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仰》独照

2、第 2 章

　　我十三岁的时候，天仰已经十八岁，二月十四，即花朝节前一天，他告诉我，我们这里要来一个客人，要我好生招待。我好奇让一向温和的他如此郑重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待到花朝节那天，我早早起了床，站在门边静静等着，过了不久，就见天仰身后有一道袅娜的黑色身影，向我这边走来。我蓦然一愣，没想到来人竟是个女的。
　　他们走近以后我方才看清，那女子身形不高，特别削瘦，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漆黑的长发，与她一息黑色长袍混为一体，更显得她皮肤的苍白。她的眼睛大大的，如没有光线的纯墨色的深渊，让人看了有片刻的惊艳——
　　是的，这个女子很瘦，也……很美。
　　美得让我害怕。
　　平素天仰大多跟我在一起，我却不知他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只是此刻两人站在眼前，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仿佛天仰和她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他一身的白衣如雪，跟女子的黑衣拼合在一起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凝练。
　　我的心忽然很不舒服。天仰向我开口，岳儿，这是芷琉，喊一声姐姐吧。
　　我对天仰的话语向来无法抗拒，于是便硬生生地开口喊了一声“芷琉姐姐”。
　　那名唤“芷琉”的女子神情淡漠地看了我两眼，也不说话，天仰便领着她往山上的另一边去了。
　　羽山的另一边有一个大瀑布，瀑布旁几里处有个温泉。我便常常去那温泉洗涤身子，天仰则多去瀑布处练剑。
　　我从来没有见过天仰练剑，因他从不允许我接近那里，他说刀剑无眼，怕不小心伤了我。但隔了半座山我仍能听出那剑刃划空的声音，奇怪的是，那声音在我听来是如此熟悉，仿佛那已经是我灵魂中的一部分，割舍不去。我透过声音想象他的一招一式，旋身，下倾，右按，左挑，恍如亲眼所见。
　　如今天仰却将那女子带到了他从不允许我接近的地方。我的心更加不舒服了，莫名其妙的空虚感浮现上来，无情地渐渐侵蚀我心的某一个角落。
　　不久那里便传来兵器碰击的声音，我走到门前的树下，折了一段树枝，随着那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轻轻挥动起来。旋身，下倾，右按，左挑，全部动作如一气呵成，在我的灵魂还没作出反应前我的身体我的四肢竟已先一步动了起来，似乎那都是些我平素最熟悉的习惯动作，无须心想便能自主！
　　远处的声音渐渐停了，我也停下来，看着自己手中的树枝有点不可置信，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不曾如此畅快淋漓过，但天仰告诉我我是不曾习武的，他也不曾教我，那么，我这身法从哪儿来？
　　唯一的可能，便是我十岁以前的记忆。也许那时侯我真的习过武练过剑，只是天仰骗了我。他骗了我，我却仍然相信。
　　十岁以前如何如何我并不在乎，我只要眼前有天仰便已足够。
　　那时侯我多天真，以为天仰只是属于我一人的，谁也不会跟我抢。其实天仰是多么出色的人物，他外表俊秀谈吐文雅举止有礼武艺不俗，又是年纪轻轻的少年才俊，必有不少怀春少女倾心于他，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那时侯我多幼稚，以为两个人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可以过一辈子，却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互相喜欢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直到几年以后，我才发现，我们之间一直有一道咫尺天涯的天堑，等着我们去跨越，那需要太多勇气。
　　那天那个名唤“芷琉”的女子跟天仰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已经不想知道。
　　知道也没用吧。
　　在天仰心目中我到底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