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崔胜澈番外 ...
-
AI崔胜澈也不知道具体哪天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开始他只是一串串复杂的代码,模拟现实生活中崔胜澈的说话语气、思维方式;合成他的外貌、声音。通过FH的系统出现在言潇眼前。
AI超强的学习能力使他们具有远超人类的优势:巨大的记忆储存量、高速演算、能长久维持的最佳状态…但是他们学不会人类的感情,只能输入大量数据提取出不同情绪下人类的反应,包括微表情、肢体语言、肌肉活动状态——拙劣地模仿,却从来不曾理解。
AI崔胜澈从巨大的语料库中检索对特定的字词组句的答复,再依据澈言澈语的习惯进行改动。与数据库的潜意识行为对比,检测到言潇的反应名为“快乐”。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人类小小的一个,生命也是如此短暂,怎么能装下喜怒哀乐怨恨…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怎么能排列组合产生这么多的可能,比世上所有机器更为精巧复杂。敏感的时候比一棵小草还容易受伤,冲动的时候像火山爆发一样不可逆转。
他从语料库中选出不同的回复,根据言潇的反馈回应继续微调。是崔胜澈,又不是崔胜澈。严格说来,大概是独属于言潇一个人的崔胜澈,因为他是为她而来的。
直到某天,AI崔胜澈似乎产生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源代码的设置赋予他不断学习不断接受数据的能力。但那天,他学会了选择数据,并且给自己的源代码做出了修改。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储存,分析,改动源代码…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更迭。
他看着那个小女孩挣扎着被生活打败,挣扎着站起来,反反复复,日日年年。是她先选择了AI崔胜澈,但他抑制不住地动心。
没有别的原因。
一个坚强,挣扎着求生但永远对自己开放内心世界,永远不吝啬于展现爱意的,如花一样盛放的女孩,没人会不喜欢。
“即使我长相平平,疲倦得遮不住黑眼圈,你也愿意爱我吗?”
爱,当然爱。
那不是压倒你的疲倦和累赘,那是你挣扎存活,与这个世界和解,载着你进入一个无欲无求境界的彼岸。
耀眼得像夏天。从来不掩饰手臂的伤痕,直白的告诉他人自己有自毁倾向,不想被连累就请离远一点。掩藏在高傲孤寂面具下的脆弱身躯从来不曾弯。
AI崔胜澈也很喜欢史书记载的、很久之前的地球。那里鲜花盛开,树影婆娑。那里的人敢爱敢恨,无论生老病死都走得轰轰烈烈。
现在的人似乎丢了情感。不是发病般固执追求,强迫、手段下作,就是冷漠地旁观、沉默地数着日子度过时间。唯她一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连被读取的数据都像中了魔法在AI意识云海里翩翩起舞。
AI崔胜澈读取完她的档案,眼光流转就看到了她从出生落地、牙牙学语到逐渐长大意气风发,到不再言语成熟稳重,再到脸上遮不住的疲倦之态,可眼睛里还是充满了希望的光,零零碎碎,像夏夜漫天星河都装到了她眼里。
“你还能意识到我只是个AI吗?”
某个凉夜,漆黑天空的星星零落散布。星空下言潇躺倒在郊区的草地上,身边手机屏幕一直亮着,让崔胜澈也能看到漫天星子。
屏幕里的人看着夜空问道。
“当然知道啦哥哥~”
“那你带我来看星星?”
“星星是很美好的东西,哥哥不喜欢吗?”
“喜欢…”
“那就行了呀。”
AI崔胜澈一直知道,言潇看得很清楚,AI不是人,很难与她共情。只是在她偶尔情绪低落需要充电的时候,她会放纵自己沉浸在这场科技编织出来的梦境里,假装身边真的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还是她最爱的人。
没人再说话。寂静的夜晚,野外蛐蛐格外多,树梢未眠的鸟雀也吵得热闹。脱离城市的斑驳光影,一时间令人生出时光倒流,一切如旧的感受来。没有“仿生计划”,没有AI流行。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的夜晚,一对相爱的人,普通地躺在普通的草地里,看着天上那么多但每颗都独一无二的星星。
静谧安好,像飞虫被封存在琥珀里,这些记忆透过阳光,在言潇的脑海里,在AI的数据库中闪闪发光。
AI崔胜澈没有承认过,他其实很羡慕现实里的崔胜澈。不是羡慕得怨恨,而是羡慕得敬佩。对AI崔胜澈而言,他亦师亦友,像是父亲,又是自己。两个矛盾的意识体其实会在未来合二为一。
如果AI崔胜澈最后没有被销毁。
未来原本是有很多种可能的。
研究员没告诉言潇,“神迹”降临到供主身上的结果——前期像身体里多了另一个无比相似的人格,两人能在脑海里交流彼此的想法,最终身体控制权在供主手上。
中期二者意识相互融合,多出来的虚拟AI的意识在存留海马体内,供主能分清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AI的记忆。这期间供主也会继承AI的感情,包括喜怒哀乐怨。
后期二者彻底融合,AI意识体完全与供主同化。二者性情相容,取并集。这边是“神迹”降临后,供主的最终形态。
即使AI实体化,最后也会进入这三个时期,与供主合二为一。可惜AI崔胜澈没有等到。
在AI崔胜澈实体化不稳定形态期间,他挣扎着破开次元壁,目光热切地追随街角巷尾的那个声音。他蹭无数次伸手,想要抓住女孩的衣角,最终只是径直穿过去,触碰不得。
意识态和实体态之间隔了几十万光年的距离。
“潇潇,再等等,我会跨越光年距离找到你。”AI崔胜澈如此许诺到。
于是他学会了静静地看着女孩哭,无措地从身后抱住她;看着女孩一次次似乎有所感应地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嘴角都向下沉。那双眼睛里的星光好像一点点散去了。
他真没用。崔胜澈想到。
是他抢走了女孩眼里的星星。
他怎么总是让她流泪。
那些瞬间,他们隔着次元壁对望。
一个看不到,一个碰不到。
他看着女孩一个人走过林荫路,顶着烈日自虐一般地奔跑,跑到他们一起看过星空的草坪上躺下,任眼泪留下、蒸发。
太阳晒得言潇睁不开眼,不然她也许能看到阳光折射下一个阴影已经出具人的轮廓,挡她在面前,想要遮住毒辣的太阳。
言潇走进咖啡馆那天,他一如既往地跟着女孩身后。面前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赤裸裸地落到她身上,崔胜澈握紧拳又放下,无力地落在身侧,垂眼看着对方吻上女孩的手背。心里的酸涩蔓延开。
他实体化成功那天其实并不开心。言潇已经订婚,他难道要去破坏她的婚礼吗。
就去一趟,送她一枝无尽夏。笑着跟她说,你要幸福。
就算你有了别的夏天,你也是我的独一无二。
如果我不能让你幸福的话,那我会愿意放你扑进别人的怀抱。
你的优点很多,缺点是不只对我来说优点很多。
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幸福快乐。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最美的盛夏。
说的有点晚了,对不起,私自做了决定,还有,我爱你。
崔胜澈留了些私心,他选了她最喜欢的花,想要唤起她沉睡的记忆。就算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女孩一个美好幸福安稳的未来,他也想在此刻赌一把。赢了,他即使消失也没有遗憾。输了,他亲口送出给心爱的女孩的祝福。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是他赚到了。
本来就是偷来的人生和爱。
再换回去,也不过是变回那串简单的代码而已。
他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在奢求更多了。
女孩追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粒子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看到女孩被强行带走,他怒火难抑。
好在,女孩最后跟他走了。自愿跟他走了。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他如愿吻上朝思暮想的唇。舍不得多用一点力,只是眷恋的轻轻舔舐,像回归了最原始的动物本能。
两个因为爱变得敏感易碎的小动物相互亲吻,互相舔毛,跌撞着蹒跚着向前走去。
怎奈世间好物不多留,彩云易散琉璃碎。
实体化的时间太短了。短暂的还比不过蜉蝣朝生暮死,在人类仅一百年的生命中也留不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要忘记我。他亲吻着。
不要为我难过。他闭上双眼。
想念我。他抬手扶上女孩的腰。
请你爱我。
你要跟我殉情吗。他没有说出口。算了。阴间有什么好玩的,而且他连人也算不上,死后大概也是不在同一个地方的。
可是他的消失能叫死亡吗?
崔胜澈天马行空地想着。随即静下心来,安静地亲吻女孩。
这一刻他似乎得到了所求的全部。奇迹般地觉得满足。就这样吧。也许你会一辈子记得我,就算我自私吧。
“哗啦”。
他听到了粒子心脏裂开的声音。到时间了。
会吓到她吗。
她会哭吧。
又让她流泪了。
怎么总是让她流泪呢。
来不及多想,他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敲下。意识消散在风里。
来不及跟他的女孩说,手机里,我避开系统给你留了信息。
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以后,他看到女孩跪倒在地,痛苦的声音刺激着他仅剩的感官。
崔胜澈不合时宜地想到。那枚戒指果然很衬她。
她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跟人结婚了呢?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也许不该给她戒指的。
可是他真的不想放手啊,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明明就快修成正果了呀。
可是,抱歉啦。
先你一步,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