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白暮千洲

1、小土豆

　　半空天色阴绵，彼时的北方飘起了小雪。
　　历年的冬天都是如此，南方尚还有暖阳的纸鸢季节，远北却早已披上了棉袄。
　　街上小雪纷落。
　　岑岚雾刚开了门就被劝退了。

　　那就不是人能忍受的。
　　寒气逼人的冷，钻着空隙，往脖子间挤。这凉到零下几度的空气，快要了他的命。
　　他又小看北方的冬天了。

　　少年逞能，出门走了几步，结果又被劝退，他再也难以忍受，猛的，摔门冲进房里。
　　——呼——我又活了。
　　他感觉眼都眯了。
　　背倚着门，真害怕下一秒，自己就黏在上面动弹不得。

　　真想念南方的太阳。
　　岑岚雾往房里走，半路撞上姑妈家的大小姐。
　　这个女土匪头子穿的单薄，腿上，还盖着小毛毯。

　　岑溪半睡在沙发上嗑瓜子，手机刷的很爽，白棉袜套在腿上，一旁放着电暖炉，电视，暖气，凡是家里还没退休的电器她都没放过，全都加起了班。
　　她悠闲的跟个浪头子一样。

　　家里开了暖气，房里的气温穿薄衫也不会打颤。
　　但岑岚雾刚刚历经窗外冬雪，身上的白羽绒服好像和了旧柳絮。
　　一点都不暖。

　　进个门，结果还挨上了骂。
　　“站那！”
　　岑岚雾不情不愿的看着。
　　又想怎么样?那么想让我死外面。
　　“我不是让你买巧克力去嘛！”
　　岑溪坐起来，看见他手里空空的，五指垂下，连个纸壳子都没拿回来。
　　她眉间一撒，不开心了，把瓜子壳儿扔了，拍手开始撒泼——
　　“小崽子皮毛痒了是吧?”
　　她站起来，一整个还没他肩高。

　　气焰却不小。
　　“现在外面冷死了，你自己怎么不去啊。”岑岚雾皱眉朝她报不满。

　　一屁股坐下来，还有余温的沙发又软又舒服。
　　还是锁家里好。

　　他拿了遥控，换了节目。
　　把岑溪堆一边的瓜子拿起来吃，磕的咯吱咯吱响。
　　他就是要顶风作案。
　　与其在外面冻死自己，他还不如做具“暖尸”。
　　岑溪叉起腰杆，站在毛绒地毯上看着他。
　　皮痒了，这货绝对的皮痒了。
　　年多没回来这家伙脾气跟身高一起窜。
　　情商为负的没思维超低等动物。

　　她心里咒骂，因为岑岚雾期末考倒数那事儿，岑溪笑了他一个假期，从回来就使唤还唠唠叨叨说他情商低下，智商为负。
　　岑溪拉住他耳朵就把人揪起来。
　　“你皮痒了吧岑岚雾。”
　　大男孩儿半弯腰都比自己高。
　　“劝你放开啊！不然我他妈现在就叫人！”

　　岑溪手上力气不减反增。
　　我看你能怎么办。

　　“叫呗，你现在叫我声爸爸我考虑考虑放过你。”
　　岑岚雾斗不过，冲厨房喊:“姑妈！姑妈！你女儿又发老母猪疯了！”

　　厨房里人探头出来，接着是第二个。
　　岑珠手上还沾着白面，腰上系了粉色的围裙。两个女人身材身高都那么一致，头发盘在脑后。
　　男人都在楼上，喝茶聊天，或是搓麻将打扑克。
　　“岑溪！像点话把手撒开！”岑岚雾有了撑腰的，要板子都直了。
　　把她手打落。
　　“起开，跟个泼妇一样。”

　　岑溪有点恼，狠瞪着。
　　既然他要这么玩，那她也去搬救兵。
　　看谁玩死谁。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岑溪学着。
　　撒娇嘛，谁不会。

　　她穿着袜子，小步小步跑到岑珠旁边那女人身边。小鸟依人般靠在岑岚雾她妈妈肩头。

　　“舅妈，你看看你儿子。”
　　“仗着比我高点就不听话了。”

　　岑岚雾：“……”
　　岑溪冲他白眼。
　　这学人精……

　　“你们俩打什么打！快过年了想挂彩啊！”
　　“她有病，大过年的让我去给她买巧克力！”
　　岑溪一秒装乖。
　　“我好容易回来一趟，就想吃两颗巧克力。”
　　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本来站岑岚雾这边的岑珠，也渐渐被她搬过去。
　　他一个大男生实在傲不过三个女的。
　　也只能妥协。又怨又委屈.

　　岑岚雾转身去房间里，拿了件黑色加长款的毛大衣。
　　“呦呦呦，穿那么好，大扮那么精致给我买巧克力啊？”
　　“你人还真好呢。”
　　岑溪抱着手，把两个人招呼进厨房就阴阳怪气的。
　　岑岚雾太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了。
　　小时候被欺负就算了，长大了还被使唤。
　　他恶眼瞪她一下。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朝她脸上扔。
　　换上衣服。
　　他顺手拿了围巾围上。

　　这种时候想吃巧克力，他就没见过这种活阎王。
　　出门的时候，岑溪还在后面笑他：“记得智商放高点儿，别算错账了！小表弟！”
　　岑岚雾真不想理。
　　他想，不就是个博士生吗？
　　你傲什么傲，牛什么牛！还不是跑两百米就嘘嘘喘，八百米听见就腿软！
　　懒不死你！

　　-
　　街上堆砌起薄雪。
　　世界沉寂在一片雪白中，盎然的生气熟睡在一点点压下的冷气中。
　　今天是除夕。
　　街上还是热闹的。
　　逛街的情侣手挽着手，有拉着爱人一起带着孩子慢慢散步在街道，薄光透过，在雪花上染上一层七色的复光。
　　这个时候商品价格，也跟现在的雪花一样贵，连平时只是一块钱的糖葫芦也涨到五块八块。
　　大红灯笼，彩灯，剪纸，雪下衬着中国红的彩节那么喜庆。

　　超市里放着喜庆的歌，久久的荡漾在头顶暖灯里，处处布置的洋溢幸福。
　　歌声久久，欢快喜庆：

　　早上光照在房间穿上新衬衫
　　镜子里我又长高了些

　　……
　　发条祝福传给你请你别忘记
　　今年我们还要看流星
　　年初的愿望你都实现了吗
　　喜欢的男孩你都追到了吗
　　回家陪妈妈一块包个饺子包个饺子
　　回家陪奶奶一块看个电视看个电视
　　和弟弟放个烟花让城市回忆留下
　　七大姑八大姨你们的红包在里
　　……
　　岑岚雾提着购物篮，他只想尽快买完，赶紧回去。
　　什么红包不红包啊，别在岑溪那把裤衩子给赔了就行。

　　篮子里放的大半是零食。
　　全是岑溪这个馋鬼的续命药。
　　估计假期完了这人儿要胖死。

　　他随便拿了几条巧克力，脸上黑的彻彻底底。
　　裤兜子都空了。
　　黑长衫衬的少年笔直成熟，他身形高，五官也长得好。
　　超市不比家里，岑岚雾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单漏出一双情意随满的漆黑魅眸。
　　他手机在响，看见名儿又不想接了。

　　“喂，”

　　“再带两包瓜子儿，巧克力要上次带你去买的那个牌子，要两盒。”
　　这祖宗……
　　岑岚雾牙都碎了。
　　“那牌子老贵了我的活爹！你知不知道这两天超市里东西价格多高！老子把你卖了都不值那点钱。”
　　真是个活阎王。

　　岑岚雾听着她念佛经，但还是往糖果区走。
　　少年腿长，走路也不看脚下。
　　“就一盒了。”
　　巧克力在货架上面。
　　包装精致得很，打着红的蝴蝶结，用中文翻译着：【爱予希望】
　　价格更是离谱，不知道是镶金还是有钻。
　　【69.9】
　　“卧槽。”

　　“你是真他娘的金贵，我TM今天裤衩子都得赔这儿，给你打个折，70块微我。”
　　岑岚雾把东西拿下来，刚要放篮子里。
　　“谢谢哥哥。”

　　那声音又奶又软，像个没断奶的小学生。
　　“卧槽。”

　　岑岚雾刚刚没注意到，这居然有颗土豆。
　　少年被土豆吓着了，他在北方没见过那么矮的玩意儿。
　　被绊了个踉跄，好在扶着货架站直了。

　　“见鬼了你！”手机里岑溪还在嘴炮，“一盒就一盒，钱转你。”
　　接着手机红包提示，她转了250。
　　虽然数字不太好，但至少出手，还是阔绰的。
　　“没事儿，被土豆……绊了一脚。”

　　小姑娘好像听见了，但这些小东西傻里傻气的，岑岚雾赌死她听不懂。

　　“有病吧你，我看你TM就是个土豆。”岑溪骂了他一句，挂了电话。
　　谁有病？
　　本来就是颗土豆嘛。

　　她还看着他。
　　连他胸口都没到，头上戴着白色的棉帽，上面还拉着两根儿兔子耳朵。
　　脸肉嘟嘟的，身子又短又小。
　　她的眼睛好大，像两颗葡萄一样，那下垂眼向下耷着，眨巴眨巴跟星星似的，两颊又粉又嫩。
　　她想要他的巧克力。

　　“哥哥，那个，巧克力给我好不好。”

　　她讲话好甜，像含着糖果一样的味道，囫囵囫囵的含糊。

　　我去，小学生。
　　岑岚雾望她一眼，理也不理就走。

　　“不行！你把东西给我，给我嘛！”

　　小土豆还玩儿赖，扯着自己衣角不让走。
　　“小朋友，谁拿了就是谁的。”
　　岑岚雾提高篮子，置在自己腰间她也够不着。
　　“那刚刚……刚刚是我先来的，我是够不着才让你拿到的！”
　　她说话又娇又嫩。
　　岑岚雾还是不放，他今天拿不回东西，家里那位得把自己蘸酱给生吞了。
　　自己才不乐意哄小孩儿。

　　“那也是我先拿到的，下次，下次给你行不行。”

　　她还是不放手。
　　岑岚雾拉着她的手腕，又细又软，短短嘟嘟的，像几根大白兔奶糖。
　　“小孩子不可以玩儿赖。”
　　“糖吃多了会蛀牙的，知不知道。”

　　小东西不听话。
　　她把手上篮子放下，垫脚去够他手里的巧克力。
　　“嘿你这小东西干嘛！强抢啊！”

　　小东西抢不到，嘟了嘟唇，可爱的要死。
　　岑岚雾虽然不让，但看着这样子，居然有点想捏捏。
　　还以为她要撒娇卖萌，岑岚雾准备好了不吃这套的准备，但接下来，小土豆一屁股就坐下了。
　　要哭了?

　　还是叫妈妈?

　　……

　　“卧槽，停停停！”
　　小土豆抱着他小腿。
　　拽的那么紧，好像骗东西的小孩儿。
　　她把脸贴上去，就是死不放手。

　　太丢人了……
　　岑岚雾心也跟着一颤。
　　好怕别人看见。

　　“不是，我又不是你爹！”
　　“你这个小孩怎么不听话啊，叫你妈带你买去啊？”

　　小土豆不听，她太拗了。
　　“不行，就这一盒了，就是我先看见的，你给我嘛！”

　　“你都20多岁了还跟我争什么。”

　　“给我嘛！”

　　岑岚雾越听越无语。
　　我20岁?我TM那么显老吗？长得高我就20岁了?

　　“不是，下次行不行，这东西我真不能给你。”
　　不是这是谁家偷溜出来的小学生，他真的拗不过。

　　“你听话好不好，”

　　“我请你吃别的行不行？”
　　小土豆不知道是听见哪个字，突然瞪着眼睛盯着，把人看的那么不好意思。
　　“真的?”

　　小土豆问他，岑岚雾真不敢看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