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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一次失去光泽 ...


  •   一路上,程寅走得很快,似乎忘了还有一个同行者。

      登机口处,季明珠踩着高跟鞋好不容易追上他,单手插着腰,气还没喘匀,他把链条包递过去,声音冷得毫无温度。
      “最后一次。”

      季明珠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她拿包。
      没当着万朵的面拒绝,已对她仁至义尽。

      她接过包,刚要说什么,他已经转身上了飞机。锋利的下颌线绷紧,全程生人勿扰的冷漠。

      这之后,从南城到北城的一路,他再未同她说过一句话,连空姐过来询问用餐,他也只是说他要休息,不要再打扰。

      她坐他斜后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身上盖着毛毯,想着他该是真的累了,在休息。
      中途,她去上卫生间,发现他根本没睡。盯着右边座椅,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再回来时,他依然保持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右边座位没人,本来是万朵的位置。

      她没料到,万朵会真的为了唱戏,而放弃和他一起生活的机会。

      如果换作是她,一定想方设法会粘住他,不择手段看住他,别说是北城,天涯海角也要跟过去。

      为了他,脸面道德都可以不要,事业算什么!

      下了飞机,程寅总算记得还有她这个人,礼节性问她要不要搭车。

      季明珠确实没让司机来接,她原本就计划搭他的车走,但此时,却犹豫了。
      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宁愿打车。

      这个想法一出来,季明珠自己都吓了一跳。放弃这么好的相处机会,不是她风格。

      “谢谢。”她还是上了他的车。

      一路无话。

      到了季宅,已经日落西山。
      她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程寅,忍住满腹委屈,推门下车。
      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眼睛,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
      这个问题,季明珠无法回答。
      对商业对手来说,他强势霸道;对合作伙伴来说,他睿智可信;对朋友来说,他理性可靠;对她来说……大多数时礼貌绅士,偶尔冷漠,时常无情。

      有时候,真希望他能对她霸道不讲理。
      像对万朵一样。

      “我猜,让万朵改行当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她问。
      这不是他风格。
      想让万朵改行,他一定会自己亲口去说。

      程寅没答,等同默认。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季明珠不解。

      程寅声音透着无奈:“她不会相信。”
      那天,无意中向高锦华透露了她血型时,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本意是让高锦华帮忙照顾万朵,听到高团长惊讶的声音,才知道她并不知情。
      建议万朵改行是高锦华自己的主意,他也是听到万朵质问才知道的。

      “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他说。

      “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季明珠,“我的确也这么想过。”

      “……”季明珠有一丝错愕,以及难过。
      现在的程寅,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男人。
      记得他们有个共同的女性朋友要去当跳伞教练,聚会的时候朋友们都劝女孩不要去,只有程寅未置一词。

      再说她自己,想放弃学习多年的建筑改行时,他也只说了句她想好就行。
      在她眼里,他平等地尊重每一个女性的职业选择,可现在……却想让万朵改行。

      怪不得在机场,万朵会发出那句“可惜了”的低叹。

      本来这个时候,季明珠可以做一朵解语花好好的安慰程寅,可是却不想。

      忽然很同情万朵。
      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到底对万朵做了什么?”

      没等他答,她拿起链条包,开门下车。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

      车内的人转头,看向窗外凋敝的寒冬。

      昏沉的傍晚,夕阳只剩最后几缕光线,乌鸦立在梧桐,树叶干枯零落。

      三个小时前,还在南城,牵着她的手。

      现在,他一个人北城。
      今天的寒冬,似乎特别漫长。

      他闭上眼睛,想起季明珠最后那句质问,极轻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也无法判断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只是因为不想她二次受伤,就把她关进了化妆室。刚刚在机场,见她一双杏眼委屈巴巴望着自己,难过得好像小孩儿失去了心爱的玩具,又鬼使神差地放了手。

      其实,他有许多办法让她臣服,比如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再比如,拿出高团长的话劝她,甚至搬出自己的身份威胁她。

      可他都没有。

      勉强她,不对。
      顺着她,似乎也不对。

      什么文旦武旦,他全不在意。唯一想要的,是她平安。
      只是平安。

      万朵那边,程寅想不出该怎么做,只能搁至一边。
      先做能做的。
      真正的回到久诚,才发现久诚内部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些日子,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业务调整,人事调动,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很多人不服他,其中闹腾得最厉害的是程思危。他和程思危从小一起长大,了解他,根本不把那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麻烦的是吴家人,完全不考虑久诚利益,一门心思不择手段玩阴招。

      此外,万朝的事也不能完全不管,殷贇有时会来北城和他商量事情。
      一起吃饭的时候,听殷赟随口提起南城的事,程寅走了好几次神。
      提起南城,总会想到万朵,想到她那双清丽灵动的眼睛,有时候笑意盈盈,有时泪眼汪汪。

      殷贇发现对面的人一动不动两眼放空,笑他把魂落在南城了。
      程寅承认,就是魂丢了。

      但不是这次丢的,在冬至万朵来北城时,就被带走了。
      他曾经借口和万朵说东西找不到了,说的就是这个。
      以为去了南城,能够找回来。
      可惜……
      至今不曾。

      转眼三月到了,西山别墅的玉兰花开了,满树莹白。

      徐姨拍了张照片给他,拍摄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二楼客卧的窗台。

      程寅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她住在西山的时候。

      好几次他推开院门,坐上车里,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女孩儿乖巧地站在二楼窗前,隔着玉兰花的树冠,目送他的车离开。

      他轻点屏幕,把照片转发给了万朵。

      配文:玉兰花开了。

      本来还有下一句——
      你什么时候来北城?

      想了想,删掉了。
      不想催她,逼她,或让她觉得有压力。

      等了一会儿,万朵没回。
      猜她应该在排练,他没在意,反正她看见了自然会回,从无例外。

      玉兰花期不长,当花谢掉落,枝桠上抽出嫩叶的时候,四月悄悄来临。

      上任三个多月,久诚大部分项目都重上轨道,程寅的忙碌却没有丝毫削减。

      他在筹谋一个长久的规划,说出来时,把殷赟吓了一跳,叫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久诚成立几十年,业务覆盖酒店餐饮、文化、物流诸多行业,总部迁移不是小事,要慎之又慎。

      程寅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久诚盘踞北城多年,人脉资源都在北城,迁移难度巨大,但——
      事在人为。

      殷赟问:“你在北城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南城跟我抢地盘?”

      程寅坦言:“为老婆。”

      “靠,”殷赟不可思议瞪着他,“你疯啦!”

      疯没疯他不知道,但小姑娘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得去管管。现在人在南城,分身乏术。

      她现在连他的微信都不回,只能从她的朋友圈里知道她又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这几天,沐光的昆曲推广宣导片出来了。因为武旦的表演者是万朵,季明珠把视频发给了程寅,附言说因为没联系到万朵,所以麻烦他转发。

      一共三分钟的视频,程寅反复看了三遍,最后转给万朵。

      在列表里翻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换了微信头像,连名字也一起换了。

      以前叫做“阳光朵朵”,现在叫“朵朵”,没了阳光。

      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是他发的玉兰花树,她隔天回了三个字——很漂亮。

      算算时间,她已经有一个月没发演出海报给他了,朋友圈里也一样,难道又把他屏蔽了?

      沉思了一会儿,他拨出电话。

      关机。

      也许在飞机上,或者手机没电了吧。

      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总是应验。

      果然直到第二天,无论拨出去多少次电话,都只有一个柔和的女声机械地提醒他对方无人接听。

      会议上,程寅在桌子下面一遍遍拨出电话,把眉头皱得深刻。

      下面几十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会议结束,程寅刚迈出会议室就给高锦华打了电话。
      “请了半年的假?”程寅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你不知道吗?”高锦华也惊讶:“我以为是你们俩商量好的,所以虽然舍不得,还是批准了。”

      “理由是什么?”

      “她说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所以休息一段时间,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这显然是狐假虎威,程寅暗暗苦笑,又问:“万朵请假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高团长回想了一下,“那天她打电话给我,声音是有点儿低落,但被迫放弃热爱的东西,也正常。”
      “被迫?”程寅抓住了这个字眼,“她说是我强迫她的?”
      “那倒也没有……直接这么说。”高团长讪笑两声。
      程寅明白了。
      没直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高锦华以为是他不允许万朵再当武旦,只能同意。
      这个小姑娘,太聪明!
      高锦华怕两人吵架,试着问:“程总,您和万朵……”

      “哦,没事,”程寅压着心头异样,冷静说:“我打电话,主要是想说之前那份事故报告不够客观公正。”
      高锦华立刻表示,马上安排人重新调查改正。

      挂了电话,程寅陷入沉思。

      她那么热爱昆曲,喜欢武旦,却请了半年的假,是真的想通了?
      如果真的想通了,为什么不来找他?
      请假是从上个月开始,而她的微信和朋友圈,也是从上个月停止更新。

      是巧合?
      还是上个月,发生什事了?

      29楼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刘禹琏见程寅对着门板站了十分钟,小心问了一句:“程总,您不进去吗?”
      程寅听见声音,缓缓回头。
      刘禹琏一愣,竟然在自己老板眼中看见了一丝迷茫。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让人怀疑是错觉。

      “给我订飞南城的机票,”程寅回过神来,吩咐刘禹琏,同时长腿迈开一刻不停往外走,“要最近的一班。”
      “程总您二十分钟后还有个预约要见……”
      “不见了,通通取消!”

      晚上八点,龙域华庭。
      程寅终于回到南城的家。

      推开房门的刹那,他怀着一丝希冀,希望门厅里留着一盏灯,希望有个小姑娘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要么在卧室里洗澡,或者在衣帽间挑选今晚的睡衣。
      房门一寸一寸打开,里面黑漆漆,悄无声息。
      他开了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客厅。

      茶几上,有一张A4纸,折了两折,用钢笔压住一角。

      程寅坐在沙发上,盯了那张纸许久,才缓慢得伸手拿过来,一点一点展开。

      看完信,他坐了好一阵子,才打开旁边的黑漆木盒。

      里面除了一份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还有他送她的所有礼物——钻戒、彩虹腕表、古董扇。

      只除了那把订制的泥金扇。
      信中她说,因为扇面破了,不好还他,相信他也不会介意被拿走一把扇子。

      谁说他不介意?
      他介意的要死!
      她怎么敢一声不响就离家出走?!

      钻戒嵌入掌心的肉,他似乎没察觉到疼,因为胸腔里有个地方,比掌心更疼。

      他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许久未动。
      窗外夜色浓稠,男人漆黑的眼眸第一次失去了光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一次失去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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