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那双熟悉的眼睛》周毓麟

1、第 1 章

　　四十年前，鄂西“三线”基地医院门口，吴卫国的母亲哭得惊天动地。病殃殃的小卫国哭着喊着找姐姐，哭得肝肠寸断。
　　基地保卫处判断这起小孩失踪案是敌情斗争新动向，迅速号令基地全体保卫干部及基干民兵紧急出动，在医院周围设卡、搜查，闹腾了一天一夜，卫国的双包胎姐姐卫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人间蒸发。
　　卫国爸爸从边疆靶场火急火燎赶回家，小卫国因病失语成了一个只能听不能说的小哑巴。妈妈思女心切怜子心痛，心理防线基本崩塌。小卫东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成了父母心中永远的记忆。那一年，姐弟俩刚满五岁。
　　四十年后，庚子年春节期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肆虐武汉，定居武汉的卫国母亲不幸被感染住进方仓医院，接受外省驰援医护人员无微不至的人文关怀和精心救治，病情好转。一天中午，卫国妈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女医生从病床旁匆匆走过，边走边向自己投来女儿般亲切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一团火，熔化了卫国妈冰冷的心，又像一把开启记忆的钥匙，让她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女儿。她心头一紧，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眼神！难道天佑吴家，让咱母女俩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她吃力地支撑身体，准备与那位医生打招呼，医生已走过去了。
　　四十年转眼过去了，我的小卫东你在哪里？泪水浸湿卫国妈的脸庞。小护士过来关切地寻问原由。卫国妈说想打听刚才从床边走过的医生。小护士笑了，阿姨，医护人员来自不同的省份，我们彼此根本不认识。可以帮您打听，但不能肯定能找到您要找的那个医生。不麻烦你们，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可能是我看花了眼。接下来卫国妈讲述了悲痛往事。小护士泪雨婆娑。
　　卫国妈和病友一起集中乘车准备出院。大巴刚启动，卫国妈在送行的医护人员中又吃惊地发现了那双会说话的、熟悉的眼睛。她激动得大喊一声，随车社区干部过来，阿姨，医者仁心，天使的眼睛都是这种眼神。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不会是您女儿。咱们回家。
　　隔离期满，卫国接妈妈回家。卫国根据妈妈描述性回忆，凭借自己扎实的绘画功底，反复描绘，多次修改，终于绘制了一幅母亲认可的记忆中的姐姐的头像。吴妈仔细端详着口罩上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停地喊卫东、卫东，我可怜的女儿，你在哪里？不禁失声痛哭。擦干眼泪的卫国决定做一件让妈妈高兴的事情。
　　卫国拿着绘制的头像找到方舱医院。医院严格的防范使他进不了门。他举起头像在门口站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卫国毫不气馁，决心找到魂牵梦绕的姐姐，以疗母亲心头之痛。他辗转曾经在武汉方仓医院战斗过的医疗队的所在城市各大医院。每天早上中午站在医院门口，凡是从体型上判断接近中年的戴口罩的女医生，他就主动上前，出示头像请人识别。期间还闹出了不少误会，保安训斥他，你这种人就是重口味花痴，打着寻亲的幌子，专选成熟美妈骚扰。任凭卫国怎样比划解释，保安听不懂哑语，报警求助。
　　警察打开卫国双肩包，发现包里十几张画像，顿时好奇。一个懂哑语的警察与卫国沟通后深受感动，按照卫国提供的电话，与卫国母亲取得联系，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警察表示，一定尽力为英雄城市的英雄人民提供帮助。卫国饱含泪水不停地点头致谢。
　　警察和援鄂医疗队朋友圈，医院的门口几乎同时出现了卫国寻亲画像。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第三天卫国心灰意冷准备取道回家，警察来电说，重庆下辖市级医院有一个医生回话了，称那天路过老人家身边的人正是她。
　　警察带卫国驱车前往，双方交谈沟通确认之后，卫国失望了，原来那个医生根本不是他要找的卫东姐。卫国含泪小心地问，姐，那天在武汉医院您为什么用那么亲切的眼神看我妈？医生拿出纸巾，姐姐般怜爱地擦拭卫国的脸，长叹、哽咽，然后轻声说，那天，我妈中风了。我妈担心我在武汉感染，着急上火呀！

　　2020年5月12日护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