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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琴瑟不调 ...

  •   一旦决心彻底从繁杂的疑云中抽身,日子就像开了倍速般加快了脚步,钱之邈在一次次小考与大考的洗礼下得以淡忘早先萦绕在脑间的谜团。而那些内容于申木迩而言已经是过去式,无非是个讲完了的老故事,当她向他叙述时,唯一能达成的目的便只有劝他远离事件中心。他自然顺从了她的意志,那些学期初诡异的心悸也随之褪去了可怖的表色。
      在一片纷飞的白花花的试卷中,高三的孩子们为这场期中考试落下句点。钱之邈从满目雪白中抬起头来,荀锐走上了讲台,宣布校运会比赛项目可以开始报名了。
      “他不是学委吗,怎么把体委的活儿都给干了?”钱之邈私下里问道。
      申木迩只是掀了掀眼皮,“你自己看看辛钰衫说话有人会听吗。”
      他于是转头凭自己对同班同学的记忆开始寻找正经体委——开学到现在,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认清了所有人——不过很快他否认了这件事的难度,毕竟在看到那张棱角分明到刺痛人的侧脸时,他立刻想起平时那漂亮的脸蛋是如何地惹人注目。
      “是,他一出面,人都光顾着看他脸了。”钱之邈立刻移开视线,仿佛那是一尊随时会投来目光的美杜莎,口吻中都带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是的,你会不会抓重点?”申木迩极其罕见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不过随后她压低声音,“就他那个冷冰冰的样子有谁愿意跟他打交道?前两年他一直没怎么来过学校,也是直到高三才开始全勤上学的。只是这个班里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荀锐……”
      “申木迩,你今年接着跳远,怎么样?”荀锐不合时宜地开始挑选幸运观众。
      “……当然好,我没意见。”良久她才顺出一口气,继而接着低声道,“荀锐那么个能来事儿的人,大家肯定更爱戴他。”
      钱之邈心下疑惑,那你还让我离他远点啊?碍于不能使自己看起来那么低智商,他只得故作明了地“噢”一声。比起这些琐事,眼前惨绝人寰的英语分数才更显眼,他立刻把危险的念头赶回脑后了。
      课间休息结束,紧接着两节课都在化学实验室。到了高三人人都惜光阴如金,转眼间教室里人就要走光了。申木迩在班里一直没什么交心的好闺蜜,也就他这个被视作北京爷的人上人跟她处境有几分相近,又念及私底下还有一层“三姓”的家族情谊,一时间两人竟成为了固定的搭子,维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友谊。直到他们默契无言地离开,教室才渐渐冷却了下来,转为死水般不见波澜的寂静。
      ……啊,又是我一个人了。辛钰衫摘下耳机。先前离开的人或许没一个注意到他。纵然习惯于同学对自己的忽视与排挤,要说心里一丝难过都无,也全然不可能。
      也好,这个班级容不下他,而他也有他的打算。同班同学全部移步到了十二号楼化学实验室,恰好一班的教室位于每层的最外端,他可以就此越过空落落的教室,轻车熟路地穿过本栋教学楼与行政楼的连廊,并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开始叩门。邓修竹死后,副校长独占了一整间校长办公室,这点他相当明了。就如同先前来的每一次,那道声音问:“哪位?”
      声音是有记忆的,辛钰衫能辨识出这语气背后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在只有几缕朝光勉力透过窗帘的晦暗空间内,长卷发女人卧在沙发上补觉。已经进入秋天,银砂风大得很,她特意没有打开窗户通气,因此空气中会弥漫着一股独有的体味,并里外散发着苍老的气息,宛如经过多年斗争以后她对领地的标记。
      “宋校长,是我。”
      很快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只有你一个人?”
      “那是自然。”
      辛钰衫获得准许进入其中,布景果然如他所猜,他甚至能看见宋写秋手肘上由皮质沙发留下的压痕。
      她请他在沙发上就坐,然后自顾自开始翻阅文件。她当然会心猿意马,“你最近恢复得挺不错的,来学校越来越勤了。”
      “高三以来我没有请过一次假。”
      “是吗?那为什么我前几天就叫你来,你到现在才找我?”
      辛钰衫心里立刻“咯噔”一沉,缓缓开口道,“这周……是考试周,前面在忙学习的事。今天这不是周五了吗,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处理完了,我也是第一时间赶来见您的。”
      宋写秋放下手中纸张,绕过办公桌,坐在沙发上与他并肩。她隔着校服的布料拍拍他的大腿,娴熟地沿着裤管的边缘探了进去,而这纤细的双腿立刻拢起。“刮这么大风,你也别穿短裤了,容易着凉,你现在可生不得病。”
      他对此早已麻木,仅仅端坐着,面上没有浮现任何表情。她似乎不满他的木讷,又深入地握住他疲软的——
      啊!辛钰衫惊呼一声,随后讪讪地捂住了嘴。宋写秋立马转过头来,眉毛拧在一起,“你真是跟老邓越来越像了,一样地爱大惊小怪。”
      许是觉得扫兴,她最终撤出手掌。“香港的那些大学,申请材料我已经帮你一一准备好了,我晚上发给你。你要是觉得差不多,我就帮你联系招生办的人了。”
      “谢谢宋校长。”他深吸一口气,极快速地鞠了一躬后便狼狈地逃出了这间逼仄的办公室。辛钰衫背靠门外的墙边站立了许久,待体内那股流窜的鬼火平息后,才自暴自弃地往化学实验室走。
      细数一下,屈服于宋写秋的淫威之下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半,而她似乎对自己仍是兴致十足。一个事业称得上有为、独立潇洒的女性,竟然背地里喜欢猥/亵学校的男同学,这难道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的爱好?可是他没资格为她找理由,自己还留有把柄在她手上……
      走进教室。这是化学老师,我不记得他的名字;这是代理体委荀锐,旁边那个哥们儿不认识……这是那两个三姓的孩子,他们关系倒是不错。对了,三姓不是银砂最强的势力吗?它的权势肯定比区区宋写秋大,不过谁叫他们是一伙儿的呢。辛钰衫自然地在教师最末排水槽边上落座,很快又决定活在当下。
      与此同时,钱之邈陷入沉思。先前刚刚与申木迩探讨一番这位同学的曲折经历,现在他又大摇大摆公然迟到惹人注目,即使这巧合证明不了什么,起码提醒他了一件事:辛钰衫的背景应该是很硬的。
      但没有人能硬得过三姓。在申木迩的解说之下,他如今已经理解开学第一天她对留级生一顿狂揍都未受处分的原因是三姓的支撑,并知悉校内绝大多数后台,因为那背后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三姓这尊巨石。可是关于辛钰衫的八卦他连一丝踪迹都未能捕捉到,一切都指向了另一个完全独立于三姓的、陌生却强大的集团。
      由于自己人地两生,易于蒙骗,是不是有人在过去的讲述中刻意隐瞒了内容?如果是,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申木迩?
      在这张桌子的另一侧,申木迩看完了教学视频,开始心不在焉地填写实验记录表。此刻她心中所想与钱之邈的思路前半程完全重合,但很快就去猜测了一些其他东西——
      以三姓的庞大,银砂不可能存在那样一个脱离三姓却能处理干净一切线头的势力。换言之,因为三姓是天,如果有什么事连三姓的人都看不明白,那绝对是三姓自己干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辛钰衫背靠的正是三姓内部人员,这才是唯一的可能。
      有人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出三姓的资源!祂帮扶一个非三姓族员的无名小辈,做好一切后事的清理,为的就是瓦解人心各异的三姓,而创立一个真正掌握在手中的新势力。仔细一想,能够不惊动其他族员而调动资源的人,其地位必凌驾于他人之上,由此产生两名人选:三姓协会会首钱歌弦,与三姓族长奉趋朝。
      此二人观念不合,且自从钱豫则现身银砂,奉家便视钱家为一头随时可能暴起的野兽。她还记得奉终钧组局的那一天,奉家在饭桌上试探了一番诸家成员的立场,当时申智洁以极其温和的姿态表示,如若两家有任何资源上的需求,申家都愿意共享。后半程奉乘白手里的红酒杯都快捏碎了,连同钱之邈将自己也仇视上了,仿佛他们两个学生的关系能左右大人间任何的交易。
      预备自立门户的究竟是谁?适才得到儿孙撑腰的钱歌弦,还是不满“族长”虚衔的奉趋朝?如果是前者,钱家,钱之邈是不是对这场风暴完全知情?
      两人默契地同时感到心头一震,惊愕地转头望向对方,随后又觉心虚,不约而同垂下了头。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彼此是手牵手在一片辽阔无垠的冰原上同行,直到所有事情真正了结的那一天;然而,在厚重的冰层深处,此刻却传来了微弱而清晰的断裂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琴瑟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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