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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我喜欢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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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万朵先赶去邻市做中医理疗,因为钟向晚也要到北城吊唁,干脆陪着女儿一起。
理疗结束已是下午一点,两人直奔高铁站,到了北城刚好华灯初上。
母女俩在车上商量着先去殡仪馆,来接的人说程寅已经安排好了,因为城里的家发现有记者,让她们住去西山别墅。
周六晚上不算太堵,车子穿城一个多小时到达西山别墅。
米米因为两天后开学,被她爸妈接回家收心,别墅里就剩徐姨一人住。得知她们要来,徐姨一早收拾好了房间,准备好了饭菜。
钟向晚平易,徐姨随和,两个人吃完饭后一起聊了会儿孩子们的事,就各自休息了。
程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有可能今晚不回来。
万朵在主卧的窗边看了会儿月色,睡不着,一个人跑到楼下院子里。
北城和南城不同,早晚温差大。万朵穿着短袖家居服,出来才发觉秋夜寒凉。只是她不想再上楼拿衣服,忍着凉意站在院子里仰头看。
墙角种着一颗白玉兰树,茂盛的树冠一半墙内一半墙外。
浓郁的树荫下,立着一块蓝色路牌,用反光漆写着“华昌路”三个字。
一进院子,万朵就看见了这块路牌。
当时和冯潇在华昌路执行蓝宇的救援任务,她被水冲走,后来程寅赶来,她记得,他在洪水中背靠的就是这样一块写着“华昌路”的路牌。
这块路牌上有许多锈迹,用于固定的木桩却油漆光亮,像是新装上去的,会是那块路牌吗?
这么大个东西放在清幽的小院里极其显眼,吃饭的时候钟向晚奇怪地问徐姨,徐姨说是程寅让人放这儿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放这么个东西。
两位长辈都不知道洪水里那段惊心动破的经历,万朵也没敢多问,怕说漏嘴。
但也好奇,程寅放块路牌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要修条路?
借着小院里昏黄的灯光,万朵看了一会儿,被凉风吹的一身寒意,抱着肩膀往回走。刚上台阶,听见有汽车引擎声远远传来,脚步下意识缓了缓。
栅栏外,两束车灯定格在柏油路面上,接着汽车后座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下来。
是程寅。
“你回来啦?”万朵连忙跑过去。
“慢点儿跑。”程寅穿着黑色衬衫西裤,手里随意抓着西装外套,隔着一道低矮的金属栅栏看她。
他在车里就看见万朵穿着家居服站在台阶上,此刻听见柔软的音色,连乍冷的秋夜都添了一丝暖意。
“怎么还没睡?”他站在门外等她开门。
“睡不着。”她答。
进了院子,程寅见她仔细端详他脸色,低声说:“我没事。”
万朵听了,依然垫脚去探他额头,被他抬手捉住。
“真没事。”他又说。
她手腕皮肤冰凉,程寅把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身上脏,没抱她。
在殡仪馆忙了一整天,签字确认流程,迎来送往,整个人都是麻的。偶尔停下来,看着墙上的黑白仪像,没有悲伤,没有恨,也没有别的情绪,像失去情感的行尸走肉。
如今看到她,听见她的声音,那些消失的情感终于归位,他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理疗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我今天坐了五个小时高铁腰都没怎么疼。”
程寅点点头,眉眼里俱是疲惫,“慢慢来,别着急。”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万朵看见路牌,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问:“那怎么回事?”
程寅顺着她手指朝树下瞥了一眼,“静安区路政做了新路牌,旧的要被送去废品站,我路过看见,就顺便搬回来了。”
“顺便,从南城到北城?”万朵问:“你要这牌子做什么?”
程寅止步在台阶上,万朵也停下来。
“当时没多想,”他沉思两秒,说:“大概是为了感谢吧。”
万朵似乎明白了:“它救你一命,你也救它一命?”
“不是因为这个。”
“嗯?”万朵不解,扭头看他。清凉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交汇在他身上,英俊又温暖。
“要不是因为它,”他几不可察的笑笑,自嘲说:“恐怕你现在还不理我呢。”
他语气轻松,万朵却听得很是心疼。闹别扭的那些日子,她难受,他应该也不好过。
“可惜救命恩人找不到了。”程寅又说。
“救命恩人,谁?”
他勾唇,笑不及眼底,声音很是懒散:“那根电线绳子。”
“……”就知道他在逗她,万朵又说:“那绳子不适合放在这么漂亮的小院里,还有这路牌,也不搭调。”
“有什么搭不搭的,我喜欢就好。”程寅不在意,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万朵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不由得想起最近微博上的那些言论。
“培根搭配蛋糕,味道怎么样?”他又问。
“好吃,”万朵眼睛弯起来,“本想给你带一块过来的……都被庞郁吃光了。”
“对了,”她想起来,“我有礼物给你。”
趁着程寅洗澡的时候,万朵去衣帽间的行礼箱里找礼物。看见季明珠的礼物盒子,迟疑了一会儿,也一起拿了出来。
结婚后,她还是第一次送他礼物,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儿忐忑。
十分钟不到,万朵准备的话还没酝酿完,程寅已经推开浴室门。
英俊的男人带着一身雾气走到身边,万朵连准备好的半截话都忘了。
他单手擦着头发,目光直直落到她手里的两个盒子上,挑眉,“都是给我的?”
万朵点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季明珠的。”
他一怔,疑惑地看她一眼,又问:“哪个是你的?”
“这个。”万朵伸出右手的小盒子,程寅扔了毛巾,接过去,打开,拿出里面的白金戒指,看了看,自己戴到左手无名指上。
他手指又瘦又长,戴起来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的戒围?”他眼里闪动着亮光。
万朵老实答:“蒙的。但店员说,可以有一次免费修改戒围的机会。”
“蒙得挺准,”程寅称赞,看着自己的手,感叹道:“原来带戒指是这种感觉。”
“你不喜欢?”
“喜欢,”他答,很认真说:“谢谢。”
他拿起随手放在床边的戒指盒,看到上面的logo,惊讶地看她:“你花了多少钱?”
“……”万朵脸有点儿红。
一直想买个戒指给他。上次在学校门口,见他因为没戴戒指被老阿姨介绍对象后,这个想法就更强烈。
为了买个与他相称的品牌,她拿出所有存款,跑到美国也只能买下这个品牌的入门款。
而他送给她的,是这个品牌的顶级款。
见她没答,程寅心里有数了。坐她旁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柔声说了句“小笨蛋”。
“等我以后赚了钱,给你买更好的。”万朵很认真说。
他没说话,转过脸去,唇角微微扬起。
这是今晚,万朵第一次见他笑,发自内心的笑。
“不过,我们十号才发工资,这几天你得负责我的伙食。”她又小声嘟囔。
程寅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你才能吃多少,我可是赚大了。”找到这样的老婆,真是赚大了。
月至中天,时间很晚了。程寅揉了揉她脑袋,催她上床睡觉。
今天程思危守灵,明天是他,他懒得吹头发,就那么湿着往床边走去。
万朵抬起左手,提醒他:“你还有份礼物呢。”
程寅已经掀开被子,下巴往墙边的柜子一扬,“放那儿吧。”
“……”万朵:“你不拆开看看吗?”
“不看了。”他躺进被子里,翻身朝里。过了一会儿,见万朵还站在原地不动,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盒子。
“快过来睡觉。”他催。
万朵抬头看他,依然没动。
程寅心里叹气,从床上爬过去,一手拿过她手里的盒子往柜子上一丢,另一手拉着她手腕往床上带。
知道她好奇,只是今晚要拆开那个盒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入睡,于是哄她,“你明天帮我拆吧,今天先睡觉。”
万朵被他不由分说拉进被子里,接着眼前一黑,是他抬手关了灯。
他把她抱在怀里,用了力气,像被禁锢在他的领地似的。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借着院子里微弱的光观察这房间,想起第一次误闯进这间卧室的尴尬情景。
那个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他一起在这间卧室相拥而眠。
她动了动身体,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他闭上眼睛。
黑暗里,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低沉辽远,像从山那边吹来的风。
“其实今天,我还收到一份礼物,是送给我们俩的。”
“嗯?”万朵轻声打了个哈欠。
“爷爷是撑到今天才走的。”
万朵睁开眼睛,睡意全无。
“他那时已经陷入昏迷,偶尔醒过来,只是看墙上的挂钟。最后一次醒过来,听旁边人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才看向我,他说不出话,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程寅的声音突然停住,说不下去。
万朵却明白他后面的话。
爷爷记得程寅的生日,不希望他以后再也过不了生日。硬撑到今天,是爷爷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也是唯一的一份生日礼物。
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抱着程寅暗暗发誓,以后要陪他过好每一个生日。
第二天,程寅还要去殡仪馆,让万朵在家休息,等明天参加追悼会再去。
来吊唁的都是政商界人士,万朵不认识,也不会应对,加上灵堂周围有好多记者和粉丝围着,他怕忙起来顾不上万朵。
万朵不懂这些事,只听程寅的。钟向晚却觉得不妥当,担心万朵来了北城不露面别人说三道四。
程寅站在门边,整了整西装衣襟,说有他在,别人不敢。
他说这话时气场很足,一身黑衣更是有种让人不敢轻易挑战的王者气势。
万朵确实不适合那种场合,去了也不自在,万一做错什么说错什么,被那些记者抓住乱说一通,反倒麻烦。
见程寅这么护着万朵,钟向晚满意又心疼地看着女婿,一直把他送出门去。
这一天下了一天的雨,时断时续,到了夜里刮起大风,吹落一地树叶。
追悼会这天,风潇雨瑟,气温骤降,像要应和追思厅里悲伤的气氛。
万朵站在程寅身边,胳膊上戴着黑箍,和所有程家人一起给来宾回礼。
来的人多,万朵站得有点久,程寅怕她的腰受不了,几次转过头低声问她要不要去休息。
万朵摇头,她其实更担心程寅。他一夜没睡,眼睛都熬出了血丝。他的烧是退了,但病不一定好利索了,万朵怕他再把自己折腾垮了。
眼下情形他必须得在,她也不能替他分担,只能担忧地看着他。
来的人多是政商名流,许多人不认识万朵。但看她和程寅两人都戴着婚戒,熟稔自然的互动着,不需问,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的身份。
但也有不开眼的,比如程景骁。
昨天万朵一直没露面,程景骁以为万朵和程寅貌合神离,就像樊晶都不愿意跟他来北城装装样子。
追悼仪式结束,程寅和程思危等人到门口送人。
万朵没再跟着程寅,在角落里和钟向晚以及从广州赶来参加追悼的小姑父说事。
因为万朵爸爸明天的飞机回国,钟向晚要回江城。程寅这边肯定不能立刻抽身,钟向晚问万朵是和她一起回南城,还是留在北城。
万朵决定留下来陪程寅。
因为万苍雪还在南城照顾奶奶,钟向晚和罗育翔商量着先回南城,再一起回江城。
高铁票定在傍晚,两人现在回家收拾行李。
万朵还要和程寅一起去墓地,没和两位长辈一起回家。送走妈妈和姑父,她转身要去找程寅,却被斜插出的一个人拦住。
“好久不见。”程景骁说。
万朵立刻冷了脸,“你和我也没什么好见的。”
说完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万朵,”程景骁在身后喊住她,语气讥诮,“你和他这样的人生活不会幸福。”
万朵脚步停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她转过身,冷冷看向程景骁。
程景骁也在看她。
今天万朵一身黑衣,黑色衬衫下摆扎进西裤,束一根细腰带,勾勒出窈窕的线条和纤长的腿。
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张清秀的脸着了淡妆,远远一望,好像高贵的黑天鹅。
如今近看,更是清秀动人、端丽优雅,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处瑕疵。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
“别用你肮脏的思想随意揣测别人,我和程寅很好、很幸福。”
万朵说完转身要走,想起一事,又转回来。
“哦,对了,”她淡淡一笑,优雅说:“以后要是再见面,记得叫我二婶。”
程景骁愕然,刚刚她一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程寅的影子,不动声色的讥讽,笑里藏刀,还是淬了毒的那种。
程景骁心口窝囊得不行。
恨程寅,恨樊晶,恨自己。
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他僵硬地看万朵施施然转身,黑色高根鞋在青石板地上咚咚咚地响。
他看着她,向门口正和几个政界大佬说话的高大男人阔步走去,自信大方地站到他身边。
虽然不想承认,但俊男美女站在一起,不知吸引了在场多少目光。
他看见程寅向人介绍万朵,看见她的手背无意中碰到男人的手背,高大的男人面色如常地继续和人点头告别,并没有看她,却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只是条件反射,下意识的动作,自然得像把这个动作做过了成百上千遍。
程景骁怔怔看着交握的双手,以及两人无名指上刺眼的光环,好一会儿后,黯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