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南北多歧路

1、南浔

　　十二月的南浔天气不算太好，空中会在某个偶尔的瞬间飘起细雪，绕着这座古镇悠悠地晃了几圈便悄然跃下，敲碎平静如镜的河面，葬入其中。
　　男人身影颀长，灰色大衣在雪中隐隐没没，孑然一身，像走了很远的路。
　　温延边走边想着这几天的奔波，刚回国不久，还没有完全适应国内的生活，没几天便匆匆去了趟工作室，却被对方助理客气拦住:“不好意思，余先生最近要创新作，去了外地采风，恐怕是等不到您了。”
　　温延闻言顿了半晌，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去找他。”
　　助理头顶缓缓冒出问号:“先生，你知道他在哪？”
　　如果是好几年前，温延确实能拿出十成十的底气说:“我当然知道。”
　　他习惯性开口，却又怔住。
　　不是九年前了，温延想。
　　所以再次开口的时候，他换了句迥乎不同的话:“大概知道，去撞撞运气吧。”
　　等思绪被寒风拉回，温延的目光已经投落在河对岸一间屋舍虚掩的窗户上。
　　里面有人在弹戏，时不时从窗里荡漾出一阵越剧的吴侬软语: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温延往前走几步，看见窗边熟悉的身影后，停顿片刻，伸出手指叩响了窗。
　　“——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
　　屋内戏声戛然而止。
　　窸窣的起坐声，外面细雪飘飘然，屋里是九年后仍心存牵挂的人。
　　推开窗的是个小孩，嬉皮笑脸地问他找谁。
　　温延思忖道:“余皖在这里听戏么？”
　　“当然在呀，他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里听戏。”小孩一副故作老沉的模样，“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他的朋友，有点事需要……”温延试图把事情最简化，话还没有说完，被里面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打断了:
　　“小预，谁在外面？”
　　“还能有谁。” 被叫“小预”的小孩从窗台跳下，“皖哥，你朋友找。”
　　里屋的人有些疑惑:“朋友？”
　　“是啊，说有事找你。”
　　顷刻间，人影已至身前。
　　余皖眉眼惺忪，一副被打断好兴致的不耐模样。他低垂的眼皮懒懒撩起，原本只是投向某个不速来客的目光，落在对方的眼睛里却变了样。
　　“你……”
　　不是已经去了国外很多年了么……
　　余皖的眼神有些慌乱，却仍带着笑，像是某种故作镇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凌冽寒冬中的南浔镇不失热闹，温延指着房屋前挂的一抹红，笑笑说:“你挂灯笼的位置和以前一样，所以这么久不见，我又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