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雾》路上有雾

22、送杆

　　这条巷子，说起来挺出名。
　　巷外，两边都是繁盛的绿植，拥抱着两栋四层的老楼房。
　　左边楼房是写字楼，右边楼房是私人租房。
　　墙壁上都布满了爬山虎，住在里面的人基本不开窗。
　　巷内光秃秃的。
　　一条破败的水泥道绵延至尽头的植物公园，但因为中间隔着条臭水沟，所以另头儿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宁听和他们走得太远了，都入了巷子深处，明西雾蹲在巷子口，完全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那几个人抽起了烟。

　　宁听今天穿的白色上衣和浅色长裤。他肤色又白，乍一看，像一只白斩鸡杵在里头。

　　“他不会被打吧？”何禾子好害怕啊。
　　明西雾说：“摇人。”
　　“哦。”何禾子忙不迭点头，手里的一把石子不敢丢，另只手滑开手机，“摇谁来啊？”

　　警察叔叔？
　　这还没打起来呢。

　　门卫大叔？
　　得了吧，大叔瘦骨嶙峋的，还没明西雾壮。

　　明西雾仰起脑袋，看了看两边的楼房，心中顿生一计，她和何禾子小声儿密谋了一番后，走开了。
　　去了右边的租房楼。

　　这楼很旧。
　　楼顶是露天式，挂着租客们的衣裳，还有房东种的许多盆栽，水管挂在楼边，有水滴滴下来。

　　明西雾推开不锈钢门，迅速找到水管，往下看了一眼宁听他们，又冲着巷口的何禾子点了点头。

　　水阀离得远。
　　她跑过去拧开后，迅速跑回来抓起水管，喷口对准下面。

　　“哗啦啦——”

　　下面人开始破口大骂。

　　何禾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拔腿往巷子里狂奔，他运动会百米田径都没这么努力过，抓起人群中唯一的白皙手腕，脚步不停，继续往前，反手抛出手里的一把石子儿。

　　明西雾的水柱就冲着那几个社会青年，宁听只是被最开始的水源波及到，何禾子近前的时候，他就认出他来了。

　　一路跑到巷子尽头，两人躲到墙壁后。

　　“你们在干什么？”宁听抹了下眼睛上的水。

　　知道水管不是意外，也知道明西雾和何禾子一块儿，所以他用了“你们”。

　　“救你小命。”何禾子喘得厉害，害怕啊，这会儿下巴肉还在抖呢，“还不是怕你挨揍。”

　　宁听：“……”

　　宁听是真的无语了，准备回巷子里。

　　“不行，”何禾子眼疾手快拦住他，“明王殿下说了，要把你保护好，不能让你装逼一挑八。”
　　“我不一挑八。”宁听冷静说，“你让开。”

　　语气这么冷，还说不是要去干仗。何禾子一咬牙，以绝对吨位抱住宁听的腰，想直接把宁听劫走，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使出吃奶力气没抱起宁听后，气喘吁吁地抬头。宁听正垂着眼皮看他，表情冷淡得不行。

　　确定他俩安全，明西雾不恋战，放下水管，关掉水阀就下楼了。

　　途中有两只落汤鸡找上来。

　　明西雾先发制人，装成这里的租客，边往上看边嘀咕：“这人浇花怎么拿水管喷呢。”

　　两个青年对视，继续上楼。

　　她抿唇一笑，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口音不像京北本地的。

　　–
　　一中走远些，有家口碑不错的烤鱼客栈。
　　明西雾和何禾子约定好了在这儿碰头，进店，宁听朝她望过来，何禾子在旁边鱼缸前挑鱼。

　　明西雾走近他，得意地挑高眉头：“还不谢谢我？”
　　宁听真要醉了。

　　他抿了一下唇说：“谢谢。”
　　“不客气，都是熟人。”明西雾打量他的衣裳，不怎么潮。她说，“我对准了人头再喷的，技术不错吧？”
　　“嗯。”宁听想笑，“和斯诺克一样准。”
　　明西雾嘿嘿笑。
　　余光一瞥，她指了指何禾子，邀请宁听：“一块儿看看？这家鱼很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鱼？”
　　宁听说：“都可以。”

　　他走在少女侧后方，想起什么掏出裤口袋里静音的手机。
　　微信消息已经炸了。

　　他敲字回复：【自己人。】

　　挑完了鱼，他们落座，宁听又看了一下手机，有个群成员备注叫“万通”的人@他。
　　【宁哥，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外面怎么传自个儿一挑八的，宁听都知道。这事儿是也不是。万通也的确是当时八人之一。

　　三斤半重的烤鱼，又加了些配菜，三个人勉强把鱼给吃完了。
　　她和何禾子两人各喝了一罐半的啤酒。

　　喝着喝着，明西雾把买单这事儿给忘了，最后快结束了才想起来，她连忙撇下宁听和何禾子去了吧台。

　　一问。
　　已经买过了。

　　吃饭过程中，何禾子就没离开过桌子。
　　倒是宁听，在他们喝啤酒的时候中途起来过一次。
　　谁能想到他这么早就去把单给买了呀？

　　送何禾子安全上了出租车，他们两人也拦了辆车，往训练中心回。
　　吃太多，明西雾胃撑，坐进后座，挺着个腰，时不时打饱气儿，开口都怕熏着宁听。

　　她又一次侧过身子偷偷打饱气儿的时候，宁听转过头看她，目光落在少女凌乱发丝后的耳朵上。

　　宁听问：“涨肚子？”
　　明西雾羞恼得不行：“有点儿。”
　　宁听伸出自己的右手，拇指点了点虎口旁边：“按这里，帮助消化。”
　　“穴位？”
　　“嗯。”
　　明西雾问：“什么穴位？”
　　“合谷穴。”宁听手腕反转，摊开掌心，“还有这儿。”
　　“也是助消化？”明西雾感觉还是按掌心舒服，“这又是什么穴位？”
　　宁听回答：“劳宫穴。”
　　“老公？”明西雾怀疑自己的耳朵，歪头问宁听，“是老公吗？”
　　少女的面容和他近在咫尺，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宁听：“……”

　　“怎么还有叫老公穴的呀？”明西雾眨巴眼问，“有老婆穴吗？”
　　“好像…没有。”宁听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明西雾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她若有所思地按了会儿合谷穴，等手酸了，就把右手伸过去给宁听，请他帮忙按会儿。

　　宁听迟疑了半分钟，才抓起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拇指落到少女手心劳宫穴的位置。
　　一圈一圈地揉按。

　　大概由于酒精的影响，少女的手掌心泛着红，纹路很清晰。

　　宁听低头看了会儿就撇开了目光，望着车窗外。明西雾刷着手机，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身体往宁听身边靠。

　　他摊开手掌，对着少女张开的手指，做出和她十指相扣的动作，却在即将碰上的时候，又把手拿开了。

　　夜里。
　　因在车上睡了一觉，明西雾洗完澡后，躺床上完全睡不着。

　　正无聊呢，姜女士在家庭三人群里@她，问她暑假想去哪儿玩。
　　老明跟着在群里发了几处游玩点。

　　老明的头像，非常幼稚。
　　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一般都喜欢拿汽车或者蓝天白云当头像。
　　但老明用的是光头强。
　　他总说自己和光头强一样，虽然爱赚钱，但心地是善良的。

　　明西雾耳濡目染，其实性子和老明差不多。她知道自己不是人/民/币，做不到所有人都喜欢，但如果伤害了弱势群体，她也会难受得整晚睡不着觉，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明西雾也才17岁。
　　虽然说见识的多，但遇到难题还是会求助爸妈。

　　她在群里问：【如果你们不小心占了一个朋友的便宜，这个朋友家境不好，你们该直接给他钱呢，还是找借口做点儿其他的补救？】

　　老明对她的提问非常意外。

　　不过给意见的是姜瑶：【你既说了第二种可能，就代表其实你的想法更偏向于第二种。】
　　老明附和了一个表情包：【小明向前冲.gif】

　　和他们结束聊天，明西雾放下手机，从床上爬了起来坐了会儿，下床，翻箱倒柜后，取出一个1.6米多长的盒子。

　　她先是开了门，探出脑袋张望走廊，没有人，就给宁听拨了个电话。

　　宁听刚入睡，撑开眼皮子，见来电显示是明西雾，他马上打起精神，接通。

　　“给我开门。”明西雾说完一挂。

　　少女把嗓子压得极低，做贼似的。
　　宁听短暂地不太状态后，穿好衣裳，开门把少女放了进来。

　　少女手上的盒子，宁听不陌生。
　　是她16岁的时候，赢下国联赛的冠军奖品。

　　她穿着睡衣，站在他面前，神色有点儿扭捏，眼珠在眼皮子底下动来动去，清嗓子开口。

　　“这个送你。”明西雾把盒子往他面前递，“我的杆有很多，太多了我的柜子都放不下。”
　　宁听吞咽喉咙：“为什么？”

　　作为一名职业台球选手，能将自己亲手打下的荣耀，以“双手奉上”的礼仪送给对方，这份情谊是无价的。

　　明西雾知道这种说法，所以她非常别扭：“就是杆太多了，想内耗一下，送人刚好。”

　　“内耗…”宁听喃喃这两个字，“所以你也送了其他人球杆？”

　　“当然没有！”明西雾回答果断，又怕宁听误会想太多，“我送他们，但他们都不要，嫌弃。”

　　宁听双手接过，珍重无比。

　　他们嫌弃什么也不会嫌弃冠军杆。更别说这冠军杆是她的。

　　“他们都有自己的杆，嫌弃我杆上刻着我的名字。”明西雾煞有介事，说得她自己都快信了，“如果你也嫌弃，你就想办法把它弄掉。”

　　宁听平静问：“你害怕让别人知道我用你的杆吗？”

　　“这有什么的。”明西雾露出笑脸，像个大聪明一样，“你不怕别人误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就行了。”

　　宁听眨眼，飞快敛下了眸子，藏住情绪外露。
　　怎么会呢。
　　求之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