人》周毓麟

1、澴河牧鸭人

　　东洋鬼子攻陷澴城，矮锉子鬼子头桥本带着三十多个鬼子、二鬼子扼守京汉铁路陆家港火车站、澴河白龙潭渡口和黑石砦。鬼子汽艇在澴河兴风作浪，摩托车在地面横冲直撞。百姓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桃花水上涨时节，澴河岸边出现了一队嘎嘎叫、扑棱翅膀贴着水面飞的麻鸭群。手持长竹竿吆喝鸭群的是一位五十多岁，壮实、黑黝黝的汉子，岁月的沧桑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当地人不知其名，直呼鸭司令。鸭司令身边经常跟着一个十二三岁，自称小泥鳅的精瘦男孩。每天鸭司令和小泥鳅机警地沿河道放鸭，无心留恋随风摇摆的杨柳和堤岸烂漫的花草。鸭司令叮嘱小泥鳅，牢记汽艇、铁甲车通行时间，见机行事。小泥鳅嗯了一声，睁大黑光放亮的眼睛扫视四周。
　　嘟、嘟、嘟，河道上芦苇荡传来了汽艇声。鸭司令轻声说，沉着。桥本站在汽艇上用军刀指向放鸭人厉声责问，嗨，什么的干活?鸭司令朝河面弯腰点头，皇军，鸭子的干活。桥本泊了汽艇，跳上河堤，抽出军刀架在小泥鳅脖子上。小泥鳅缩身后退，紧闭双眼，哇哇大哭。看到失魂落魄的小泥鳅，几个鬼子爆笑。桥本奸笑说，小孩的不怕，皇军大大的喜欢。顺便掏出几个糖递给小泥鳅。鸭司令顺手抓起两只鸭子还礼。鬼子拍手大笑。鸭司令又指向鸭棚，连比带划，请皇军到鸭棚吃野鸭，喝好酒。桥本眼球转动几下，欣然前往。鸭司令麻利地煮熟几只鸭子，端出澴河小曲，殷勤款待畜生。
　　放鸭人与鬼子汽艇天天如期相遇，相安无事。午后堤岸上，鸭司令正变戏法逗鬼子玩，一个个鸭蛋从口袋滚出来，鬼子笑得东倒西歪。桥本要喝酒，鸭司令拿出澴河小曲摆上木凳。桥本狐疑，不喝。鸭司令先嘬了一大口，巴哒几下嘴巴，很享受地说，澴河小曲是北宋开朝皇帝赵匡胤钦赐秘方配制，甘冽爽口，柔和透亮，醇香绵长。鸭司令把酒喝得出神入化，醉了鸭棚。浓郁酒香把桥本的胃撩拨得难受，他端起碗猛灌，抹干嘴边酒星子说，好酒，好酒。鬼子离开鸭棚时，又顺走了酒缸。
　　老百姓看到鸭司令千方百计讨好鬼子，暗骂一老一小是汉奸。几个不怕死的村民，暗地给鸭群下药，指望毒死鸭子，断爷儿俩活路。鸭司令闻讯苦笑，不语又不怒。
　　从东山回来的小泥鳅传信，家人计划端午节破袭铁路，令鸭司令想办法困住据点的小鬼子。
　　一老一小跟往常一样放鸭，与畜生们周旋。端午节中午，桥本的汽艇嘟嘟嘟犁水过来。鸭司令举着咸鸭蛋，棕子招手。鬼子上岸，鸭司令把澴酒、咸鸭蛋、棕子送上去，说，端午是古人祭祀神龙，纪念诗人屈原的日子。皇军天天在水上漂，祭祀神龙可保武运长久。鬼子诚惶诚恐。鸭司令趁机鼓吹，晚上后半夜要喝酒，向河中投棕子。只有虔诚地完成这些仪式，才能保平安。桥本抓耳挠腮不知所措。鸭司令献殷勤说，太君放心，祭品我的送到。
　　新四军破袭队悄悄接近京汉铁路和据点。
　　鸭司令命令小泥鳅收拾东西回根据地。泥鳅问，我回家，您咋办?鸭司令说，你还小，我顶着！泥鳅饱含泪水追问，鸭子呢?鸭司令说，放回澴水。说完，独自挑起精心准备的祭品往据点走。沿途老百姓朝他吐唾沫，他噙满眼泪解释，给鬼子的祭品。百姓不解问，开朗的鸭司令咋哭了？他说，眼睛进了沙子。
　　鸭司令一路磨磨蹭蹭，天擦黑走进白龙潭渡口，二鬼子高兴地说，皇军回火车站过节去了。突变的敌情使鸭司令喜出望外，他不紧不慢分发礼品，说笑话套近乎，消磨时间。
　　据点沉浸在节日气氛中，几个鬼子已经喝得晕头转向，哼着人听不懂的曲子。桥本望见鸭司令挑担急急匆匆赶过来，张开双臂迎过去，嘴里叽哩哇啦。岗亭前，从澴城过来督阵的尉官盯着鸭司令，桥本说鸭司令对皇军大大的忠心，节日特意送礼品。
　　尉官露出怀疑的眼神带鸭司令进炮楼，鬼子围拢来抢酒喝，尉官呵斥鬼子，喝令鸭司令先喝。鸭司令心头一紧，原来，他在酒里放了“五步倒”（喝了五步之内休克倒地），本计划送上礼物立马闪人，现在情况突变，咋办？喝，肯定露相。不喝，鬼子看出破绽。破袭将前功尽弃。鸭司令镇定自若地说，太君，时间尚早，先变戏法娱乐娱乐？尉官沉思片刻，冷漠地点头应允。鸭司令慢条斯理地摆开道具，魔幻般抖落一个个咸鸭蛋，还敲开其中的几个送给鬼子尝鲜。随之又变出一只嘎嘎叫的鸭子。鬼子好奇地赶着鸭子满屋跑，渐渐放松了警惕。鸭司令又打起醉拳，左右腾挪如梦如醉的表演让鬼子完全沉醉其中。眼看进攻时间已到，面对几十个鬼子，肯定脱不了身，鸭司令闪电般地从鬼子身上抢过两枚手雷。据点瞬间坍塌。
　　破袭成功。新四军抬起鸭司令回东山。鸭群心有灵犀，拨动河中早已泪水涟涟的一轮娥眉月，嘎、嘎、嘎...叫醒了两岸。

　　2021年6月14日（端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