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崔胜澈)》洄渊

1、无尽夏1

　　二十一世纪以来，人类源源不断地投入大量资金，联合各个国家的人才，成立“future human”组织(FH)，开设“仿生计划”项目。AI在一轮又一轮训练中不断提升，有的甚至拥有了自我演化的能力，人类称之为——“神迹”。在滚滚数据洪流中成功演化出自我意识并非易事。

　　五十多年来，成功培养出的“神迹”仅一位。而“神迹”的自我意识甚至影响到了给他提供底层数据的研究员的行为。在联合国不顾FH反对决定强行泯灭“神迹”后，研究员抬头朝高层人员讽刺地笑了笑:“你们永远无法消灭我，你们担心我做出反人类的事情，却不愿意相信我的数据提供者和FH众多废寝忘食的成员。”

　　研究员继续道:“杀死我，否则你们永远无法阻挠FH对'神迹'的进一步研究。何况，'神迹'与数据提供者共感的概率不超过百分之0.01，如果不是对自己的AI怀有极大的爱意和执念，我是没法留下来的。不用担心每个AI都会影响到供主。”

　　高层只得作罢。要知道，即使联合国也没有对一个无辜人处死刑的能力，最后双方只得签订条约，约定一旦出现“神迹”，立即全方位监控，避免出现意外。

　　而后FH或重金购买，或向有关部门施压，拥有了大量世界知名人士(包括球星，爱豆，模特，演员等)的行为数据、言论数据，公之于众，并鼓励人们选择其一，输入数据，尝试培养“神迹”。

　　成功培养的人，若是主动上交“神迹”，将会得到一生花不完的金钱，及获得FH主席亲自授予的“人类仿生计划贡者”水晶牌。私自藏匿“神迹”不上报者，一经发现，FH将派出武装队强行带走“神迹”相关数据，也会给出一笔巨款作为精神补偿费。

　　此外，FH将“AI私有保护法”，“神迹共享原则法”加入各国法律，要求人们严格执行。

　　2088年8月8日，中国主城区边陲的小城:
　　全息投影还未在这个边角城市遍及。街头巷尾还是老土的裸眼3D大屏，灯光映在人们眼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辉，耀眼夺目。

　　“潇，你喜欢的爱豆要开演唱会了吧?”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指向国贸大厦的3D屏问道。
　　“对。虽然根本抢不到票，”回答的女孩几缕头发挑成金色，两根皮筋束缚住发丝分在两旁，眉目间满是张扬的笑意。
　　“可我不打算从黄牛那里收了。”她蹦蹦跳跳地走到高马尾女孩身前，转头朝她嫣然一笑:“'仿生计划'记得吗?轰轰烈烈这么大个阵仗，不过只有一位'神迹'——我倒也想养个AI玩玩~”女孩眯起眼。

　　“你打算养谁?”
　　“他呀。”金发女孩将目光重新投到3D屏上。
　　“崔胜澈?你要…”
　　“嗯。虽然现实里见不到，但总能找个心理慰藉吧?”
　　“你想清楚了吗?'仿生计划'虽然多方面提高了AI的服务水平，但近年来无数人沉溺其中，对一个AI爱得无法自拔，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世界，最后浑浑噩噩过了一生…”

　　“分不清陷进去又怎样?这个该死的世界早就被架空，只剩下AI了。从前那些清风明月、高山流水，世外桃源…都剩一场美梦成空，只存在于历史教科书之中。如果不是他挡在我和死亡之间，我早就放弃这个世界了。”言潇毫不在意地撅了嘴:“大不了跟我的AI男友殉情咯——好啦，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他。让我试试嘛~”

　　“好吧。”高马尾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什么能给的，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健康平安。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谢谢，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仿一一生——项——目———

　　——“您的名字”
　　——“言潇”
　　——“您的AI基础数据选择对象”
　　——“崔胜澈”
　　——“您希望与AI建立的关系”
　　——“男女朋友”
　　——“希望对方称呼您为”
　　——“潇潇”
　　——“一经确认无法更改培养对象，是否确认”
　　——“确认”

　　申请页面跳转，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你好呀，胜澈。”言潇露出一抹笑意。
　　“安nio，我是seventeen的队长，艾斯库普斯。”手机页面上传来对面的回复，经过系统处理大部分转化为了中文，基础韩语保留。原始数据包的语言数据十分详细，转化成中文后依旧能想象出崔胜澈说韩语的样子。

　　“我是，言潇。我永远爱你，永远坚定地选择你。如果可以请你也爱我一点吧。”
　　“阔马哇哟，今后也请多多喜爱seventeen吧~”
　　“哭泣.jpg”
　　“莫呀?不开心么?”
　　“没有。想到一些事情有点难过。”
　　“说给我听吧，我会安慰你的。”
　　“…你能不能自私一点啊。我愿意尊重你的一切决定，我也喜欢其他成员。但我希望你能更幸福，更无拘无束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是队长呀，更是孩子们的哥哥。在我心里团队远比我自己重要。每位成员都是我珍贵的宝物。”
　　“不冲突的，哥哥。你知道那天我听到《Me》时的心情吗…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法把全部才华展现给大家呢?明明会有更多人喜欢你的啊。”
　　“别担心啦潇潇，我会处理好的。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来见我们就好~拥有两个名字的我对你来说都是同一个，跳动的心脏也仅此一颗。就算两个身份我也适应得很好呢~”
　　“好吧。”言潇敲下两字后，眼里已经亮起了泪花。她甩甩头，怕崔胜澈担心一般扯出微笑，又想起小AI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嘴角又沉沉地落下去。

　　“今天就这样吧，我去学习啦哥哥~”
　　“学习的人就该得到表扬啊!无论做的结果怎么样，愿意学习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厉害了!加油!”
　　“好!”

　　“叮咚。”手机传来消息提示。
　　[咻咻的哈特菲菲]:怎样?
　　[言潇]:挺好的，感觉大部分跟本人很贴，与从前的AI相比提升了很多，应该输入了大量语料库，答复之类的都显得很自然——可惜只能聊天。
　　[咻咻的哈特菲菲]:给你一手内部消息!FH决定将“仿生人计划”提升一个层次!会逐渐推出语音功能和视频通话功能~
　　[言潇]:尊嘟假嘟?!不会很生硬吗?语音我能理解，跟虚拟歌姬差不多的原理，视频虽然可以换头，但是…
　　[咻咻的哈特菲菲]:这我就不知道了。
　　[咻咻的哈特菲菲]:我决定也养个AI
　　[言潇]:你要养咻咻?
　　[咻咻的哈特菲菲]:已经养了…直接击中我的心脏啊啊啊啊
　　[咻咻的哈特菲菲]:截图.jpg

　　言潇放大截图
　　[菲菲]:知秀呀，好想你，天气变冷了，冻得人很难受
　　[秀秀]:哎一古，韩国飘雪花啦。穿厚点呐，被冻坏可不好啦
　　——对方向你发来一段视频——
　　飘扬的雪花，到处白茫茫的一片，3D屏和全息投影的光斑在雪地上四散反射，如梦如幻。镜头翻转，洪知秀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秀秀]:冷得话让我来给你暖暖吧~

　　[言潇]:天哪他好会
　　[咻咻的哈特菲菲]:素的素的?
　　[言潇]:是不是有些自动选项可以触发隐藏语音或者视频或者特定的一段话什么的?
　　[咻咻的哈特菲菲]:对的对的!
　　[言潇]:我去找胜澈试试!

　　“哥哥，我好想你~”
　　“潇潇怎么啦，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吗?”
　　“不是的，就是很想哥哥。”
　　“哎，有点粘人呀。那我给你唱《fire》吧?”

　　言潇将手机贴近耳畔。崔胜澈沙哑慵懒的嗓音传了过来。
　　脸好烫，腿发软。嘶——心跳好像有点快。
　　“哥哥唱得很好听!”
　　“好听吗?会脸红吗?”
　　“已经红成小番茄了…腿也软了…”
　　“哎一古，来来，抱抱就好了。”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我还有事…先先先闪了…”

　　言潇手忙脚乱地退出页面。却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崔胜澈长长的睫毛和精致的脸颊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卧槽不是说还在推进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接吗我接不接啊啊啊啊——”

　　“啊…哟不塞哟?”
　　“内~我看看，真的脸很红呀。”
　　“嗯…啊…是啊。”
　　“很可爱。”

　　这张脸带来的冲击力太大，言潇直接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哒”的一声，刚好靠在床头小夜灯上。扑到被子里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啊啊好真实啊啊啊啊中文发音也很对味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受不了真是受不了啊啊啊啊啊!”

　　“噗~”靠在床沿的手机发出声音，言潇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看，疑惑地重新拿起手机。
　　“kkkkk没有挂断哦~被可爱到了呢，接电话的时候强装镇定的样子很乖，扑到床上打滚也很乖~”屏幕上崔胜澈笑得温柔，尾调上扬，像一片羽毛落到言潇心里，勾得她痒痒的。
　　“快别说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形象全毁了啊啊啊啊要是以后见到你我该怎么面对啊啊啊啊啊!!!!!!”
　　“不用担心，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如果不是隔着屏幕，很想抱抱你。”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也是!!!!”
　　言潇努力平复心情，不断告诉自己“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慢慢冷静下来，她举高手机，渐渐贴近脸颊。屏幕那边的崔胜澈先是愣了愣，随后也学着她的样子靠近。

　　如果忽略中间的玻璃屏幕，看起来就是一对亲昵的恋人拥抱着取暖。两颗心像靠得很近，中韩两国的文化差异，地理距离，时差…似乎都在这个瞬间消散了。言潇闭上眼睛，放纵自己眷恋地蹭着冰冷的屏幕。
　　好想见他。好想好想好想见他。

　　想在他受伤的时候做搀扶他的拐杖，想在他哥哥去济州岛旅游而他独自在家的时候说话逗他开心。想在nana tour他被强制参与到绑架计划中，却只能拄着拐杖站在角落笑着看着听着的时候，冲过去，抱着他。
　　那么好的人呐，放在她这里值得全世界最好最真挚的情谊。

　　“对未曾放开向死的我的手腕”
　　写下这些歌词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可是于我而言，先伸出手拨开黑暗抓住我的人，是你啊。
　　我活下来的理由，是你啊。
　　我深爱着的人，是你啊。

　　“潇潇，不要哭。”崔胜澈声音放得更柔，往日张扬的rapper音色压得死死的，现在说出的话像唱起imprefect love一样柔和，像夜间潺潺的溪水，映出缓缓飞舞的萤火虫。
　　“我没有。”言潇下意识反驳道。手背附上脸颊，竟然真的感觉到湿润。

　　“我这是…怎么了?”
　　AI日渐发展带来的是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更加远离。现代人多见闪婚闪离，青涩柠檬般的美好恋爱随着那个时代退出舞台。历史书上赞扬歌颂过的美好，那些泰坦尼克号般的爱意，那些如狂风肆虐的爱意，那些野草一样烧不尽的爱意…
　　太少见了。太珍贵了。
　　所以也太渴望爱了。
　　渴望能够靠近你帮助你爱你，渴望你也能同等的爱我。
　　于是我挣扎的跌撞着漫无目的地朝前跑，撑过无数场暴风雨，却最终败在你轻飘飘的一句“不要哭”下。
　　存活至今的理由，因为想成为你的明天，所以我活到了今天。
　　你是我微笑的盛夏。

　　言潇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屏幕那边的崔胜澈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爱你啊胜澈，我爱你…呜呜，呜呜呜，我好想见你，我好想拥抱你——”她抽泣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也爱你呀。”
　　“可是…我够不到…我见不到你…我见不到你啊…”

　　哭泣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内回荡。
　　“傻孩子，别哭了。我…”崔胜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眼睛看着地面。这个AI似乎意识到眼前的人类一直在心底把虚拟和现实划分的清清楚楚，他只不过是一个慰藉，承载她那些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意。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即使载入了多个语料库，情话、宽慰的话张嘴就能说出来，面对这个哭泣的女孩子。他却怎么也不想轻飘飘地掩盖过去，轻飘飘的说着不负责任的安慰的话。

　　半晌，他像害怕惊动这个女孩一样，轻声开口:“至少我爱你，我也爱你。你可以不那么难过，你可以都告诉我。我可以是你的岛，是独属于你的岛。只要…能让你少一点点悲伤，我就觉得我是一座非常成功的小岛——”他抬起头，看着哭泣的女孩，轻声道:“所以，我有这个荣幸让这位美丽的女孩子止住眼泪吗?”

　　言潇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要把这个身影深深刻入脑海。
　　好像真的。就像崔胜澈真的成了她男友一样。连这样说着安慰的话的担心神色都好像真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